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德瘫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哭也哭不出来，只是胸口憋着一团很难受的气，难受到让人绝望。
蓝眼睛的德国俘虏走了过来。
“我说你堂堂德意志军人，为何要向法国人卑躬屈漆，等俾斯麦首相带人打过来，这些法国佬早晚要向我们求饶。”蓝眼睛的德国俘虏说这话满身的傲气。
都德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回应道：“我不是德国人，我是洛林人。”
“洛林？哦，原来你是洛林人，这有什么好自卑的，等以后我们建功立业了，在德国就能比谁都有尊严。我还认识柏林民政局的人，帮你改个户口不是问题。”
都德摇摇头：“这不是自卑不自卑的问题，也不是户口的问题，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唉，你也太悲观了，不要因为当了俘虏就这么难过，俾斯麦从来不会为难当过俘虏的人，放心吧。”德国俘虏拍拍都德的肩膀。
都德苦笑了笑。
因为法军前线的失利，战线又要往后推移，法军统帅部决定将这批俘虏转移至巴黎以做日后谈判的筹码。
都德又要坐一次寒冷的火车了，在德国是被强征的军人的身份，在法国却是以战俘的身份……
俘虏被押送到火车站即将上车时，很多法国老百姓也前来观看了。
这些民众几年间听到的都是与德意志交战的坏消息，心中压抑的怒火早已无法排解，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好好发泄一下。
“把这些德国猴子全部卖给黑人！”
“把他们全部枪毙了！”
“不要给他们面包吃！”
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与耳，是法国人心中长期聚集的怒火，打不过德国人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了。
其实这些德国俘虏大多听不懂法语，所以法国民众骂的什么他们也听不懂，但是都德却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再多无奈也只是一声苦笑。
突然队伍中跑出来一个人，他似乎听得懂法语，脸上早已是一副怒不可歇的表情。
他朝那些骂人的法国民众怒喷了几句话。
“你们这些法国懦夫！给再多能耐你们你们也是懦夫！俾斯麦总有一天会把你们全部杀了！你们好好等着吧！”说完之后那个德国人立刻回到队伍中了。
此前还在骂骂咧咧的法国民众瞬间不说话了，有些愤怒地看着德国战俘，有些尴尬地低着头。
最终，火车离开了，也许再过不久，这儿也要沦为沦陷区了。
火车上没有座椅，到处都是脏垃圾，战俘们就这么蹲在车厢里，有的在聊天，有的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支烟抽了起来，有的干脆呼呼大睡，在他们的印象中，德意志会再一次战胜法兰西，他们也会被安全的送回德国。
只有都德一个人蹲着车厢的角落，腹部的枪伤和寒冷折磨地他睡不着觉。
虽然是贯穿伤，但都德已经流了非常多的血，身体极度的虚弱，加上逼人的寒气，或许他可能连目的地都撑不到，如果死在半路上，法国人会直接把他扔下火车。
看着火车外的月亮，都德忍不住在想，如果自己和本杰明和伯克利一样多好，他们没有一个军人父亲，也不需要有那么多责任感。
说到底，还是自己受父亲影响太深了。
小时候，作为职业军人的父亲总是带都德去兵营玩，总是不厌其烦地向他灌输拿破仑时期法兰西的伟大历史，总是不断让都德知道作为法兰西民族的优越感，耳濡目染下，都德成功的成为了一个狂热的民族主义者。
现在想想还真是讽刺，狂热的民族主义者最终将被自己的民族所抛弃，而且还是从生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这也算是对自己，对父亲的一个惩罚吧。
想到这儿，都德不禁看着月亮冷笑出来。
该死的上帝，下辈子让我获得轻松点吧。
法兰西首都————巴黎
工人不断地在卸装货物，货运车厢不断地进站又不断地出站。
站在月台上的军官指挥工厂主和矿主将自己分配到的战俘领上卡车，然后就运走，这些战俘之后将沦为免费的劳动力，直到自己最后一丝价值被榨尽为止。
“有机械工程师吗？提供双份面包！”军官朝战俘们大声喊。
“长官，我在机械厂干过。”都德捂着腹部站在军官面前，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加上伤口，站在那儿都显得摇摇欲坠落。
“你是讨饭的吗？还是病人？”军官端详着眼前这个如同乞丐一般的少年。
“报告，我是在战场上负了伤的战俘，请……请给我一份能让我活下去的工作。”都德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脆弱中透着无力。
“算了，你就留在火车站修铁轨吧。”军官挥了挥手。
巴黎的铁路真的是又旧又长，设计时就没有规划好，导致后勤上要花费极大的精力。
第二天，都德喝完一杯热水后，就带着一块面包出发了。
从受伤到现在，都德的伤口都没有治疗过，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只要能吃饱便足够了。
和都德一同修铁轨的也是一位就福克斯的战俘，他是在渡河时被俘虏的。
“高贵的法兰西人，你怎么怎么磨磨蹭蹭的！”福克斯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喊，面包都差点掉下来。
“你个俘虏倒是这么有干劲。”
“嗐，我以前就是铁路工人，老手艺了。”
“那你为什么要参军？”
“我是被临时征兵的，当兵前就没怎么训练过，然后就去了第三集团军，对了，你是哪个部队的？”
“我是炮灰，不像你们高贵的日耳曼人。”
“哈哈。”福克斯笑容很是爽朗，他一点也不像是个军人，也没有德国人那种严肃。
“你手上拿着报纸干嘛？你看得懂法语吗？”都德看着福克斯手上的报纸，以为他在装什么高深。
“什么法语？这上面是德语应该是那个德国旅客忍下来的，真好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福克斯感叹道。
“犹太富商弗洛伊德全家在家中遇刺，凶手不明。”福克斯照着报纸读了出来。
“你认识这个弗洛伊德？”都德问道。
“不认识。”
“那你看什么。”
“他是个富商啊，还是个犹太人，现在还有犹太人不是很奇怪吗？”
“很奇怪吗？我记得以前欧洲大陆都不欢迎犹太人，所以犹太人都被赶走了，还能生活在欧洲的犹太人一定有什么能耐吧。”
“对啊，你想想，这个犹太人全家都死了，他的钱就没人继承了，唉，不是太可惜了吗？”
“你要是觉得可惜那就去继承啊！给自己安排个什么私生子身份。”都德调侃道。
“你也太会开玩笑了，不说了干活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