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溢
周璇凝撕下了四月的日历，饶有趣味的看了看五月一号的事宜。回头瞄了眼两个躺在沙发上失去了梦想的队员，问道：“二位，今天不宜出行，准备想好到哪儿玩了吗？”
“队长，你这不自相矛盾吗？都说了不宜出行，干脆就宅在家得了。”先开口的珥嘟，翻了翻电子日历，又滑了两滑手指，开始询问那个First怎么还没过来报到。很遗憾，没人回答得上来。选人是璇凝的事，但人家具体五一节什么时候到，似乎很难。虽然周家军不怎么过节。
整个房间陷入沉静，偶尔听见队长在修剪盆栽时的咔嚓声。
“那你们没什么好的建议，我们就宅在家了。然后等待新人，再然后聚个餐啥的。”舞沁很爽快的来了句“好耶”，但其实应该只是在说梦话，毕竟眼睛还是闭着在，身子一动不动。丝思为了让气氛活跃一点，开始追问队长：“队长，那个新来的First，你印象如何啊？”
“蛮好的一个人，值得你们信任。”队长瞥了一眼时钟，又看了看手表。
“我还听说，她打败了耳朵。”丝思说完得瑟地瞧了一眼Second。
“喂喂喂，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珥嘟突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1v1单挑的事能叫输吗？那叫礼让，礼让！还有，队长，为什么让一个蹲过牢的加入我们，品相一看就不好。队长，你是看中了她哪一点。”
咔嚓声戛然而止。“能打能抗，还很会说话。监狱里打群架，其实不是一群人打一群人的那种，而是，一个人打一堆人——完胜。我跟她见面，开头直奔主题就说我扎着个头发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说完这个奇妙的讽刺，璇凝自己也忍不住哂笑。其他两位听着听着也都偷笑起来，珥嘟更是直言好想跟那个人再比一场。
“那个，”璇凝指了下丝思，又指了下楼上惠衫的卧室门，“差不多新成员要到了”。丝思心领神会，一跃而起，冲进惠衫的卧室就将她扛了下来，前脚刚下台阶，便想起了敲门声。
璇凝好似早有准备，跑至门前，怕了拍手，“大家！快快快，打整一下，站在门前站成一列，就我现在手臂挥下的这一列，站好站好快站好，我要开门了。”
“遵命！”两人恭敬地站在门前，一甩之前的慵懒与颓唐，毫不迟疑。门应声而开，敲门者的身影慢慢浮现，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待画面完全露出，却又迟迟沉沦其中。算不上惊艳也算不上普通，站在他们面前的与其说是一个纯粹的士兵，不如说是一个蓄势待发的战斗狂。一头短发干净利落，两束钩眉尖锐锋利，目光坚毅而令人畏惧，鼻梁高挺，身材高挑，小腿修长有力，隐约显现出芭蕾舞者的艰辛与涵养。虽然头发是黑的，但整体面容呈现一股烈国的骄傲与自信。
“打量好了吗，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了。”一出口就极富挑衅的口气，让人生畏而绝无厌恶。
“这倒也不用急，有的是时间，先进来再说，鞋套就不用，直接进来吧。”周璇凝也确实不急，徒弟领进门，和平靠本人，由于Second和First在之前有过一次皇城PK，更何况输的人是耳朵，大概短时间内会有一股很强烈的火药味。
“哟，周家军队长的室内装修挺不错的吗，很有品味嘛，整个呈现一种生态竹林的感觉，健康富有活力，不愧是大自然的颜色。”泉衣环视一周，随性一坐，引起珥嘟的强烈不满，气的“哼”了一声，但又似乎在等大救星一样的，不停张望门口。
璇凝安排各个队员围绕茶几坐下，又带着泉衣看了一下她自己的卧室，由于泉衣个人用品的缺失，璇凝早已安排舞沁去购买一些日用品，只不过早上八点出得门，到现在差不多中午了还没回来，着实让人有些担忧。
“你们三个先在外面客厅待一会儿，舞沁到了就帮她提一下手中的东西。还有，我跟泉衣还有事儿谈，不要堵在门口偷听。”
“谁偷听啊！放心吧队长。”珥嘟，丝思还有一直装睡的惠衫大概也知道要谈些啥了，毕竟当初谈的东西也是铭记于心。
“好了，开始谈正事。”周璇凝沉重地坐在了书桌前，问道：“这个卧室还满意吗？”
“可以啊，蛮不错的，队长室内的装修和布置都还可以。”泉衣飞扑到了柔软的床上，回过头看向队长，“难道谈正事就问我这个？不会吧。”
“当然……不是。”璇凝顿了顿，“你知道的，做我的队员会死的。”说着看向了泉衣。
“莫非我来之前一号位是空缺的吗？”
璇凝点了点头，“任务失败的后果，死亡只是最轻的惩罚，强大如一号也不例外，只是我不知道我何时会失败。毕竟first都有换人的这一天，周家军队长也有牺牲的前例。”
“那么说之前在这儿住的人已经马革裹尸呢？”
“马革裹尸？抱歉，我们不能为她收尸，因为会带来更多的牺牲。”
光从窗户照进这个小小的房间，却使书桌前的璇凝看起来更加的黑暗。为了使话题步入正轨，璇凝问起了那个重要的问题——“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听着队长的声音越来越严肃，泉衣开始不自觉地端坐着身子，就如同毕业生初次面试那般紧张。
“可能，也许，从一定层面上讲，我不知道我该害怕什么，或者我将会害怕什么。”泉衣废了好大劲儿才憋出这么一句摸棱两可的回答。
璇凝若有所思，接着问，“那你知道聿氏集团的大爆炸案吗？”
“听说过，好像是工厂燃料泄漏，工人师傅救火不及时，导致火势蔓延烧到易爆品产生连环爆炸。”泉衣似乎意犹未尽，补充说道，“当时烧死、炸死了好多人。难不成前代first就死在这场事故？”
璇凝的表情在黑暗中隐藏地过深了些，他挪了下身子，将眼睛稍稍避开了光。“说对了一半吧。First死在那个地方，确实……哎，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个下场，真的……因炸死烧死的人只占全伤亡人数的一成，剩下的其实全死于踩踏事故。而我们当时的应对措施是兵分两路，我去找主谋，其余五人去查清火源，但五个人与庞大的人群相向而行，结果可想而知。没想到，最后的那一眼背影竟成了诀别。人群就好像似乎被规划好了一样就往我们相向的路线走，而我，则像个傻子，被人牵着鼻子走。”璇凝叹了口气，“真的，战场上不怕死就不会轻易去死，怕死的平民反而连累不怕死的战士。”
“为什么会这样？”
“对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当时面对的，是一层一层又一层不断汇聚的普通人群，爆炸从顶层第三十层开始开始，电梯不能用，跳楼必死无疑，一层又一层，一层接一层，只顾逃命，这也正常，求生本能嘛，只是脸上的表情无比狰狞，无比痛苦，伤痕与创伤，疲惫和恐惧。逃跑，只顾逃生。我见过这种景象，无数次，只是很不明白，他们的身后明明没有火，没有爆炸。他们……,究竟在怕什么？”
周璇凝睁大了双眼，看了眼自己隐约的影子.“你认为你现在是否知道了我们所要面对的那个人。”
“面对谁？”
“一个心思极其缜密，头脑无比聪慧，做事天衣无缝，而且事后不留证据的人。”
“这样的人，TA存在吗？而且现在刑侦技术这么发达，会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氧气它存在吗？但人们却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去探究，”璇凝反问一句。
“该不会是队长您假想出来的吧。”泉衣的额头微微渗出几粒汗珠，她开始回想起近几个月，几年来的一些大事件，似乎坏事特别多，事故发生的次数也过于频繁。
“去年十二月，北方多处滑雪场发生雪崩事件；今年一月，于沿海地区发生多起溺水事故；同年二月，发生大型的疫苗失窃案：三月，聿氏集团公司工厂大爆炸；四月，平安无事。你到现在还会认为所有事故都仅仅只是意外事故吗？”璇凝再接再厉，接着说到，“可能还有一点你会觉得非常扯淡，甚至连我也觉得很扯，发生时间差不多都在每个月的15、16号，筛选出那些在知名电子商社中刊登过的，影响恶劣的事故，并标记出这些事故的发生地点，最后放在整个嵩国地图上看，就像是一把镰刀。我不确定，或许只是巧合。毕竟，四月暂无大事发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一个能预测灾害，并利用灾害的人，TA，存在吗？”
“不知道存不存在，如果真的有，可以确定，是敌人。”
泉衣回答的很坚定，她那与生俱来的军人素质和洞察危险的敏锐嗅觉都是周家军不可或缺的强大战力。当初，周璇凝正是发现泉衣有对危险异常灵敏的能力，才将她招入麾下，对于这样一个人，呆在监狱里度过人生的黄金时段，未免太过可惜。毕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危险并直面它的人，是不会对危险产生恐惧的。
周璇凝饶有兴趣地接着问泉衣，“First，你认为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我们的敌人如果真实存在，那么他应该是那种小心谨慎而又自信的人，而且希望每一步都在他掌控之中，他似乎很享受那种事实与期望完美重合的感觉，那种能将万事万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成就感，说他是个变态都不为过。”
璇凝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接着说。”
“那么，我们可以想一下，如果队长的所有反侦察行为也在他的计算之中，那么他必须要让队长察觉到这些事，那么怎样才能让队长知道您刚才对我说的那些发现呢？答案很明显，那就是……”
“电子商社。”
二人异口同声。
周璇凝原先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点，但他本身极其讨厌自己的计算在别人的计算之内，所以做任何打算都希望比对手快一步，出现这样一个对手，反倒让周璇凝产生一种很强的兴奋感。
之后的交流如同房东给租客介绍房间一般，杂碎的事璇凝也都有所提及，其中更是希望泉衣能够像和自己一样与其他队员进行一次一对一的交流，在无形之中增加对彼此的认识，直至最后能够互相信任对方。最后，在离开泉衣的房间前，璇凝似乎仍有什么东西放心不下，虽然该交代的事也交代清楚了，却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一转身又突然回想起来，开始嘱咐泉衣：“既然选择站在光明前抵挡黑暗，就绝不能因为直面黑暗而忘记背后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你想退出了，也要背对着别人，踽踽前行。”
那一刻，泉衣心中似乎稍微明白周家军正面对着什么，正挑战着什么，正接受着什么，队长他一直在前进，即使他有时不知该去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