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身处的环境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脚掌不再被腥臭的血池浸泡其中,散落在腿边的人体肢节失去了踪影,萦绕耳旁的悲鸣也逐渐被安谧的死寂取代。
发现自己正淡然地站在一片无边的白色**之上时,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想法便是赶快逃离这里。
可身体却像是与思想断开了连接般,不论我多么努力地试图对身体发出指令,却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自己的身体只是木讷地眺望远方,仿佛完全没有了生气。
好在我并没有就这样石沉大海,心情也就逐渐平缓下来。
随后,身体甚至脱离掌控,作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
〖它〗缓缓垂下脑袋,透过水面端详起倒映的面孔。我的视野也随之飘移,被迫与自己四目相对——
我本以为会是这样。
然而,倒映出的那张面孔却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无从辨别。
我能笃定那张面孔绝对是整日挂在我脑袋前面的东西。
可白雾下忽隐忽现的相貌却又显得如此陌生。
那真的是我吗?
直到我质疑起自己的存在,身体便欣然抬起了头。
这次,〖它〗将目光定格在了眼前的一面镜子上。
而我的思维却愈发呆滞。
记忆像是碎裂成了无数块细小的玻璃碴,难以拼接。
不仅不会对眼前为什么突然出现一面镜子感到疑惑,甚至开始觉得这具身体才是真正的主人,而我不过是〖它〗的附属品罢了。
镜中映射出一名看上去十分颓丧的陌生少年,看似孱弱的身体伤痕累累,贴满了肮脏的污泥,并且正从大大小小的切口处不断地外溢着鲜红色的不明液体,沿着身体的两侧缓缓滑落。
他慢慢伸出左手,像是恳求般的朝我走来。
逐渐,水面变得锃亮光滑,镜面掀起阵阵波澜。
自己的身体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期待般伸出右手,轻轻点在了水流波动的镜面上,泛起点点涟漪。
一波
接着一波。
瞬间!
只见镜面所处的空间像是被用一双无形的大手把玩,挤压,最终变成一团皱巴巴的纸团后,炸出一声刺破空气的音障,碎裂开来。
眼前的视野开始摇晃,**呼啸,一声声贯穿的巨响震耳欲聋。刺眼的烈光四散而起,炸裂产生的余波崩起旋涡,降来阵阵腥风血雨,接踵而至。
每一片飞散的玻璃碎片都会径直穿过身体,带来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仿佛用一颗钉子在头骨上刻字一样。
而后,回忆波涛汹涌般灌入脑海。
关于,意识弥留之际刻印在眼前的一缕红色发丝。
关于,竞技场中屠戮肆虐的凶残巨兽。
关于,掀开虚伪面纱的强盗团伙。
关于,车厢中映来的旅途美景。
关于,接纳遗孤的和蔼老伯。
关于,废墟下的黑暗。
关于......
血脉至亲全部被在眼前斩首的,充满血红色的痛苦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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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
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贪婪地索取周遭环境中所蕴含的氧气。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顶木制的天花板。
我尝试在记忆里搜寻它可能存在的迹象,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属于它的一席之地。不如说由于一下子涌进脑袋的信息实在是多到爆炸,导致我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做不到,意识晕晕乎乎的。说是有人正用长棍在脑袋里搅弄一番也不为过。
至于〖我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此种的疑问,哪怕绞尽脑汁都找不出答案。
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便是胃里热浪翻滚所带来的阵阵恶心。
还是先坐起来吧。
让视野开阔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了。
嗯...?
动不了。
身体好沉重。
还有这迟来一拍的感觉是——
呀啊啊啊啊啊!!!
好痛啊!!
为什么会这么痛啊!!
难道有人把我钉在了床板上吗?!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突如其来的痛觉刺激,总觉得自己有点想起了什么。
依稀记得收留我的商队貌似被一伙假扮成难民的强盗袭击。当时虽然很想为抗击外敌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可还没等我出手,脑袋便挨上了一记闷棍。
再次醒来,眼前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身体也被套上了笨重的颈圈与镣铐。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了存活下去,我都不得不待在那间满是酸臭味的狭隘房间,同一群有着相似遭遇的可怜人一起,每天进食难以下咽的浓汤,遭受无理的拷打。
最终被投放到竞技场互相残杀,面对那种庞大的嗜血怪物时,真的会以为自己的性命就要到此为止了。
若不是竞技场里面突然发生了爆炸,又出现一名好心的男人特意领着我穿过炸裂的缺口,逃离了竞技场......
不过结局没差就是了。
朦胧记忆的终点,是一支支箭羽无情地刺透磅礴雨水,纷纷朝我们落来......
唉。
明明还有那么多未了的心愿,父母与姐姐的血仇仍未得报,我却死在了这种地方。
嗯?
不对啊。
如果我已经死了,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放轻力度的同时再次试着活动身体。
还是动不了。
不仅如此,手掌,脚心,腹部,背部等多个部位纷纷传来刻骨的痛感,仿佛被千万根细针扎穿了肌肤。
好在束缚脖子的项圈不知何时被人取了下来。虽说扭动脖子时会响起异样的〖咔咔〗声,让人感觉很不安,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也十分有限。但即便如此,比起一无所知也要强上太多。
缓缓转动脑袋,便能看到四周墙壁上依序排列的数盏精致油灯。
似乎是到了夜间的缘故,挂在墙上的油灯并没有被全部点燃,而是刻意留下了中心的几盏油灯,为房间提供黯淡的光线。
时不时会从视线所不及的地方吹过寒风,惹得蜡烛焰心的蓝色火焰兀自闪烁。
房间角落林立着一排崭新的木柜,柜子里面装满了两种风格迥异的女性服饰。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从衣柜中传来。
难不成这里是某位女性的房间吗?
这么想着的同时,房间内一处屏风的背后传来阵阵交谈声。
【莳苑大人,您就同意莉莉参与小队执行的任务吧,莉莉一定能替您分忧解难的。】
一名单裹着浴巾的少女从屏风后缓缓走来。
及腰的赤色长发在两侧烛光的映照下闪耀出无比鲜艳的彩色,点亮了每一滴将从发丝滴落的水珠,腾起淡淡夹杂甜蜜香味的水汽,将胸前一对令人倾慕的胸脯遮蔽在了灰蒙蒙的浓雾之下。
裸露在浴巾之外的诱人曲线似乎因出浴不久的缘故,浮现出了一层妖艳的红潮,紧紧贴附在白皙的肢体上。
【不行。】
少女平淡地应道。
跟在她身后的一名同样裹着浴巾的身材娇小的少女听闻此言。小巧的脑袋失落地耷拉下来,原本蓬松秀丽的金色短发随即贴靠在一起,媲美青瓷的可爱脸孔上露出了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眼角噙着泪水撅起了嘴巴。
【为什么......莉莉明明这么努力了......】
【不行就是不行,组织最近正处于关键时刻,危险的任务层出不穷,人手又吃紧,都自顾不暇了,怎么分出精力来照顾你呢?】
【就是这种时候才需要莉莉的帮忙啊!】
金发少女摆出撸起袖子的姿态,仿佛要秀出自己强壮的肱二头肌,但从那条纤柔的手臂上却完全看不出一丝起伏。
【不要添乱了,莉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一边说着,金发少女被强硬地推出了屋内。
【可是,莳苑大——】
砰——!
门扉被粗暴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