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处主任办公室。
我的面前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身材微胖，有些谢顶，一双小眼睛不停地在我身上打量着，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他的工牌，原来他就是杨主任。
在他旁边没多远，一个穿着条纹保罗衫的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耐烦的看向这边。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的，请您慎重考虑一下。」
我看了看坐在一旁沙发上随意翻着成绩册的王翕老师，他似乎并不太关心这里发生的事情，这不禁让我心里打起了鼓。
『那个叫林露露的同学跟你是什么关系？她自己怎么不来？』
「她是我朋友。」
『呵，你这个同学真有意思，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她至少本人也要到场吧？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主任话刚说完，旁边那个穿保罗衫的老师便接着说道：
『你是哪个学院的？』
「物理学院。」
『那你管商学院的事做什么？她本人都没说，你急什么？』
看着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我心里有些气愤，但我还是忍了下来，这个时候跟他们发生什么不必要的冲突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我看向王老师那边想求助一下，不过他却在摆弄着手机，并没有理会我的眼神，这让我心里有些沉重。
本来还对他的看法有些改观的，没想到关键时候怎么又这么不靠谱了？
『好了，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你还是回去吧——老张，中午去门口喝两杯。』
结果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杨主任已经不耐烦地起身收拾着桌子，一边招呼着身后的那个老师，我见状赶紧踏前一步说道：
「杨主任，请等一下，我有证据证明林露露没有作弊。」
听了我的话他和张老师脸色微微一顿，随后看着我说道：
『我说过了，这是别人的事情你没资格插手，就算要申诉也是林露露本人过来，你这同学怎么无理取闹？』
「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们自己心虚？」
听了我的话，杨主任和张老师脸色一变，就连一旁的王翕老师也朝我这边看了几眼。
我知道说这样的话铁定要倒霉，但事到如今我也只有这样破釜沉舟了，不然他们根本不鸟我，我还怎么申诉？
『你这同学怎么回事？都说了让林露露她本人自己来你怎么还无理取闹？你学号多少？』
张老师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随后找了个笔指着我问道。
我没有理会他，因为这里是大学，不是高中，更不是警察局，区区一个行政人员还能随便给我处分一下吗？
但是我也知道，这事的确我也有些理亏，毕竟我和露露也只是朋友，所以于情于理我在这里替她申诉都说不过去。而他们似乎也就认准了这一点，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用这个理由来搪塞我。
这让我很是恼火。
这个时候不能指望着跟他们慢慢讲道理，这样根本就行不通，于是我索性用牙齿把没打石膏的那只手上的固定绷带咬开，忍着痛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牛皮纸打开。
「杨主任，还有，是张老师吧？我觉得你们就这样认定她作弊，是不是太武断了？」
见我把露露的试卷都拿了过来，两人先是一惊，然后看了看一旁的王老师，但毕竟他们混迹官场多年，很快又板着个脸问道：
『同学，你说话注意些，判定一个学生有没有作弊还轮不到你来指导，况且她是张老师亲自抓到的，难道会有假吗？』
我看了一眼那个张老师，原来他就是抓住林露露的巡考老师。
一瞬间我也明白过来他们俩为什么互相帮着说话了，原来是穿一条裤衩的。
但这样也好，既然他们不仁，我也就不义了。
于是我加重语气说道：
「你们说林露露作弊，证据就是一张破纸团？而且还是打印的？是你们傻还是露露傻了？」
『你怎么说话的？还有你什么意思？难道教务处还会栽赃陷害一个学生不成？』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张老师原本有些不屑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估计他以为我不敢这么直白地说那句话吧。而这时我发现一旁的王翕老师似乎微微点了下头，难道这是在示意我可以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吗？
但我又觉得是心理作用，但不管则么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索性又将那个所谓的答案拿出来扔到桌上一鼓作气地说道：
「疑点一，你们也上过大学，既然都是有经验的人，请问二位考高数你们会赌一下运气带张答案进去还是觉得带张公式小抄就足够了？」
『这些我们不管，我只关心她有没有夹带纸张进考场，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吗？那么疑点二，这张纸上印着答案，我看了一下，竟然跟跟标准答案一模一样，请问杨主任，我们学校高数考试是不是从题库里随即抽母题？」
杨主任并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思考着我话里的玄机，镜片后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我，似乎要将我看穿一样，随后他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
『你想说什么？』
「那你就是默认了，王老师——」
我转身看向王翕，他点了点头证实了我的话，于是我又问道：
「抽取母题后，是不是数字需要改变？」
『是。』
「嗯，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我们姑且认为林露露同学从一万道母题中运气非常好地恰好选择了这道题然后带进了考场，但为什么这张纸上的答案竟然不是母题的答案，而是这张试卷的标准答案？」
『……』
杨主任似乎脸色瞬间阴了下来，似乎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事情一般，而一边的张老师想都没想就回道：
『你逻辑是不是有问题，这和她作弊有没有关系？』
「你的逻辑才有问题吧？我想说的是，以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弄到这份答案，她又怎么可能带进考场？」
『你凭什么笃定她弄不到答案？』
「那你说说看她是怎么弄到的？据我所知，这次考试是王翕老师亲自命题，按照惯例考试前要上交教务处存档，因此除了王翕老师和教务处有这张试卷的答案，谁还会有呢？作为老师可以事先露题所以没必要给学生发什么答案，而且我相信王老师的人品和智商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当然我这不是在怀疑教务处以权谋私擅自把答案给某个同学的吧，是不是杨主任？」
『……』
杨主任的脸色难看之极，而张老师一时之间也哑口无言。过了许久，张老师似乎是想到什么反击的理由，板着脸说道：
『但是我问了王老师和其他学生，那题难度非常大，很少有同学能做出来，那为什么林露露却能全部解出来，而且还是正确的？』
似乎这个理由真的有些奇葩，就连杨主任都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一眼张老师，随后脸色更加难看了。而我听了竟有些想笑的冲动，但我还是忍住了，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老师你这是什么奇葩理论？你解不出来难道让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蠢吗？」
『你！你说什么？你说谁蠢！』
而就在这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杨主任突然开口了。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而且略带沙哑，但也不得不佩服他这个时候的沉着冷静，不愧是在官场打拼了多年，比张老师能沉得住气多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见我没有回答，他身体向后靠了靠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随后说话也带着一副官腔：
『我能理解你想为朋友减轻处罚的心情，但这件事已经开会讨论过了，处罚通知也下达到商学院办公室，学校对某一位同学的处分一定是慎重决定的，不存在你所说的草率武断。另外，你说她没有作弊，然后在我们面前摆弄着你的小聪明，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看到的只有她作弊的证据，而你说的只是你没有任何根据的推断和猜测。』
他顿了顿然后故作威严地说道：
『事实上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正常的行政工作，但鉴于你也是出于好意，我就只给你一个警告的处分，请你现在离开这里，明天交一份检讨书给你们辅导员。』
他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像是要拨通我们学院的电话似的，但突然又看向我说道：
『你是大四的学生吧？处分一年之后才能消，明年再来答辩吧。』
虽然他依旧板着个脸，但我分明看到他眼神中的得意之色。
此时我心里一阵感慨，在这些老狐狸们面前，看来我还真的是太嫩了。
明明精心准备的一番说辞，没想到就这样被他轻易化解了，不但如此，就连我自己都被牵连进去了，到头来临毕业前受了处分，毕业都得延期一年了。
但这一刻我心里却是出奇的平静。
感受到了张老师那嘲讽的目光，以及王老师有些失望的眼神，眼看着杨主任准备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办公室的门毫无征兆地突然像是被爆破了一般砰地一声被踢开了。
那声音把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杨主任手上的听筒也一时没拿稳掉在了桌上。
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温柔却充满力量的声音：
『杨主任，你不觉得有些过分吗？处罚我一个还不够吗？』
我以为我耳朵听错了，因为这种说话的口气，怎么可能会是……
我急忙回头一看，却看见林露露一脸怒容地站在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