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保护

作者:夜岚与双字 更新时间:2008/6/23 0:10:45 字数:0

(PS:上一章里的那首诗是从别处看过来的,特此说明,还有本章节中有些描写是参考了其他作品的描写,算是变相抄袭吧,大家表告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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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戈待旦便会失去良辰美景,高枕无忧却也最怕黄粱一梦。患得患失的人,总是将心悬在一半,既不让视线离开美景,也不让头落上枕头,半梦半醒之间,品尝一番玲珑的美,同时,也不会因为突然间美景的支离破碎而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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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溪的病情恶化得太突然,笑眯眯地闭了眼睛,第二天却没有醒过来——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今天为止是他昏迷的第三天,紧闭的双眼掩住了这个人身上唯一的一点生气。安安静静的,反而像极了少女心目中那种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

有琴家可谓是乱得像蚁窝。聪明的人知道有琴家是靠大公子过日子,大公子不能出事;弱小的人想着只有大公子对自己好得不得了,大公子不能出事;狡猾的人知道如若自己闯祸,只有大公子可以替自己担,大公子不能出事;言泉想着言溪是自己的哥哥,他不能出事。一时间,不断进出的大夫、从没消停过怒骂的言泉、药碗砸碎的尖锐声响、忙碌奔走的脚步声,乱七八糟、七上八下,这阵势就像是长了三头六臂的庞然大物,用尽浑身力气要拍死一只蚊子却总也跟不上蚊子的灵敏度一样。

唯一冷静的,就是秋宴。

她不是大夫不会看诊,可她能够用灵力感知言溪的气脉。气脉太弱,就用灵力护住,哪里气虚,就给哪里注入活力。这是很实际的一个办法,可以调节病人的内体,却不能让病入膏肓之人的病情减轻分毫。

混乱一直到了第五天。

第五天,振奋人心的事发生了,却又在峰回路转间,让更大的恐惧占领了惶惶的人心。

晚风扫进昏暗的室内,逗着将尽的烛火微微一跳。晃动的隐隐光线里,言溪的睫毛动了一下,言泉只当那是晃动的阴影,秋宴却俯身细细看那消受得双颊下陷的面容,片刻,言溪缓缓睁开了眼。

接着是一阵无以名状的怪异沉默。言泉呼之欲出的声音硬生生刹在大张的嘴边,灌回胸臆之时结结实实地撞在胸口,来回激荡着,久久不能停下。

言溪迷迷糊糊却明确地看着言泉,言泉却一直就这么盯着言溪沉默,直到秋宴狠狠拉他的衣服,他才突然嘴角一动,嗫嚅的嘴唇里爆开几日来不曾显出的委屈与欣喜,“大哥!”

言溪依旧没有恢复神采的灰白眼眸里,一闪而过微小的亮光,接着一闭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秋宴的心踏实地落地了,长长吐出一口气,“言溪。”

言溪又睁开眼,昏暗里努力地看着秋宴,目光越来越清亮。

“大公子醒了!”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惊爆的喊叫,接着是一阵“咚咚”的跑开的脚步声。可想而知,在那个准备进门的侍者跑开去报喜之后,不多时,便会有数十双脚步声向这边而来。

“我真该教教他们,什么叫安静。”言泉笑言。

秋宴笑而不语,扶言溪坐起来,端了一碗水给他。言泉也拿过一张帕子,帮哥哥擦脸。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这时,走廊上一阵“咚咚”的乱响。下一刻,门口挤满了人。

“大公子!”门口已经被向里张望的脑袋挤得满满的,看不见外面了,每张脸上都有欣喜。言泉高兴地勾了勾手指。

得到允许的下人们一进门就“扑通”跪了一地,个个口中深情地喊着“大公子”。

言溪虽是虚弱,但尴尬之色溢于言表,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但干涸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怪声音,于是更加尴尬,干脆放弃说话,对着一伙人无声傻笑。

还真是奇妙的变化,那一群跪地不起的人,在看见言溪对自己憨态可掬的笑容后,嘴巴一瘪,下一秒全都“哇哇”地开始放声大哭。

秋宴、言溪、言泉对看一眼,都看见了其余两人眼中有无语之色,于是干脆什么也不做,等他们哭。

哭声很有耐力地进行了好长一段时间,绵绵不绝忽高忽低地悠着悠着,终于变成了断断续续细小的呜咽,然后,越变越小,在抽搭了几声后,停歇了。

“哭完了?”言泉问,并无恶意。

下人们面面相觑片刻,然后坚定地点头。

秋宴心情甚好,“有你们为言溪哭这么一场,想必他定也觉得病这一次值得。”

言溪哑然失笑。

片刻的安静,呼吸渐渐宁和而变得波澜不惊,深秋的寒风吹落院子里经了霜的树叶,飞鸟般翩翩而下。空中稀薄的云也逐渐被吹厚,深蓝的天被染得斑斑驳驳。

这定是美丽的夜,言溪叹了口气,觉得醒来时看见在意的人的脸,是如此的快乐,醒来后看见别人同样快乐的脸,是如此的得来不易。他的一颗心,似是没有在病痛中经受煎熬,轻快得像可以飞翔。

可是,一声尖叫突然划破朗朗的夜空。一嘶长鸣,列鸟的尖喙一般生生撕裂幽蓝空幕,漫天星辰瞬间扭曲,开阔的天际变成一片森然的黑。

来不及惊呼,一柄银光闪闪的箭矢破空而来,箭劲而疾,呼啸地穿破窗格,“嗖”的一声直射床前一个侍从头颅!箭没入颅骨三分,那侍从顿时委顿余地。

紧接着,只听得飕飕声响,又是一支箭射了来,这次是从门**入,登时又有人中箭而死。一时间整个房间寂无人声。看着潺潺而出的红血,涓涓地小溪一样慢悠悠流淌,那渐渐弥漫的腥味,麻药一样麻痹着耳目,直到第三枝箭射来,言溪忽然大喊一声:“快躲!”

顿时,此地变成了混乱的鬼门!众人惊叫着向门外逃窜,连哭都来不及!“噔噔”踩着殷红的血流,纷乱的脚步在地上踩出朵朵猩红的脚印。这时数支箭矢从门口窗口分别射了进来,数人惨叫着,又开始往房间里躲,有人钻桌子有人躲衣橱,一时间是混乱不堪鬼嚎连连。

混乱中,只见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却空无一人。待到马奔到了花园一半,突然见一人影凌空掠出,半空飞身踩上马头,身体临空鱼跃间,一道白晃晃的狭长光亮一闪既没。忽而人影就到了门边,只听得一声弦响,连珠三箭已分别射向言溪、言泉、秋宴。

言泉大惊,挥手扯过床前风衣便向箭矢击去,“啪”的一声,箭矢清脆断裂,委顿于地上,同时是一声绵长的“嘶”声,那长长的风衣,也如箭矢一样断成两段。翻飞的衣物后蓦然是浑厚的一掌,言泉出掌回击,“轰”的一声,墙上的石灰簌簌而下,近处的木卓粉身碎骨。

言泉击断了两支箭,言溪猛地抱过秋宴躲过剩下的一支。身体倾倒之时,那支箭“搜”地贴过耳际,直直射入身后的墙上。秋宴恍然看见言溪脸上肃然的神色,蓦然间眼前幻化过当年泠兰君出手时那凛冽的脸,还有同样凛冽的身手,比现下身影翻飞的言泉更为意气风发,而后那面容变回如今言溪那憔悴消瘦的脸颊,秋宴只觉心怀复杂,恍若隔世。

“哥!你和嫂子先走!”就在这时言泉突然回头大喊。打斗已经蔓延到屋外。

言溪眼神闪了一下,似有犹豫。但转眼就脸色一凛,身手扯过床边的帷幔,落下的幔子把一切都格挡开来。接着他拉过秋宴就往被子里钻。秋宴只觉得一片漆黑,随即只听得轻微的“格格”声,接着,言溪抱过她的身体一翻,两人同时滚到了一堆软软的棉花上。

这是一个密道。入口就是床边的墙壁。当那小小的暗格又“格格”关上的时候,秋宴从微翕的床幔后看见又出现了一群人马,即刻也没入了漫天的厮杀声中……

夜晚、清晨、正午、下午,再次看见言泉的时候已是第二天黄昏,但是,言泉看见的人却只有秋宴一个。

“我哥呢?”言泉捂着包扎后的大腿,目光游移。

“小泉,今夜,他们一定会再次袭击。”秋宴答非所问。

“我哥呢?”言泉只是停顿一下,然后再次提出同样的问题。

秋宴凝视着言泉的脸,叹了一口气。

枫叶悠悠打着旋落下,无声无息地掉在血红的地上,被踩时却响得清脆无比,“嚓”的一声,崎岖的断纹与扭曲的叶脉重合,裂口,在最重要的地方。

“我哥呢!”言泉第三次发问,眼睛血红。

“小泉,你走吧。”暖暖的晚风吹过秋宴额前的碎发,发梢扫过睫毛,隐约露出了一双黯淡忧伤的眼,“你哥怎样了,你一定要我说吗?为何来见你的只有我,你想不出来他怎样了?”

耳边什么东西“咔嚓”一声断裂了,言泉心下倏而一跳,满目满心的茫然清冷。

“他……走了。”

夕阳艳丽,细细的红纱洒向大地,黑暗前最后的美丽,柔和,却让人无所适从。夕阳及卷一切进入黑暗,那满然的冷……

突然之间,“不!不可能!”言泉扑过去紧紧抓过秋宴的肩膀狠狠地摇晃,眼中凄然炫目,带着毫不犹豫的憎恨色彩,试图把所见之人全部燃烧!

“小泉!当日他是什么状况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我怎么解释!”秋宴任由他摇晃着,痛苦地摇头,对言泉耀眼的愤怒凄然苦笑。

“你为什么不照顾好他!为什么他和你在一起会死掉!”疯狂地抓住眼前这个最后陪伴着哥哥的人,非要从她身上夺回见哥哥最后一眼的权利,像失去一切的凶恶野兽,赌气、又悔恨。

秋宴头晕目眩地仰望火红的天,一抹苍然笑意滑上嘴角,却是迷离的悲,“你不想听听他的遗言吗?”

言泉依旧没有停下摇晃的动作,却是越来越颤抖得无法控制,下一刻,无力的他和她同时停住了摇晃,一阵风吹过时,两人如同枫叶般跌倒于地。

“言泉,离开吧,这是你哥哥最后的叮嘱。他说,‘我注定了这种结局,所以我落得自在地走,可是,小泉身上的责任却比我多得多。告诉他,活下去,他背负着我们仅剩的希望’。”

夕阳给予的温暖,落在心中化作冰漠的光,倾泻着,炫目的凄凉!寒鸦飞度,茫然冷搜一片蛮荒的悲哀冰漠。

枯掉的柳树后走来另一个人,言泉顺着精致的鞋底看上去,是一双同样灰色的眼,那脸颊边还带着昨夜战斗的伤,是昨夜及时赶到的救兵——四大家门之一奚家的公子,“春风男”奚若,只是,那脸上不见春风的暖,只见秋意的凉。

“小泉,离开吧,离开三色谷,这里已然容不下有琴家的人,你也再无牵绊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乘再次的攻击还没来临,离开这里,要么找一个更强大的靠山,要么找一个温暖的家。”“然后,带着有琴的希望,活下去,记得,那有你哥哥最后的寄托。”

最后的热度,献给博大的夕阳,只留一丝火焰熄灭的黑烟,袅袅把心中的伤口,熏醉……

天空漏下的那片火般的霞光,把经过昨夜那场战乱而断裂坍塌的花墙泼上浓浓一层血红的离别色彩。

厚重的红色打在那渐渐出现于槐树后的影子上。那里,清澈的一双眸中烟雨四起,却迟迟不见荡漾的水光。

悄悄出现的人,正是言溪。

“为什么不跟小泉一起走?为什么要骗他你死了,让他一个人走?”秋宴轻声问,却不是疑问的语气,仿似答案昭然若揭,只是话语中带着已然不经压抑的心疼。

“何必和他一起逃命?反正,我真的活不久了。”言泉嘴角有一抹苍然的笑,久久凝望着小泉离开的方向,微一闭眼,“小泉,这是最后一次见他呢。”

单薄的音调,单薄的身形,身体在暖暖的风中瑟瑟轻颤,就像一片矗立在树枝尖端的枫叶,久久对着夕阳的方向徒留一片暖意。需要一只手,扶住颤抖的身体;需要一个臂弯,圈出温暖的领地;需要一个怀抱,给予温柔的安抚,以此,来慰藉放手温情而烙下的伤。

秋宴走向言溪,轻轻拍着言溪的肩膀,手指一遍遍抚着他长长的发,许多言语却终是化作一声叹息,“言溪……我还在。”

刹那之间,那消瘦的双肩一震,然后便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秋宴知道,那是他哭了。

他的弟弟、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家,都不在了。

孤身一人踽踽独行,一路上全是用单纯与幼稚才能安抚的寂寞伤口。生活中总有磕磕与绊绊,寸步难行之时才需要有人拉一把,就算没有,回头能看见一个人也是一种安慰。言溪把这小小的希冀交予风蝉,风蝉去了,交予言泉,言泉去了,而且是他亲手让他离去,他用自己心中的火苗,为言泉点亮未来。从此,曾经相互揭底、相互取笑、相互依靠的日子再也不见。

只是秋宴难过地质问,为什么这样一个真诚的人,要失去那么多?

秋宴突然回想起赵月儿造访的那天早上,她做的那个梦,当时因为不知道怎么给言溪描述而没有说出来,只是形容那是个“伟大的举动”。

那天她梦见,在言溪刚失去武功之时,他曾经一把火,烧了整个有琴府邸。

言溪失去武功变成半残人之时,是九年前。二十岁,由于修炼内功心法失误而从一个声名鹤起的江湖新秀一夜之间变成无半点自保能力的废人。而世上的常规是,如果一个人给别人造成威胁或者引起了别人的嫉妒,那么,一旦那人出了事故失去了那令人生畏的东西,立刻就会被平日累积的怨恨、排斥与恐惧所反噬。所以,泠兰君失利,有琴家必遭连累。深知这点的言溪,于是干脆先将一切毁个干净,就在外敌放松警惕之时,劝说父亲加入三色谷。于是,有了靠山的有琴家死里逃生。至于用什么方法让三色谷接纳当时已经一无所有的有琴家,言溪自是有所计划的。

然而,这样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却是大不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言溪由于悲愤而不顾及家族毁了一切。对此,有琴家没有给出任何澄清,言溪也未做出解释,他只是隐退江湖,把一切阻隔在房门之外。

天边的霞已渐渐褪为浓重的黑。一阵冷风扶枝折花,卷着点点花草的残尸吹进四下无语的庭院。好久好久,言溪才握住秋宴的手说:“我们也走吧。”

秋宴点点头,将风衣皮在言溪身上,然后双手扶上轮椅的把柄。

青石板与木轮摩擦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干涩又清脆,然后慢慢消失于残破的木门背后。

言溪,你平时总是糊里糊涂地闯祸,总是要人来看着你、管着你、提醒你、为你收拾烂摊子,其实,真正保护着一切的,却又是你。从前,你保护着家族的荣誉;后来,你保护着家族的生存力量;再后来,你保护着你在意的人的心;如今,你保护的是言泉的未来与有琴家的希望。你带着你独特的糊涂,清醒着,保护着一切。

可是,你累了。

你终是累了。那么,离开吧。曾经身边的人都走了,连最后留下的理由也消失无痕。

那么,我们也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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