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平静的可怕。
作为大煌中屈指可数的几个顶级世家里的大小姐,陈雨桐从来没有这么折过面子,而且对方还是那个性格木讷,经常沉默不语唯唯否否的妹妹。
震惊,屈辱再到暴怒,这是我在她脸上观察到的表情变化,对于我这个姐姐,她在我心里的感观不由得再次下降。
每次都这么明显的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挂在脸上,说的好听就是城府不深,说的难听点就是胸大无脑;反观白衣那丫头,在见证了我那惊世骇俗的举动之后,也仅仅略微诧异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可见两人心性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此而我心里也暗中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叫瑾麝的女孩肯定不仅仅是个侍女这么简单。
我并不担心陈雨桐能把我怎么样,因为早在族谱上我就知道了陈家并非修炼世家。除了我娘,从第一代家主到陈烈就没有一个修炼者,陈雨桐自然也不是。
这也是我对这个还未谋面的父亲由衷钦佩的地方,一个非修炼者能够在这个世界取得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所以尽管陈雨桐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但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威胁,顶多是她觉得能仗着身高优势痛揍我一顿罢了。
若这丫头真想报复我,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博取长辈的信任,再依靠大人的手段来对付我,这种只停留在过家家一般的报复实在让我难以苟同。
“陈一菲你给我去死吧!”
果不其然,气急败坏的陈雨桐直接张牙舞爪的朝我冲了过来。
我仍然不慌不忙的站着,当陈雨桐离我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我猛地一个侧身,右脚微微伸出准备绊她个狗吃屎,算是小小的惩罚吧。
果然,我那可怜的姐姐都没来得及用手撑住身体便直不隆咚应声倒地,还正巧是正面着地,看的我都觉得脸上一阵生疼。
“不对,我的脚根本没感觉,她是没碰到我就倒了........”
我立马看向远处的白衣,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这家伙连原来的位置都没移动过。
这就怪了,我这姐姐连走路都能平地摔?
我走向倒在地上的五小姐,索性帮她翻了个身——啧啧真是惨,脸都花了,估计是半个月都别想出门见人了。
陈雨桐已经被摔懵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浑身上下从来没感觉这么痛,这一跤似乎让她身子都快散架了,站都站不起来。
虽然被摔成这样,陈雨桐还是第一时间摸向自己的脸,不用别人提醒她也知道,脸上那火辣的感觉意味着什么。
陈雨桐此时的内心已经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恐——因为她最引以为傲的脸蛋要破相了。
陈雨桐曾有幸上过大煌【胭脂榜】,除了陈家的名气外主要靠的还是她这张漂亮的脸,而这一切似乎都被一跤摔得支离破碎。陈雨桐终究也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现在内心那最后一点防线被恐惧土崩瓦解之后,眼泪一下子从夺眶而出。
我弯下腰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扶着她的下颚,想检查一下她的伤口,陈雨桐却以为我想要趁她病要她命,两脚撑地拼命向后移去。
双眼哭的通红的陈雨桐被迫仰着下巴看着我,嘶声竭力的喊着“我是你姐姐,你敢动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看似威胁,但眼中只有惊恐和无助,不由得让我看她的目光里又多了一份怜悯。
检查之后我发现她脸上只是擦伤,所幸院子的地面较为光整没有损伤到真皮层,虽然破了皮看见了血印,但伤口很浅,以后基本上不会留下印子。
算你运气好吧。
我松开了陈雨桐的肩膀,示意白衣去端一盘清水过来,自己则去院子的角落折了一段芦荟。
丝巾用清水洗干净后,我开始清理她的伤口。
“好痛!”
伤口受到刺激,陈雨桐开始大声呼痛。
看着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很是无奈,好在这个年代没有碘酒,不然你哭都哭不出来了。
“忍着点。”我在陈雨桐的耳边,用刚刚学到的发音有些变扭的低声说道。
虽然我现在已经能简单的表达一些意思,但我并不想让白衣听见,对于这个只比我大几岁的女孩,我心里一直有着说不出的忌惮。
陈雨桐一下子收了声,她怔怔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有些茫然,隐约觉得自己的妹妹变了,变得陌生,令人害怕。
用清水清理过伤口,我把芦荟的汁液敷在她脸上,清凉的感觉让陈雨桐觉得脸上那火辣辣的感觉消失了不少。
我挥了挥手,示意白衣送她回去。
“免了,我自己能走。”
陈雨桐踉踉跄跄的转身离开,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我知道她在逞强,看着扶着墙一瘸一拐离开的五小姐,我觉得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最后终究还是没让白衣去送她,也许她也不想自己这个样子被太多人看到吧。我也不担心她会把此事告诉长辈再度报复,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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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请用茶。”
和五小姐的冲突暂时结束,我慢慢品尝着白衣为我准备的北平州的名茶——绿袍。
确实是好茶,甚至连我这个不懂茶道的人都喝出了一丝无法言明的神韵,果然陈府上的东西就没有便宜货。
喝完茶后我不觉得有些乏,我却还得强打起精神,下午还接着有女红和书画,明天还有棋艺和乐器。
陈烈似乎在按照皇宫里培养皇子公主的办法在培养自己的子女,每天的课程十分充实,这是打算让我朝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方向发展吗?
我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针线和刺绣,不由得一阵头大。
虽然自诩天才,但毕我竟不是全知全能,估计也只有原来的七小姐才能搞得的定了。
我索性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翘掉了这节课。
翘课只是其一,我真正的目的是想暂时瞒过白衣视线,去陈府之外的书斋找一些信息,那些是我书柜里没有的东西。
我蹑手蹑脚的从侧门离开,一路上不时回头四处张望,已确定自己没有被人跟踪。
对于自己的反跟踪工作我还是有些满意的,一连换了几条小路之后,终于从陈府的后院的矮墙翻了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那一直笼罩在心中莫名的压抑也随之烟消云散,而事实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是七小姐头一次独自走出陈家大宅。
陈家位于北平道的首府平州城,要类比的话大概位于如今的河北省。
如今已是立秋,天气也凉爽了起来,街道两边商铺和游商都把遮阳的物件撤掉了不少。绕了不少弯路,我终于找了个看起来规模稍大的书斋,相当于新华书店了。
和院子里不时有下人对我施福行礼不同,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陈家大门的七小姐的首次抛头露面,竟然没人一个人认识。
“我自己之前到底得有多宅啊........”
随手拿起了一本【修者周刊】翻了翻,没想到这里居然已经有类似杂志和报纸这种定期发售的印刷读物了,让我大为吃惊。
我仔细端详之下,他们使用的印刷技术竟然还不是活字印刷,应该是某种修炼者才能使用的神通进行刻印,这无疑大大降低了印刷的成本提高了印刷速度。
现在我终于解决了之前的一直困惑不解的地方——为何在修炼的世界里,坐在金字塔最高层的那些人不一定是修炼者。
原因很简单,在这个世界里,修炼者并非无所不能的存在,或者说,单纯论杀伤力这里的修炼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在东方,武者能达到第五境的,江湖上便会尊称这些人为“大宗师”,代表了世间武学的最高成就;而达到化神阶段的修道者则被成为“大真人”,代表了对大道奥妙的最深理解。
但是无论是大宗师还是大真人,在如今这个时代的数量却屈指可数。
明面上整个东方第五境的修炼者,北面的北莽有两位,大煌也只有四位。而这还是大煌王朝一统中原之后发展进入飞速时期,如此数量比之几百年前确实少的可怜。
一位是深居于道教祖庭武当山的大真人,据说已经年过百岁;京城两位大宗师,一位和陈烈同为开国大将军,现为六位上国柱之一兼兵部尚书;另一位据说是大煌的碟子头目,深居宫内常年不出,以护天子周全。
由于我那素未谋面的娘亲李青璇的飞升,导致了大煌所剩不多的第五境修炼者只剩下了三个。
而第五境的修炼者又有多厉害呢?
书上给出的结论是万人敌,也就说一个大宗师或者大真人可以抵得上一支万人的军队,但这也仅仅相对于破坏力而言。
实际上的情况是,一个大宗师是拼不过一支一万人的军队的。
原因也不难理解,哪怕你到了第五阶段,仍然还是属于“人”的范畴,并没有飞升成仙。只要你还是凡间武者,天地间的能量就不能无限制的使用,需要调息之后才会慢慢恢复。
就像跑步,一般人能一次跑几公里,马拉松运动员能跑几十公里,但总归需要休息才能继续。
而所谓破坏力和万人相当,也并不意味着一招就能让对面一万人灰飞烟灭,顶多全力之下能一气横扫千骑,在这之后气力均会告竭,只有遁走调息之后,为自己续上一口新气才能再战。
理论上只要军队有条理的冲杀把一个大宗师困在其中,让其只能一直拼杀始终无法换上一口新气,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能御剑而行的修道者有机会一走了之,任何第五境的修炼者最后都被活活耗死。
万人敌仅仅是在你能有数次调息的机会之后才能勉强做到,这样的人哪怕往前数几百年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无一不是之后飞升成仙的风华绝代的人物。
此时我不由得暗暗腹诽“我娘居然也这么厉害........她当初是怎么看上陈烈的?”
或许只有真正踏破第五境,飞仙成神后才能做到举手投足之间山排山倒海的威势吧。
然而世人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些神仙出手过,因为只要达到了这个层次,就必然会有天劫降临然后天门大开将这些人带到天界,这个过程哪怕是突破了第五境界也无法抗拒。
好像上天冥冥之中有规定一般,这些在凡间过于强大的大能都被带走了。
所以这个世界中,军队仍然是最大的武装暴力,这点和我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不同。
这就是为什么陈烈一届凡夫俗子也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为什么我娘走后陈家并没伤筋动骨——因为陈家还有三十万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