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结不灭之花

作者:浪人桥 更新时间:2020/1/14 21:34:08 字数:7797

夕阳西下,万鸟归林。

在距离京城很远的山林旁,有一处无名的村庄。袅袅炊烟从小屋中升起,孩子们拿着木制的粗陋玩具在黄土路上欢快地奔跑着,归家的男人抬起疲惫的手臂敲开了房门。

村庄本来是有名字的,只不过在战火与和平的交替中,人们抛弃村子离开,又重新回来建立家园,就在这样交替的过程中,人们忘记了村庄的名字。

在没有记住的意义时,遗忘往往是最方便的选择。

一名黑袍男子骑着一匹老马缓慢走进了村子里,年轻的男子头戴斗笠,背上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古朴黑盒,一身肃杀之气。遮住脸的斗笠、在黑袍下若隐若现的剑柄,无一不让玩耍的孩子逃回了家、守家的女人关上了窗。每当那匹老马喘着粗气从屋前经过,屋里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当那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从屋外缓缓地走过后,才松了一口气。

“影,我的老伙计,不用走那么快。”黑袍男子俯身拍了拍他身下的老马。

“慢慢来,你已经不年轻了。不急,那家伙估计还在睡觉,我们慢慢走就行了。”

棕色的老马喘了一口粗气,将原本就很慢的脚步变得更缓慢了。

“好伙计,”黑袍男子笑了笑,“这次回去后你就可以养老了。”

出了村庄,一人一马拐进了林中的小道上。秋日的夕阳将仅剩的阳光洒落在林中,红色的枫叶随着微风飘落。马蹄轻踏在被落叶盖住的小道上,悄然无声。

小道的尽头是一个被篱笆圈起来的空地。空地中有一个小木屋。小木屋上满是爬山虎这类的植物,拉窗紧闭着,窗纸上满是破洞,整个小屋简直就是肉眼看得出来的千疮百孔。

“到了呢。”

……

年迈的老人突然从床上惊醒,他尝试动一下,但最后也只是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四周。

小屋的门虚掩着,屋外的月光在小屋内映出一条白线。小屋内火炉发出暗淡的火光,一个黑影缩在火炉旁。

“是欧阳腾月先生吗?”老人发出嘶哑的声音。

“秋天的夜晚很凉的,你居然连火都不生。真不怕死啊。”欧阳腾月并没有正面回答老人的问题。

“果然是您啊。”老人咳嗽了一声,“人老眼花,都已经看不出您来了。”

欧阳腾月沉默着捣鼓了一会儿火炉,然后端过来一个木碗,“喏,我用你厨房里最后一点材料做成的药粥,多喝点对身体好。明天我再去城里帮你买点回来。”

“不用了。”

“你身体又不好,还逞啥强?快吃吧。”

“不用了。”

“秦雨!”

“真的不用了,不要为一个将死之人浪费食物。”

欧阳腾月茫然若失地坐在床前的小椅子上,“你还剩多久时间?”

“挺不过今晚了。”

欧阳腾月叹了一口气。他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将右手抵在腮帮子上。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说道:“也好,那样就不用麻烦我每天晚上跑来照顾你了,你不知道那些村庄里的人,我都第六次经过了,他们还是被我吓得那么心惊胆战的。”

言语里满是苦涩之意。

“是啊,不用再麻烦先生您了。”老人将浑浊的目光看向黑暗的屋顶,然后又询问道:“我拜托您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处理完了,京城内已经再无怪异。”

“拜托您说一下经过。”

于是,欧阳腾月就跟秦雨说起了他在京城的经历——由蛇变成的妃子、躲在元始天尊神位里的夔牛、灵景寺的疯和尚……

“你别说,我现在都成了江湖上的名人。”欧阳腾月想起了几天前他在一处酒馆的经历,不禁摇头苦笑了起来。

“那条蛇为什么要伪装成妃子?”

“哦,那是巴蛇。你可听说过巴蛇吃象?这蛇不是贪吃,而是贪婪。当修炼成妖后,就不只是贪吃了,它贪的是权。化为妃子后,它先后控制了皇后和皇上,成果也非常显著。至少我有可靠消息表明,最近皇帝身边那些所谓‘水土不服’而死的妃子,没有一个被找到尸体,应该都是被它给吃了。”

“但皇帝身边依旧不缺能人异士,为了让自己变强,它做了几件事。”

欧阳腾月竖起了三根指头。

“一,将夔牛咬伤,赶至元始天尊的神位里,从此灵静观常有惊雷,香火断绝。”

“二,蛊惑灵景寺天生神力的胖和尚,赐予其上百斤的混铁禅杖,命他整日守在正殿前,佛事、诵经、香火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三,将魑魅魍魉引入城中,使京城满城风雨,既能转移除妖师们的注意力,又能让他们疲于奔命。”

欧阳腾月一一收起了三根手指,将手握成了拳头,说道:“一座没有驱邪法事、满是魑魅魍魉的城池,其中还有一条上古的巨大妖蛇位居上位,再过数个月,整个京城必将成为那条臭蛇的暖巢,到时候,在我插手之前,没有任何一个除妖师能解决掉它,后果自不用说明。”

“说实话,当我亲眼目睹到那条巴蛇时,就那冲天的妖气,我可以确定天下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孤身面对那怪物。”

“当时它还没注意到我,为了防止它在皇宫中现出原形,我攻其不备,断其七寸、刨其蛇胆、穿其心肺,结果把它打成那样,它都还趁我不备化成小蛇逃跑了,逼得我追了它七天七夜,才在一间酒馆将其擒获。为什么抓它?哦,这个啊,只是为了拔下它的利齿用来铸剑或锻刀之类的,拔完后我就把它解决掉了。活物的牙齿可比死物的更有凶性。”

“原来如此,只不过再允许我询问几个问题。”

“你问吧。”

“当时那宫中谣传的狐狸精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不知为何,欧阳腾月有点为难地挠了挠脸,“那是我派去的间谍,专门打探宫内的情报和潜入皇宫的最佳路途,顺便还可以解除巴蛇对皇上和皇后控制。”

“为什么那疯和尚被您刺穿了脖子却没有死?”

“这个嘛,因为那把剑是特制的。我在铸剑的时候加入了麒麟的鳞甲,麒麟乃瑞兽,用其甲铸成的剑只斩怪异不斩人。那疯和尚功德甚高,巴蛇的魅惑之法无法进入其体中,而积累于脖颈之处,我只需用剑将那里的邪术给杀了就行了。”

“您怎么会有……算了,京城中那些零零总总的怪异有多少是被您解决掉的?”

“半数左右吧,大部分除妖师都被那宫中的狐狸精引开了注意力,这倒是我的失算。”

“呼。”老人躺在床上吐出一口气,“欧阳先生真是厉害啊。辛苦你帮了我那么多忙。”

“你要是真觉得我辛苦,就不应该让我处理这些麻烦事。”

欧阳腾月将木碗中的药粥一饮而尽,说道:“真是的,真不知道秦柱那个笨樵夫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争气的好儿子,实在是难以置信。”

“听父亲说,您和他的关系是在一次事件后变得要好起来的,能跟我说说吗?”

“呵,行啊,这事也蛮有趣的。”

然后,在皎洁的月光下、无人造访的黑暗小屋中,欧阳腾月向老人讲述了那因为身上带有宝物,而被妖怪们追杀的笨樵夫的故事。

“你爹笨死了,最后被我骗走了宝物还那么高兴。”欧阳腾月就这样结束了整个故事。钻入室内的晚风带来些许寒意,卷起火炉中些许火星。

“现在想来你们父子俩还是有共同点的,就是你俩都很笨。”

“是吗?”老人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对啊。”欧阳腾月轻摇着身体说道。

“你父亲被我骗了,却没有一点怀疑,还经常跑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有段时间进京的跑腿都是他。而你吗?更笨了。”

欧阳腾月斜着眼睛看向老人。

“拼尽全力考上功名,最后甚至成为了皇上身边红人。然而,这样的一个大人物却忧国忧民到没有家室,最后被奸臣排挤,沦落到了这般田地,还需要我这个老怪物来照顾你。”

“还是以前的你可爱点,经常‘欧阳哥哥’,‘欧阳哥哥’地叫我,现在居然叫我先生了。唉,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无聊了。”欧阳腾月轻弹了一下老人的额头。

就像过去他教训那不老实的孩子一样。

“说实话,你要是有孩子的话,我都还可以帮你照顾一下。结果你家的香火到你这就断了,为了这个快灭亡的国家,值得吗?”欧阳腾月托腮问到。

“我也不知道啊。”老人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

“咳咳,我以前认为这个国家即使不繁荣昌盛,也绝不能让它发生战争。战争只会给像我父亲那样的人带去灾难,所以我拼了命地去更改国家制度,减轻劳役赋税,与匈奴议和,让国家休养生息,结果却被一群只想着权利的奸臣给陷害到了这种地步。”

“当我丢掉官职,被赶出京城时,我也曾想过这样的国家,亡了也罢。但是啊,”老人看向房门,“当我看到村里的人能那么高兴地生活的时候,就觉得这样也是值得的。”

欧阳腾月沉默了一会儿,挺直了身体。

“秦雨啊,给你讲个故事吧。在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也曾像你一样爱着一个国家,当它灭亡时,他差点失去理智。但隔了一段时间后,呵,他也不知道隔了多久,那国家亡了。新的国家成立了,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国家再次消失……”

“然后那个人惊讶地发现,在无尽的时间面前,这些国家只不过是长河里的石子,它们终将随着时间流逝。真的,在时间面前,人们所在意的事物都变得毫无意义似的。”

“最后,他不再将情感寄托于人类与国家。他更喜欢那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只有它们肯与他长久地作伴饮酒,而不会先他一步离开。后来,那个人还企图将妖怪拉入他的酒伴范围内,却发现它们虽然可以不停地活下去,但终会被人类杀死。”

秋夜的晚风吹开了房门,皎洁的月光照亮了黑暗的室内。老人看见欧阳腾月站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酒葫芦。

“妖怪们仇恨人类,即使一开始不仇视,最后也会仇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能够长生的家伙却会被短命的人类一个又一个收拾掉。太怪异了吧,不知春秋的蟪蛄竟然将与天地同寿的日月给杀死。”

欧阳腾月摊开了双臂,摇摇晃晃地走着,仿佛在跳着怪异的舞蹈。老人沉默地看着他。

“他本为人类,渴望着一同饮酒的友人、一同观月的知己、一同赏花的恋人,他渴望与同伴一起游走江湖,渴望与兄弟们像英雄一样驰骋沙场。可为什么?”

欧阳腾月动作变得更大了,眼角闪过一丝泪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他咿咿呀呀地哼着那古老的诗句,月影斑驳,月光在他的长袍上跃动着,柔和地泛起几缕波澜。

下一刻,故事的主角变了。

“像你一样的家伙为什么才陪我那么久,就这样离开了。你们像牡丹一样,年幼时含苞、辉煌时绽放、最后凋零,有的哭着离去,有的含笑飘逝……而我,”

欧阳腾月似乎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又仿佛在向世界嘶吼。

“而我还未绽放,就已冻结了啊!”

他几乎是哭泣着吼出了这句话。

“看着你们一个个凋零,我却连自然地飘逝都做不到。我讨厌自杀,因为我讨厌被生活击败的懦夫。我渴望有人来带走我,却无人能破除那坚冰。我只能苟活于世,看着我所珍视之物一一离去而又无能为力。”

“只不过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欧阳腾月停下了动作,月光使他的身影变得虚幻飘渺了起来,一个温柔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就算是我,也渴望着有一个国家能陪我活得更长点啊。我很感谢像你这样的家伙,即使是短暂的烛火,你们也确实温暖我的世界,真的很感谢你们。而且啊,我……”

欧阳腾月突然停了下来,沉默着坐到小椅子上。

最后,欧阳腾月并没有说出那句话。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欧阳哥,你真的很厉害呢,呵,又是一个不错的故事。”

欧阳腾月愣了一下,轻笑着说道:“对吧,你的欧阳哥哥最厉害了。”

一瞬间,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一个年轻人照顾病倒在床的孩子的时候。

“我已经开始后悔没有生一个儿子来陪你了,呵呵呵,咳咳咳……”

老人突然开始咳嗽了起来,欧阳腾月连忙上前扶住了刚刚直起身子的老人。

突然,屋外传来了渡鸦的叫声。

“不会吧,这种时候……”欧阳腾月看向门外。他让老人重新躺回了床上。

“老家伙,你还是赶快歇息吧,早到睡觉的时间了。”

“我这老骨头,要是睡了,可就醒不来喽。”

“我知道,但至少我可以让你安静地睡去。在你过世时,有我守在你身边你应该感到荣幸。”

“呵呵,确实呢。”老人将头枕在枕头上,“我是有点累了。”

看着老人闭上了眼睛,欧阳腾月站了起来,向屋外走去。

“我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打扰到你的。”

欧阳腾月戴上斗笠,背上黑盒子,走出小屋并关上了房门。

屋外,一群士兵已经包围了小屋。月光之下,利刃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的教训还没受到吗?”欧阳腾月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走到院子中心。“我不是已经托人告诉左丞相做事不要赶尽杀绝了吗?怎么今天又派来那么多人?估计有几百人了吧。吓,真可怕,昨晚才来几十个人放火呢。”

欧阳腾月停在了院子中心,萧瑟的秋风从黑袍上拂过。飘落的秋叶在他四周打转。

“秦雨不会活过今晚的,还请各位高抬贵手,安安静静地离开可以吗?”

没有一个人回话。

“谈不拢吗?那就不说废话了。”欧阳腾月从黑袍下拔出了一把长剑,剑刃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烁着白色的光芒。

“放箭!”

一瞬间,树林之中,满是火光。因为弓箭手在步兵后方的原因,箭矢并没有直直射来,而是以一定的角度射向了天空。点燃的箭矢如烟花一般照亮天空,然后又迅速落下,目标直指小木屋。

长剑挥舞,以欧阳腾月为中心,一股气流向他席卷而去,秋天的落叶围着他翩翩起舞。

剑技一瞬间就完成了。

汇聚的气流戛然而止,欧阳腾月将长剑抛向空中。长剑孤独地飞向夜空,白色的寒光在数百只火焰面前显得如此弱小。

“散!”欧阳腾月向那把剑扔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小小的飞刀。

飞刀以迅雷之不及眼耳之势击在了剑刃上。

“叮!”

先是一阵清脆的声音,像清泉一般泌人心肺。

紧接着,一股庞大的剑气自长剑喷涌而出,在院子上方以长剑为中心向四周飞掠而去。淡白色的气刃在月光下虽不明显,但所到之处,火光无一不被灭掉。

待长剑落下,欧阳腾月轻轻将它接住,随后,数百根断掉的箭矢落了下来,洒在了院子中。

一阵惊呼声从周围传来。为首的将士立刻大吼一声:“都给我冷静,骑兵们上,干掉他。”

数十匹骏马嘶鸣一声,踏着落叶冲锋而来,骏马上的骑兵挥舞着长枪将卷起的落叶斩穿。

“都给我滚!”

一声怒喝,长剑轻轻划过地面,紧接着又凶猛地抬起。

轰隆一声!大地发出了悲鸣。

转眼之间,欧阳腾月正前方的大地被一股剑气掀起,从院子中心到篱笆门外,泥石飞扬。冲过来的骑兵和没反应过来的步兵们惨叫着被掀翻在地上,又陷入了坑中,正前方冲过来的所有骑兵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为首的将士不再发号命令。骏马在坑中惊叫着,士兵们哀嚎着从泥土中爬出来。

注意到周围的士兵被震慑住后,欧阳腾月将长剑收入鞘中,轻声说道:“雪冥,帮我盯住他们,尽量别伤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一个女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无论是站在四周的将士,还是陷在坑中的士兵无一不瞪大了眼睛。

若说天上有仙子,那想必此女即为天上的佳人。

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长发垂至腰间,黑色的眼眸里似乎泛动着秋水,那如诗如画的面容抓住了每一个将士的心,纤细的腰肢被淡蓝色的腰带缠住,白皙的小腿在随风飘动的长裙下若隐若现,那白色长裙虽然朴实无华,却最能衬出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那皎洁的秋月在这位仙子面前,也变得黯然失色。

正当众人目瞪口呆之际,欧阳腾月转身走进了草庐中。只见那仙子抬起洁白的小手,青葱玉指一转,一道厚厚的冰墙突然拔地而起,将小木屋围住。

“不好!”为首的将士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下令道,“放箭!”

数百只火箭再次升入空中,又落下,只不过冰墙上方很快结了一层冰,像盒子一样将小木屋罩在了里面。火箭只能无力地在上面弹开。

……

小屋内,欧阳腾月轻轻将门关上,却注意到床上的老人睁开了双眼。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欧阳腾月坐在了床前的小椅子上。

“就是一阵大风吹倒了一棵树,树上的夜枭怪叫一声,把我吓得大喊大叫而已。你就安心睡吧。”

“这样啊。”老人似乎有点暧昧地笑了一下,“这个国家的野鸟还真是不让我安分呢,真是谢谢你了,欧阳哥。”

欧阳腾月没有回话。

老人轻微笑了一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欧阳腾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沉沉睡去。

……

在场的所有士兵没有一个人能砸开那厚厚的冰墙,即使是用火烧,那冰墙也只是化了再凝固,到最后反而是火把熄灭了。

人们只能眼巴巴地透过厚厚的冰层看着那位仙子在那狭窄的空间里,百无聊赖地来回走动着,偶尔还蹲下身去拨弄地上虫子。

……似乎这样也不错。

月亮慢慢地向西边沉去,朦胧的阳光在东边升起。

仙子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走进了小屋中,没有一个人看到屋内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天蒙蒙亮之时,人们注意到冰墙上突然产生了裂缝,裂缝逐渐扩大,最后覆盖住了整个冰墙。一瞬间,冰墙碎裂,四射的冰晶让周围所有的士兵闭上了眼睛,遮住了脸。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回过神来。

小木屋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为首的将士才下令搜索屋内。

打头的士兵战战兢兢地推开了虚掩的木门。小屋内,火炉的火已经熄灭,一个小木碗被放在床前的椅子上。床上空无一人,房间内已经没有人的气息了。

……

影低头在地上吃着草,离它不远处,欧阳腾月用石头搭起了一个小墓碑。

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距离小木屋已经有了一定的距离。

欧阳腾月若有所思地坐在秦雨的墓前,雪冥则沉默着坐在他身边。

微风吹过,将雪冥身上那淡淡的香气带到了欧阳腾月那。

“雪冥啊。”欧阳腾月掏出酒葫芦,饮了一口酒,“我以前应该也有过这样的好朋友吧。以前他们过世时,我还会为他们哭泣,而现在,我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雪冥只是沉默地看向欧阳腾月。

“为了不被伤害,我尽量地远离人类,尽量不与人们产生太多关系,但最后仍会被他们吸引。像飞蛾扑火一般与他们产生联系。”

“结果当那短暂的烛火消逝之时,我只会被那之后的寒冷伤得更疼。我感谢着那短暂的温暖,也诅咒着那短暂的温暖。有时真希望我真的是个怪物,没有七情六欲,就不会被这一切给伤害到了。”

“只不过啊,那是不对的。人与人的接触,自然会有悲欢离合。就像四季的花开花落,月亮的阴晴圆缺一般。这一切至少还能证明我还是那个我最喜欢的人类。”

似乎察觉到自己说了与平常不太一样的话,欧阳腾月咧了咧嘴。

“唉,什么时候我像一个老头子一样唠唠叨叨了,虽然我年龄已经够大了。”欧阳腾月收起了酒葫芦,正准备站起来时,一双冰冷的小手盖住了他的手。

雪冥看着欧阳腾月,一字一句地说道:“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世界的终末。”

欧阳愣了一下,轻笑着说道:“真是好久没听你说话了呢。你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要是我不小心死了,这世界也就完了,对吗?”

听起来是玩笑话,但欧阳腾月却没有一点玩笑之意。听到这句话,雪冥也只是歪着小脑袋,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轻笑。

“呐,雪冥。你知道我没有对秦雨说出的话是什么吗?”

雪冥点了点头。

“说来听听。”

“你想说的是‘我已经不再孤独了’,对吧?”

“一字不差。”欧阳腾月打了个响指,“有你、小狐狸,嗯,可能再算上渡鸦,再加上这美酒与秋月陪伴,我还奢求什么啊。”

两人静静地坐在一起,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话说,雪冥啊。你真的不反对小狐狸和我约会?”

“嗯。我很喜欢她的尾……我很喜欢她,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妖怪。把你交给她我很放心。”

欧阳腾月似乎有点惊讶,他疑惑地向雪冥问道:“奇了怪了,往常那时候,你应该都会闹别扭才对啊,怎么现在那么心胸开阔?”

“月,你也该明白如果一个女孩子决定花一辈子来追你,你是不可能阻止的,更何况她还是一只痴情的妖怪。”

“可我已经有你了啊。”

“但你拒绝不了也摆不脱啊。所以,你至少得有点表示,而且我允许了。”

欧阳腾月脸不禁抽了一下。

说好的厮守终生呢?

说好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呢?

那我平常她一表白,就坚决地拒绝她还有什么意义吗?

而且怎么感觉雪冥今天的话那么多啊?

“再说了,”雪冥突然露出了恶作剧似的笑容,“反正你到时候也会带着我,我会在一旁监督的。”

欧阳腾月愣了一下,一边苦笑说着“你这家伙”,一边揉着雪冥的小脑袋。而雪冥则像小动物一样,一脸舒适地享受着。

但欧阳腾月的内心则不太好受。他知道这是雪冥原本的性格,但数百年来,难得一见。更多情况,她都是一个基本不说话的、类似人偶一样的存在。

想想又要隔很长时间才能再见到她高兴的样子,他就有一种无奈而又心酸的感觉。

一切都是为了他而变成这样的。

欧阳腾月站了起来,把一个东西放在了墓碑上。

“走吧,我们去找渡鸦那妮子去,希望小狐狸别在她身边,否则她会因为我溜走的这件事,把我给烧掉的。”

欧阳腾月先将雪冥抱起放到了影身上,然后再骑了上去。两人一马就这样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这片风水宝地。

而在秦雨的墓碑上,则放着一朵由冰做成的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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