加莱对五层的看法一直都是华美而又令人惊叹,至少昨天在与奈斐塔尔见面时是这么想的,四五层之间巨大的城墙也有满身黑铁色铠甲的骑士驻守,外围高耸的环形城堡与城堡内的别有格调的装饰与建筑,以及用于给王族散心的花园甚至草原与森林——这无不让加莱感到赞叹与欣赏,觉得人类的艺术多么深奥。
虽说这一层层的束缚有些压得令人窒息,何况打从一开始进入内层时,就感到有种不安感在油然而生。
这一层的城堡内还有内围,这既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在环形城地的中央立着一座白色偏灰的城堡,城堡正门连接着外围的长廊,虽然高度与外围不可相比,但那散发的神秘感是不容忽视的,连守卫都不需要,就这样一座硕大的建筑空荡荡地屹立在此,远远望去加莱心中总是一悸。
尤其是进入那道长廊时,源于强大结界的压迫感令加莱神经无比痛楚,虽说只能隐约看到那令人生畏的灰色屏障,不安感依旧在升腾着,这比上奥菲用了数十年时间加固的王城结界有过之无不及,总之都是让人不禁忌惮到生厌的程度。
好在刻塔苔丝颈部的花纹标记闪烁后,明显感觉结界对于自己的压迫感减弱了许多,呼吸也能够顺畅进行,随后刻塔苔丝拉着加莱的手腕,穿过那令人反胃的结界。
即使是进入了结界内依旧不太好受,似乎被下了什么大型咒式的样子让此地难以想像是白天,无论是哪里都相当黑暗,从外部看明明装有的窗户似乎完全没有用的样子,这里永不见天日般——这王的自我保护欲该有多强,这让加莱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刻塔苔丝右手拿着一个样式有点奇怪的古铜色金属烛台,上面插着三根骨白色的蜡烛作为照明,她面无表情地缓步走着,加莱则紧跟在她身后,也配合着她的脚步缓缓向前。
那蜡烛或者是烛台也应当不是导常之物,它的光所照之处,那一团团迷雾般的黑暗也渐渐能被看清,但范围比较小,也就是说她在以记忆寻路吗,明明这个城堡面积不小,这还真是值得惊叹。
引起加莱注意的是前方响起的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哎哟小姑娘——真是危险啊,别把那蜡烛拿那么近嘛,不然我戴着这个令人难受的面具不就没啥意义了嘛。”来者似乎也是偶遇,对遇到加莱二人有些慌张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向后迅速退了几步,随着对方退后,语气被不知名因素影响得越来越扭曲,从明显的中年男性声音到听不出性别与年龄。
不过当来者看清加莱的面庞时,便松了口气一般,仿佛真容显露也无妨一般,相当大方地走入了烛光的范围之中,烛光映出来者的笑容,对方摘下了脸上那个纯白色的朴素面具,魔法道具一类的吗...
对方是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性,有着一撮拉风的棕色胡子,不过同为棕色的短发有些发白,身体有些中年发福,但从身高来说却也没有显得相当胖,他露出善意的微笑,缩短着距离,几步就走到了二人身前,寒暄一般地开始打趣了起来,听声音倒是相当精神。
“呀,本来想着只是女仆小姐也就不用隐藏真容了,走进一看看原来加莱君也在啊,失策失策,也罢,不是桌上的其他人就好,正好相互认识一下吧,哈哈哈。”男人问好的时候顺便向加莱伸出手,加莱自然也与之伸手相握。
“贵安,小丑阁下。”刻塔苔丝俯身行礼,小丑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
黑阁成员吗,这个加莱也从桑伦那里得知过,说是女王的权力网络之类的,本来以为自己的行为不会与他们交织,居然偶然遇见了可真是出乎意料,不过加莱并没有必要怀有恶意。
于是微笑着向称作小丑的男人点点头,对方也笑着松开了手,继续说道:“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加莱阁下,没想到那个女人这么着急的啊,会议上明明只是说有些兴趣而已,没想到才过几天就急着见你呢。也是,阁下在开幕式上的英武姿态,我在贵宾席上看得清清楚楚呐,啊哈哈...看来那个女人倒是相当看好阁下你呐。”
“那个女人?”面对小丑的赞扬,加莱是有点意外地复述了这个称呼,那无疑是指女王,并且颇有讽刺意味。
“女王允许黑阁成员私下任意称呼她,加莱阁下。”刻塔苔丝双手放在身前,听到交谈后默默出声解释道。
“就是如此,偶尔那个女人还是会很开明的,”自来熟地拍了拍加莱的肩膀,小丑上下打量了一下加莱——此时轻铠与剑,红短巾尽数取下,加莱身穿的是一件黑色为基调的礼服,饶有兴趣地说道,“现在我是明白了,本来已经定好的会议临时取消,原来那个女人是想接见阁下啊,那就不太奇怪了。”
“于其说是接见不如说是威胁吧,我...“ 刚欲张嘴的加莱又止住了语言,没必要解释那么多,看来黑阁成员多少也是知道这种事的,于是加莱叹了口气,对刻塔苔丝以及小丑说道,“打扰了你们的会议我表示歉意,现在我得走了...刻塔苔丝?”
“正如您所想,今天的会议取消,变更的日期届时会依照旧途径告知各位的,很抱歉。”刻塔苔丝再次致歉。
“没事没事,反正被放鸽子的也不只我一人嘛,哈,那就不打扰二位了我还等着去忙一忙家事呢,”小丑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在走过加莱边时却特意将声音压下,到走在前面的到走在前面的刻塔苔丝听不见的程度,"嘛,就我个人而言认为相当有必要忠告阁下一句,那个女人啊可是当擅长玩弄人心的,阁下可切勿沉沦下去啊。”
随后,他跨着大步哼着小曲,跟个没事人般离开——当然这次没忘牢牢地将面具给戴上。
“怎么了?加莱阁下。”见加莱并未跟上,刻塔苔丝转过身来,开口问道。
“...不,只是精神恍惚了一下而已,请继续带路。”似乎很奇怪的一副模样,但刻塔苔丝还是没有多问,只是说了句是吗,并投以好奇的目光。
加莱的借口未免有些拙劣,不过相信刻塔苔丝绝对不会多问什么的吧。
果不其然,她又将头扭了回去,回应道:“您能没事最好,不过我还是恳请您打起精神,毕竟除了我们这些女仆之外,包括那位小丑阁下在内的黑阁成员,几乎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睹女王殿下真容的,请不要失礼才是。”
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说实话有些紧张,不过加莱还是将这份情绪压制了下去,保持着面部的冷静。
“你们的女王可真是谨慎呐,剑也就罢,铠甲也一件不让穿啊,说实话我觉得不穿着铠甲有些不安。”
“请安心吧,我为您挑选的衣装可是任何场合都不会有失礼数的,您要相信我加莱阁下。”似乎会错加莱不安的原因,刻塔苔丝语气带有几分自豪地说道,让加莱轻叹一口气。
身上是看上去极为浮华的男性礼服,是大多数贵公子会穿的那种以黑色为主基调用于舞会之类场合的衣装,虽然布料不错,但轻飘飘地没什么防御力可言...
尽管成见很多,看在刻塔苔丝用心的份上加莱将其咽了回去,只是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多一个心眼也不会有错,于是加莱在剩下的路上都在想些有的没的。
烛光驱散了一路的黑暗,嗅着一路冰冷的空气,加莱与刻塔苔丝来到了王之间的门前。
王宫内间的门扉意外地比想象中的要小一些,而且装饰也少了很多一一不,以依安提雅的那个来说毫无参考性,那个女人太爱慕虚荣了,以她作为王的标准未免奇怪。但不变的那种冰冷的青色的格调,象征着沉稳与严肃,这也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加莱可没什么机会能露出笑容,稍稍做了一点心理准备后,他依旧不太想走进面前的门。
刻塔苔丝一言不发地,走到门扉旁边,手握着一根灰色的金属拉杆...一类的玩意,看来是打开门的装置吗,虽然说加莱也并不是推不开门,但总归有些不太雅观就是,与刻塔苔丝对视后,她稍一闪避视线,然后开口道:“请进吧,加莱阁下,让我为您开门。”
“你不进去吗?”
“...那,有些失礼,何况您拜见女王带上我这个女仆像什么话,所以我就在这里静候阁下。”看得出刻塔苔丝也有些为难,加莱也并不想强求,上前几步握上了巨大的门的扶手,在刻塔苔丝拉下拉杆之后,就可以明显感受到从扶手上传来的震动,无数机械的驱动,让两扇门缓缓打开。
——
门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半推开门扉后,忽视那压迫得头疼的不知名的魔力结界,加莱看见内间与外部全然不同的鲜艳红色——这里几乎每一寸地面都铺上了红色的地毯,事实上加莱第一步跨入时就发现脚底是软的。
两面墙上有六名女性的塑像,她们轻合双眼,半个身躯连接着墙面,手上拿着照明的提灯,其中发出黯淡的白色光芒,提供着足够的照明。
很庆幸这里的女王没有依安提雅的恶趣味——王之间的台阶大约只有十五六阶而已,依安提雅那里足有五十阶之多,目的是让觐见者从心底产生一种低下的感觉。
而台阶之上,默默坐着那位女性,并且眼睛是睁开的,看样子是真的一直保持清醒,等待着加莱的踏入。
那名俯视着自己的女性,身穿着黑色的长裙,不亚于奈斐塔尔礼服的高贵,包含着对宫廷裁缝的刁钻考验,修饰在胸口的花朵与裙摆纹路隐约地露出衣装下的肌肤,让本就妖娆的服饰更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再说到容貌,也真是年轻,甚至感觉和奈斐塔尔年纪差不多一般——魔法使大多都是些老不死的但看上去年轻得多,比如奥菲,想必她们有的是办法保持年轻姿态吧。
女王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不经心地披散在玉座之上,而她斜着身体,双腿微翘,一副等待的姿态,看着加莱一言不发地打量自己后,那年轻的脸上才露出微笑,向着说道:“真是以热切的眼光看着妾身呢,加莱阁下,一句礼貌的问候都没有就这样看着妾身的话,多少还是让妾身会感到不好意思呐。”
“别无它意,我也只是好奇一直在幕后的女王是何容貌罢了,也许是被美丽的容貌惊艳到失神了吧,毕竟这是个为数不多的珍贵机会,我想有必要好好记下才是。”的确自己将目光停留太长时间了,轻俯身行礼,加莱开口解释道。
“阁下还真是会说话呢,明明是妾身半威胁地邀请你过来,不过阁下会来妾身承认很意外,你倒是一点也没有表示呢,”轻笑着接受加莱的歉意,然后女王面色一冷,看向一旁的布伦瓦娜——此时的布伦瓦娜并没有任何笑意,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默默站在玉座的右侧,双手放在身前,一言不发地听着女王的斥责,“人家可是有好好来觐见我呢,只为了你一条命而已,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布伦瓦娜?”
在一旁静站立着的布伦瓦娜,面色露出一丝为难,不过很快就被一声轻叹驱散,脸上浮现出笑容后,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女王,这让女王眉头一抽,只见布伦瓦娜缓缓说道:“因为,加莱阁下并不是弃我于不顾的人嘛,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哦?有意思,本来以为他不会冒这个风险,妾身是真的没有想到加莱阁下会毫无防备地就过来呢,明明此时要阁下的命是如此的容易...说笑而已,罢了,你下去吧,既然加莱阁下有这个胆量,妾身也不能食言才是,姑且饶恕你的罪过,没有下次了。”
用手遮住唇,露出一个笑容,女王释然地一伸手,用傲慢的语气开口说道,示意布伦瓦娜可以离开。
听到这,布伦瓦娜才露出那熟悉的微笑,向玉座上的女王行了一礼,兴奋地提起女仆裙的裙摆,小步但又无比急切地跑下阶梯,向加莱跑来,由于阶梯并不是很多,而加莱又已经为了交谈方便而来到了阶梯底层,很快布伦瓦娜就小跑到了加莱的面前。
“怎么说呢...但愿你没有遭罪才是。”面对匆忙跑至自己身前,小喘着气的布伦瓦娜,她脸上甚至有一点绯红,加莱轻叹一口气,语气带着歉意地轻声说道,难说那个女王会做出些什么事情,不过至少布伦瓦娜并没有明显外伤。
“我才是要感谢,加莱阁下,虽然我信任你会来救我,但真正看见你时说实话我相当惊讶。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馈赠的东西...总之请接受我的歉意与感谢之情,加莱阁下...”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并且有些紧张的样子,但布伦瓦娜还是将该说的话说完,然后合上了唇。
踮起脚尖,布伦瓦娜浅笑着伸出双手,环过感到意外而退后一步加莱的颈部,顺势将身体也轻靠上来,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那美丽脸庞的一阵阵暖意的呼气——
加莱伸出左手,用力地握住了颈后之物,距离颈部只剩一点距离而已,那并不温暖柔软,肯定不会是布伦瓦娜的手,反而相当冰冷与生疼,当然冰冷是物体的触感,疼痛则是加莱自己的感受,加莱以疼痛为代价避免其物继续靠近自己。
再次勾起一个浅笑,布伦瓦娜作罢地松开手,稍后退了几步,轻环双臂,意味深长地看着加莱,默默地看着加莱将颈后之物拿到眼前,那俊气的脸上此时却并没有意外,也没有怒意,只显露出一种平静。
那是一把短剑,只有大概加莱手掌的长度,古铜色的剑刃与明显的雕刻痕迹,倒是做工精美,但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它居然可以相当轻易切开加莱的皮肤。
明明只是轻轻握住而已,出血量就比想像得要多得多,只见加莱再次将目光移回布伦瓦娜身上,苦笑着喃喃道:“屠龙的利刃么——这份感谢之情我可真是受不起啊,不过好在血液滴在这红地毯上不是很显眼呢。”
“真是,加莱阁下的戒心可真是重呢,小心下次真没有女孩子吻你哦?”面对加莱天真又戏谑的轻语,一点也没有感到尴尬的布伦瓦娜也吃吃地笑着,调侃后又接上正式的语气道,“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呢?加莱阁下。”
“说实话是一开始,但希望你相信,直到你拿这玩意刺我的前一秒,我都是愿意信任你的,布伦瓦娜——不,”将手中的短剑晃了晃,加莱挤出一个浅笑,然后瞪着他那奇妙的金色眼瞳,缓缓接着说道:
“布伦瓦娜·兰卡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