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怨恨,亦憎亦怨恨。是锥心的痛苦,是醉人的毒药,一旦深入心中便叫人欲罢不能,那么到底是痛着、还是醉着?不愿放弃的,是未完成的遗愿,还是没得到的执念?心中有着深深的痕,却又在一边,为自己的瑕疵而几欲作呕。抬起眼,眸底黑白尽失,一边宣泄着恨意,一边带着恨意,向往光明。怎样才能解脱……
怨否恋否?欲罢还休,燎原灼灼。一度情怀,三成孤火,痴痴颦颦俱如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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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巫玛竹魅的房间。
巫玛竹魅、堇惑、银狐、秋宴相对静坐,一时无话,可都没有要散去的意思。仿佛安静之中,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谁可以再说一些话。
很奇怪的感觉。
“咳咳,”巫玛竹魅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抬头看了一眼剩下几个人,一个是闷骚的银狐,一个是阴冷的阿惑,一个是旁若无人的秋宴,开口说话的担子便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巫玛竹魅这个大话匣上,这让巫玛竹魅突升一种委屈的无力感。
“我说,第一难就这么可怕,之后该怎么办?”
“听你的话,似乎你认为会一难比一难困难。”秋宴眼神涣散地幽幽接了话。
“你怎么确定那是一种递进关系?”阿惑毒舌,“万一它是平等并列关系呢?”
“哎……”银狐在一边接腔,也不知道是赞成谁的意见。
然后,其他三人都一致地把巫玛竹魅看着。
巫玛竹魅有了一种抱头大睡的冲动。跟这几个人在一起,实在是……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秋宴到抽一口冷气,“啊”地惨叫了一声,吓得身边的二哥跳了起来。
银狐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自走到了门边,拉开门——
是珌。
秋宴旁若无人地拍起胸口,“幸好不是那个美女,”然后,秋宴开始对着身边的二哥碎碎念,样子很像在八卦,“告诉你哦,我这辈子只见过三个美女,排名第一的就是那位星芷,排名第二的是柳销研大美人儿~~排名第三的是阿惑姐姐,其他的……最多算是好看,或者说有特色。哦,对了!还有一个人,路人甲级的人物,名字叫赵月儿,她美是因为她练了一种邪魅之功,但是,嗯,还算美吧,就是看久了会让人头晕。”
一边的二哥点点头,同样八卦地回了过去,“那个星芷是谁啊?到底多美?有我们大哥美吗?”
“嗯,比大哥好看。”
“那有我们小弟好看吗?”
“她不是龙彦那个小子可以比的。”
二哥立刻做出一副不信的样子,“谁有我们小弟长得那么傻乎乎的可爱?”
“人家大美女根本一点都不傻乎乎。”秋宴怒瞪。
“可是我就是觉得傻一点可爱……”
“……”
两人唱双簧一样说开了,巫玛竹魅顿时无语。
这边,阿珌倒是没有注意到镜子里面的异况。她面色严肃地垂着头,“星芷姑娘让我来传话。”似乎有些不耐烦,露出了“为什么我要当跑腿的?不是还有阿圣那个小屁孩吗?怎么就欺负到我一个成熟女人头上来了?”的那种不服气的表情,连说话都带了点生硬,“大家要随时保持警惕。”
“什么啊?”
“随时保持警惕。因为潘神的劫难不是一天发生一个,而是不定期发生。”
“我靠!”巫玛竹魅脱口而出,但在看到堇惑危险的目光后,口气又软了下来,“哎呀~~怎么不早告诉人家嘛~~~人家还心有余悸的说,怎么可以承受又一个灾难嘛~~~我不干了啦!!”
巫玛竹魅作势要哭起来,堇惑转身就走,巫玛竹魅一把拉住她,“呜呜呜呜呜~~~~阿惑又不要姐姐了~~~~”
“我只是不要疯子而已。”堇惑沉着脸。
“啊!阿惑原来是疯子的妹妹!!阿惑原来是疯子的妹妹!!!”巫玛竹魅突突然开始洋洋得意。
镜子这边,二哥有些发愣,“她这样说不是等于承认她自己是疯子?”
“你管她呢,”秋宴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流氓表情,“她喜欢自降身段。”
此时此刻,这个房间乱了。阿珌也不耐烦地“砰”地一声甩上门,对着巫玛竹魅破口大骂起来。巫玛竹魅于是哭得更厉害,阿惑更烦,差点没操家伙。唯一冷静的就是银狐了,不过他却挂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竟然直直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
“我们怎么办呢?”二哥问。
“看戏。”简短的两个字,秋宴打发二哥去端一盘瓜子来,做足了要好好看戏的准备,而二哥竟然也兴高采烈地去了,看样子他对看戏也十分热衷。
可就在这时,真的有好戏上演了。
只见阿珌突然“哗”地一声拔出长刀,一扬手便毫不犹豫地向巫玛竹魅砍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秋宴哀嚎了一声。
同时,是和秋宴的哀嚎对比极为强烈的一声清脆果断的——“钉”。
是长剑出鞘的堇惑。
堇惑手持长剑,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像看见幻象一样把依然手持长刀的珌看着。堇惑刚才那惊险的一见,千钧一发地隔开了珌砍向巫玛竹魅的刀锋,那一声剑与刀的嘶鸣,像一条长蛇,灵活地在四壁之间蜿蜒游走,拉出流畅的回音。
巫玛竹魅伏在桌上,也是一脸震惊地把珌看着。而当事人珌,却突然晃了一下,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发出了急促的喘息声。
“珌?”巫玛竹魅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堇惑没有多说,直接扳起阿珌的头——
“怎么了?”巫玛竹魅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几欲上前,但身体只是动了动,便被堇惑栏了下来。
“她不对劲。”堇惑屏住呼吸。
“发现了。”巫玛竹魅点点头,“珌,告诉我,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
“珌?”
“珌!”——
“珌……把你从树中取出,与你本身并无关系,只是我期望能够通过你做一些尝试从而试着去实现我的一个私愿。是一个可耻的欲望,不公平地用你当作也许会牺牲的实验品。”
……
“珌,你不过,就是我带回来的一个傀儡而已。代替灵月,在她复活之前短暂陪伴我的玩具。明白了吗,你不过,就是一个没用的代替品。”
……
“珌,你是在灵月复活前,我为了安慰自己而找来的人偶,而灵月就要复活,所以你,已经没有用了。我不再需要你了,去死吧,不要再来见我了!珌,让我告诉你一个事实吧,自从把灵月的记忆给你以后,我一直都很讨厌你的,因为你的愚蠢的样子,简直是对灵月的亵渎。去死啊,你不是什么都可以牺牲吗,那么就死给我看!我只要我的女儿,灵月,我的女儿,你不是她,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
突然之间,这些已经过去很久的声音,这些几近忘却的声音,都在一瞬间炸响在脑中!巫玛竹魅的每一声叫唤,都扯来一阵决堤的回忆,那些声音,就这样把沉浸在平和快乐中的珌唤醒了!
记忆像是狂奔而来的风,从脑中呼啸而过,像是燃烧不止的火,点燃每一处封闭的回忆,焚烧遮掩的一切空白——
“你是谁?”
你,是谁?
是谁,我是谁?
“原来,我不过就是试验品。”
“原来,我不过就是替代品!”
突然之间,很多的人的面孔,交错重复,念着话语,珌刹那间有所意识,那是她不同的记忆。这些记忆属于她不同的人生,可是,真正属于她的,是哪个人生呢?
巨大的轰鸣,冰山的一角在碎裂,然后如同蛛网向四周扩散,牵扯出越来越多的破碎和坍塌。
“啊!想起来了!”阿珌突然在心中这样呐喊。
一开始,我只是一株有意识的祈祷之树。我被世人所供奉,我被世人祭拜,我背负着希望。
然后,我被降灵城带走,被做成傀儡,按他期望着地活着,那背负着的,却是他的执着,可笑的是,那执着既不是我的,还不是为了我的。
之后呢?
之后,成为那个人的女儿,带着原有的人的记忆,被寄予无法实现的感情,直到变成越来越多的厌恶,仇恨,无穷无尽,无穷无尽。
珌突然觉得无力极了。
自己经历的,比一般人多得多,可是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几世之后,这样像是永生永世轮回的无意义的结局依旧停不下来呢?
无意义,什么是无意义?就是,总是,在替别人而活,总是……一个替、代、品……
这时,珌的嘴里发出了压抑的呜咽,那种类似于无助呐喊的呜咽。只觉得从绝望的眼神中看清这一切,像是要哭,却什么也哭不出来,所以,只得呜咽。
这就是结局吗?命运的结局,无法改变的结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不甘心啊,为什么得不到,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自己做得并不少啊!
一种疯狂倾巢而出,那一瞬间,珌觉得眼前的人的面孔、天空、世界,都是黑暗的。
黑暗的……
她突然再次抽刀,怒号一声,那声音犹如拼死一搏的野兽,带着疯狂的力量要搏尽身体里最后一丝气息,要把那排山倒海的愤怒都发泄出来!要让那黑白颠倒的不公平碎成千片万片!要让地狱烈火,把一切委屈、一切怨恨焚烧殆尽!
一瞬间,刀子闪出白晃晃的一道光线。蓦然升腾的杀意,像斑斑点点的光,柔和却让人瞬间看见光明的支离破碎,似乎看见了参差的裂口,血迹斑斑!
“小心!”有人大叫一声。然而珌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叫喊了。她的身体翻转于半空之间,挥手洋洋洒洒泼下一片冷雨般的冷艳刀光,细细长长如银线一样缠绕上人柔嫩的颈脖。
堇惑蓦然挥刀,“钉钉钉”数声连响,火花闪动,下一秒突然旋身向后扑到,同时踢腿,“啪啪啪”三声将临空腾跃的珌连踢三下,膝盖、腹部、胸口,珌立即向后摔去,却又在最后一刻腰身一旋,重重地登在墙上,一个空翻后稳稳落地,手中却不安分地一掷,那银晃晃的长刀踩着华丽而决绝的回旋在半空恣意飞梭,一路斩断了数条水晶挂灯,“乒乒乓乓”的落地声让人心惊肉跳,同时堇惑双瞳收缩,耳畔,一缕乌丝飘然落下。
第十二任御剑司的徒弟,堇惑,与第十三人御剑司的刀使,人偶珌,就这样僵峙下来,棋逢对手,却不料是自己人。
就在这时,巫玛竹魅突然大喊一声:“难道这是‘憎怨恨’!阿珌被控制了?”
镜子那头的秋宴也惊醒过来。随即,堇惑秀眉紧皱,因为不敢对面前的人大意而没有回头,但同样是急切地开口问道“那怎么办呢?”
不过,谁也来不及回答,下一秒,凝滞的气氛就铿锵破裂,打斗再次如风狂卷而来,瞬间就如火如荼地展开。
“怎么办怎么办……让我想想……”秋宴揪住头发,闭上眼睛。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来不及考虑,一挥手隔空拍向她房间角落里的一台古筝,再一拉,那古筝就“兹”地摩擦着地面滑到了秋宴面前。再一挥袖,只听嘹亮的一声滑音,那声音荡气回肠直直穿破镜子,炸响在巫玛竹魅的房间中。
“巫玛竹魅!拿琴!”
“干什么?”巫玛竹魅双手一摊,她那五弦龙琴赫然出现在臂弯之中。
秋宴十指一动,只见八指上已经戴上了黑亮的琥珀指甲,她做好弹琴的姿势,对巫玛竹魅说到:“弹尽情愁。”
滑音刚落,一曲千柔百转、荡气回肠的“临安遗恨”像脱了缰的游龙,呼啸而来!
巫玛竹魅明白了秋宴的意思,她是要她们两双琴合奏,把爱恨情仇统统弹奏一遍,虽然不明白为何,但是巫玛竹魅已经不准备多想了。一扬手,另外一条游龙在她那龙琴下奔涌而出,双龙合并、双琴和弦,激烈的琴音迅速融入激烈的缠斗,瞬间便无影无痕……
(PS:想到用琴完全是因为听了一曲“临安遗恨”后的灵感闪现。“临安遗恨”是钢琴和古筝的合奏,在这里改成了古筝和古琴的合奏。大家可以去听听,确实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