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里,龙彦不禁想到了昨晚雪玉师问自己的问题,“说了这么久,我们只说了‘柔’可以致‘静’,‘静’可以解郁,但是,到底什么才可以致‘静’,才可以解郁呢?”
当时自己回答:“大概、可能、也许,个人意见,那个,经历是关键的,经历后要有思考,思考后要有探索,探索到底什么样的人生观才可以让自己更快乐。”
“但是,在探索的道路中,人难免误入歧途。”
“是的”,当时自己想了想,想到了自己曾经那样的冷漠而不可一世,不禁笑了。
“所以,必要的提点是很重要的。”雪玉师自言自语,“岐黄医世人之身病,黄老医世人之心病。欲解郁结,可修黄老之术。”
自己听到之后,一愣,下一刻,笑了。
十五岁,自己开始读《道德经》,当时只是出于无聊,结果,竟然发现里面有很多道理、很多话都好像专门指对着自己似的,于是一气呵成读了一遍,竟然觉得耳中轰鸣,有种抓到救命稻草的感觉,但是还没明白到底它在讲个什么,只是那些模棱两可的只言片语像雾气一样弥漫在心中,抓不住、拨不开,无法看到雾后的面目。
第二次小读,察觉了此书的一点微妙之处——抱着不同的观念去看,竟然发现自己的观点分毫之间便是飘渺万里的差别。就在这时,自己灵光一闪,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经常挂在口中、却一直没有深思过的一个道理——“退一步,开阔天空”。这里倒不是说什么退不退的问题,而是,自己看待事物似乎从来都是抱有很大部分的主管意识,而自己又是一个执拗的人,认定了什么便从来不会改变想法,现在猛然惊觉,原来很多事情不可以钻牛角尖,也许换个角度去想一下,就真的可以得到和从前不同的答案。
然后,自己开始细细地研究品读。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
这些话,如同与心中那些由于童年的干涩而落下的旧疾产生了共鸣一般,嗡郁之声似是想在耳边心上,星星点点的动容落进了不知是眼中还是心中。
其实,说来,自己研习黄老之术,还有一段故事,正是那一段奇缘,才和黄老之术结下了渊源。
事情的起源,是自己十五岁的时候曾见过一个穷书生样的年轻神医*,他叫什么名字自己倒也没有问。当时自己只是觉得他长得还算可以,但着实不是风度翩翩。很奇怪的,那神医对自己来讲却有一股奇怪的亲和力,让自己很想把苦恼说给他听。
但是自己终究没说什么,反而是那个医者笑眯眯地上上下下把自己打量了一遍,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江湖上,还是有些人知道我,那些人中,没和我打过交道的人,都说我过得好,因为我有一幢精致神秘的房子。和我有交情的人却都说我过得不好,因为我不仅胆子小、武功还差,又穷得很,可是我觉得未必不好。也许曾经有过轻狂、有过偏激和漠然,可是过了很多年,也许又会发现,从前目空一切、冷眼一切的理由,荒谬绝伦。”
接着,那神医递给龙彦一半削好的梨子,自己拿着另一半啃了一口,不顾龙彦惊疑的目光,继续说:“因为,你也许会遇到更糟、更倒霉、更绝望的事情,之后就会觉得,从前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咦,你不吃梨子吗?很甜的~~~”
当时听到他这番话,龙彦只觉得心中闷着难受,可是,竟然想听他继续说下去,这是自从自己变了之后少有的、一种类似于信赖的感情在作祟。
只听那神医津津有味地大大啃了一口梨子,又说到:“那么,你说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觉得很好”他重复了自己观点,然后,片刻的沉默,他转向龙彦,眼中是三分理解三分温和三分亲切,还有一分怜悯,但是并不扎眼,他说:“有些事,当年岂知如今,如今又岂知以后,不到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是好是坏。这是《道德经》上的一句话,原话我记不得了,我自己拼凑了一下,勉强保留了本来的意思。小弟弟,现在这样的生活是否好过?是否开心?你可曾开心过?”
龙彦当时就是脑中一昏,什么都招了,“以前对别人比现在对别人好。我现在觉得不开心,以前开不开心,我不知道。”
“那么,从现在,自己去找让自己好过的路,也许,你还没有进入正轨。”
然后,那个神医就没有多说什么了,只是催促着龙彦吃梨子,龙彦吃完了,他就又给他剥了一个。
直到龙彦啃完第三个梨子,才想到自己该走了。临走的时候,恍惚听见身后,那神医在喃喃自语:“哎呀,好久没有这样说话了,感觉真奇怪。”然后,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他的笑声……
走了好远好远,脑中唯一清晰的,就是那个神医微笑的眉眼、递给他梨子时和气的表情,还有他的话、他的声音,久久萦绕在耳畔,恍然间脑中跳出他的那句话——“有些事,当年岂知如今,如今又岂知以后,不到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是好是坏。”
随后是三个模糊的字眼——《道德经》。
再然后,龙彦就开始慢慢变了。变了,有了第三种人格。
回忆,完毕。
和神医的奇缘、和黄老之术的渊源、自己那不成形的几种人格、自己那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童年,这就是龙彦二十年故事。二十年,度过了漫长而迷茫干涩的童年定型期后,龙彦成了真真正正的——好好先生。
就是这样。
天快要亮了,龙彦终于又觉得困了,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躺回床上再昏睡会儿,在睡之前最后总结了一下一天之内发生的事件以及由这些事件引发的回忆。
昨天晚上,在君子楼和秋宴、叶榕、夏初喝茶,结果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当朝宰相,大家大谈了一番,关于“郁结”的话题,最后得出的结论——
第一,欲解郁结,就要先静下来,怎样可以静下来?那就要学会柔。
第二,什么是“柔”?柔的处事之道的宗旨是“知其雄,守其雌”,也可以说是,“江海之所以为百谷之王,以其善下之”。柔的待人之道就是要学会不贪心、包容,以及珍惜。
第三,何物可医人之心病?——《道德经》
嗯,对了,这就是发生的事情。之后,雪玉师就走了,走的时候很礼貌地颔首,说了句:“很高兴今天能和大家讨论这一番。”然后就走了……很神奇,就像他来时一样。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发现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个宰相怎么会来他们的雅间、来了又是要干什么的。反正……一切就成了一个迷……而且,估计也找不到答案了,试问,难道他们还可以有机会抓住当朝第一宰相大人,质问“你干什么要来找我们说话”吗?不行,所以……咳咳,算了,下一个话题——
那么,现在,来总结一下自己被触动的回忆。
首先,因为自己“夸夸其谈”要论述“‘柔’的待人之道”,而后引发了自己有关童年的回忆。虽然最后他的“待人之道”解说得颇为不成功,还被有些人鄙视了一番。
那么,回忆里都包括了些什么?
第一,自己的童年是干涩的。
第二,自己的三种人格。第一种是本性、第二种是后天、第三种是定型。
第三,那个和他谈了很久的话,还莫名其妙给他削了三个梨子的奇怪神医。和他的相识,真的算是奇缘了。
其实,总有种感觉,现在的自己越来越像那个神医了,虽然自己和那个神医只见过一面,而且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好了,就是这些了。
龙彦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爬上床,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外加无法无天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闭上了眼睛,安安心心地准备睡觉了。
这一瞬间却又想到了那个神医的最后的那句话,“有些事,当年岂知如今,如今又岂知以后,不到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是好是坏。”
是啊,自己就是从本来的善,变成了后来的冷漠、阴险和狠毒,当时无疑是痛苦的,而今再来想想,若不是自己天性温和、善良、憨厚、迟钝得过分,怎么会失去那么多关爱和理解?若是童年没有失去这些东西,又怎会有后来的冷酷?若是没有后来的冷酷,又怎会越来越感到迷茫和抑郁?若不是这样,又怎会听那个神医说半天,而后听话地去研究《道德经》?而研究《道德经》,若是没有这些灰黑的人生经历,又怎么能参透其中的奥妙?不能参透其中奥妙,就没有现在的白龙马先生!!
这样看来,竟是一环扣一环,哪一步都是不可或缺,精密连贯得就像空中一气呵成的星座图案,看似散漫随意,却是精准地按照轨道一分一秒地磨合成了这般的缘。
所以,一切皆有福音,当然,也有失望。但是,至少,现在的龙彦,已然不再迷茫、不再难过,就算遇到再怎样糟糕的事情,都已经可以正确地去面对了,虽然,现在的他,说来,是和最开始一样的“没出息”。
曾经,七岁之前,默默无为。八岁到十五岁,辉煌过,却没有留下“龙彦”的名字。如今,似是放开了、看开了,开心了,却依然默默无为。
这就是龙彦目前为止的人生。怎么说呢,他的两次变化,他的三种人格。
最后又想到那个指点迷津的神医,谢谢,谢谢了……
然后,就这么沉沉入睡……
龙彦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珍藏的“奇缘”记忆,别人也有一分,是关于他的。
他从来不知道,大概也不会知道了,昨夜那个宰相大人,就是当年自己帮助的那个落魄兵部侍郎。也不知道,这夜,雪玉师也起得早,从头到尾又思量了一回才发生的事情。更加不知道,在林雪琴的人生中,龙彦自己就充当了那个“神医”的角色,为他指引了一条道路。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其实,龙彦当年为林雪琴说的那句“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详,是谓天下王”,正是《道德经》里的一语,被当年那个落魄的精忠之士听了去、记了去,感动在最深处的角落,如同觅到了知遇之恩的恩人,凭着心中感动的涟漪细细寻找过去,寻得了《道德经》的真谛。
两人、两命,却在同样的在抑郁时段适时地遇到了恩人,赐予良方,将心病医治。
从此,人生不同了。一个成为雄者,一个成为达者。
现在,该如何形容他们的人生呢?他们都曾经那样无助与落魄,现在也都走向了完全不同于曾经的路。他们的花是开过了,还是败了,还是未开便已经一败涂地,还是,正在开放呢?
谁知道呢,当年岂知如今,如今岂知以后,不到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是好是坏。
昼未尽、夜未央,闭上眼,今夕何夕,暂且不管,以后的,从长计议便好。今日,只知今宵梦好……
(*:这里提到的神医,其实不是在下自己编的人物,而是叶萍萍的一部不怎么出名的小说里的男主角,他的名字叫“李莲花”。为什么在下要把他写进来,因为,他是偶的偶像~~~~实在是很喜欢他,可是藤大似乎已经放弃这部小说了,相当于是YY一下,所以,就让他来客串,算是了一己私愿吧。不知道这算不算侵权。在下在这里先申明,如果还是侵权了,请留言通知偶,偶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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