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正独自躺在自己的屋里。我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而被褥上面淡淡体香提醒着我昨晚的旖旎并不是梦。
“我那时是怎么睡过去的?!”我只记起瑾麝吻了我,然后自己的后颈传来一丝刺痛,便失去了意识,好似昏睡了一般。
我叹了口气,看来这是瑾麝干的,然后趁我昏睡之际把我抱回了屋里。
“也是,被柳何哉他们看到我们睡在一起该成何体统。”我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两层的被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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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栈简单吃过早点之后,我们便打包了一些干粮便再次踏上了南下的旅程,只不过这次却多了两个新伙伴。
苏氏兄妹两人看起来精神不错,显然经过“苏兄”哄了一晚之后,苏玲儿已经把昨天的不快抛到脑后了。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苏沐白的骑术却并不比另外三个习武之人差,马上驰骋的风姿一点也看不出来平时读书人温文尔雅的样子。
而当苏玲儿看到我不得不和瑾麝同乘一匹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书童也太没用了吧,连马也不会骑?”
更让我气到想杀人的是柳何哉还凑到我一旁贱兮兮的说道“七小姐,这可是第二个说你没用的人啊!”
马背上的旅程永远都是枯燥和乏味的,也极为消耗体力,我们每隔几个时辰便要休息一会,给马匹休整洗漱。由于本来就离开北平城有几天的脚程,一个晚上我们也渐渐接近了北平省边界。
苏沐白提议道“我们就在官道旁扎营休息吧。”
“小女子也是如此想法,那就如苏公子所言。”瑾麝点头之后,便吩咐我和柳何哉去拿帐篷和收集柴火。
兄妹两人都自带有帐篷,我们三人则有三顶,陈府的下人做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
随后便是安排守夜的的顺序。
这倒也不是什么技术活,只要醒着,一个时辰之后叫醒后面的人便可,如此一来头尾两人则可以睡个好觉。苏玲儿似乎有些过意不去昨天的事,便自告奋勇做中间的那个人,刚好排在我之后。
我躺在帐篷里,心里默默的记着时间,却怎么也睡不着,便爬起身来钻出帐篷,看见那一袭白衣坐在火堆旁,她果然没来叫醒我。
瑾麝察觉到动静,有些诧异“你醒了?”
“你这家伙才是,故意把我排在你后面,好把我的守夜顶掉是吧?”
瑾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瞥了一眼火堆道“你去睡吧,明天的行程可不轻松。”
“不要,我可不想被人看了笑话。”我执拗的摇了摇头,别人自然指的是我之后的苏玲儿了。
瑾麝看我执意如此,无奈的笑了笑,便起身回到了帐篷。
我坐在火堆旁虽然人走了,但是她坐过的地方依旧残留这她的体温和味道。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依恋着瑾麝,似乎到了病态的地步。我时不时会思考,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还是一个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伴侣?
我一个人默默的看着火焰的摇曳,竟发起了呆。也许时间会告诉我一切吧........
沙漏每翻转一次,便是一个时辰,而此时的沙漏已经快要漏光了。我正要起身去叫苏玲儿,却发现她已经出了帐篷。
苏玲儿此时穿着一身宽松的便衣,并非白天那惹眼的红衣。她顺手把漏斗翻转之后,便一声不吭坐在一边。
见我迟迟不起身,她皱眉道“你任务完成了,怎么不回去?”
我看着苏玲儿,突然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睡不着,不如姐姐陪我聊会天吧?”
苏玲儿也转头看了看我,疑惑道“你一个下人,和我有什么可聊的?”
我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直接,气氛一下子陷入冰点。
其实苏玲儿自己刚说完便后悔了,毕竟昨天才刚吃完祸从口出的亏,自己的快言快语几乎每次都会把对方得罪一番。
苏玲儿撇过头咳嗽了两声,只得再次硬着头皮尴尬的开口解释道“啊是这样,姐姐是因为你年龄太小,不是因为我看不起你这个书童才.........”
我和苏玲儿大眼瞪小眼,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我一手捂着脸,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不会说话的人,你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最终我还是强颜欢笑打破这尴尬,道“那不如这样,我问姐姐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并不会超出你的认知,若是姐姐答对了剩下的行程我便包了你们兄妹二人的所有杂活,若是答错了,姐姐只要满足我那个小小的心愿便可。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苏玲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对我的承诺很是怀疑“你一人包我们所有杂活?就凭你这连马也不会骑的小身板?”
我忍着要骂街的冲动,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只是还没长开!若是食言天打雷劈,这样总行了吧!”
苏玲儿看见我居然发了这么重的毒誓也不好再推脱,只得点头答应了,毕竟无论输赢她都没有任何损失。
我便开口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话说三个强盗甲乙丙抢了一千两黄金,在分赃的时候他们定了一个规则:按照甲乙丙的顺序,每人提出自己分配方案。若超过半数同意则按照此方案分配,但是若不能获得超过半数的人认同,则提出方案的人会被处死,黄金则被剩下的人再按此方案分配。那么最后每个强盗会得到多少黄金呢?”
苏玲儿听罢我的问题,绣眉皱道“抛开这血腥的规则,问题确实不复杂,你容我想想。”
反正此时坐着也是无聊,苏玲儿倒也不介意去琢磨这古怪的问题。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苏玲儿还在冥思苦想,我却在一旁偷笑:这问题虽然不复杂,但我却把博弈论也夹杂其中,或许瑾麝可以马上看出其中的门道,但眼前这位大小姐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时,苏玲儿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哦,那姐姐不妨说说?”只见她眼还中透着些许兴奋,活像刚刚解开一道数学难题的学生。
苏玲儿有些得意的说道“也不知道你个小书童去哪看来这古怪的问题,但是难不倒我。甲强盗肯定不会给自己分一千两黄金,因为另外两人不会同意,他为了免于一死,只得把黄金都分给乙和丙。如此一来甲便失去了分配的资格,而乙也是如此,他为了丙能同意自己的方案而免于处死,自己也只能把所有黄金都分配给丙。如此一来,结果便是甲乙两人没有黄金,而丙得到一千两。”
“嘿嘿,是不是有些后悔来找姐姐聊天了?”苏玲儿笑道,似乎也没有了之前那副拒人之外的冰冷。
而我却摇了摇头“可是实际上结果恰恰和姐姐所说的相反,也就是说姐姐你答错了哦。”
苏玲儿不满道“那你说正确答案是什么?”
“甲九百九十九两,乙一两,而丙什么都没有。”
“喂,你这样胡说八道就没意思了,”苏玲儿气愤道“你才刚发完的毒誓就耍赖,活该你当一辈子书童!”
我这书童又不是真的,你咒我也是白费力气好吧,我只得无奈道“姐姐听我说完便知了。”
苏玲儿没好气的扭过头“哼,你说吧,要是解释让我不满意,我一样让你包我们的杂活。”
“因为姐姐的分析并不严谨。姐姐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否一定会同意之前人的方案呢?若乙和丙不同意甲的方案,那么甲会死而剩下的黄金则由乙和丙分配。但此时乙哪怕是把全部黄金让给丙,丙也可以选择不同意而处死乙,这样他便可以独吞所有黄金还不用担心同伴的报复。也就说,乙无论如何也要同意甲的方案,只有保住了甲自己才能活命。而这样甲便可以提出我刚才说的方案,此时的乙比起之前你说的方案不仅能获得一两黄金还能性命无忧,他没有理由不支持。如此一来,甲和乙都同意此方案的情况下,丙是否反对已经不重要了。”
苏玲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因为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看似荒唐的答案,反而却是最合理的。
“看起来是劣势的一方,其实反而可以占据主动;而一开始占据优势的一方,很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输家吗.......”
苏玲儿自言自语,没想到对方还能从中悟出些道理,倒也并非是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我笑道“这样的解释,姐姐可否满意?”
苏玲儿也笑了点了点头“姐姐也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我之前确实小看你这个书童了。所以你想和我聊些什么?”
得到对方的认同,是取得信任的第一步,而我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
我坐在她身边,随口问道“听说姐姐是很厉害的高手?”
“这个........还行吧,蒙泓境在修炼者当中也不算少数。”
“但是像姐姐这么年轻的高手,那还真是不多呢。”
如此年轻的蒙泓境的武者,确实是苏玲儿最为自豪的资本,此时的她也办法再故作谦虚,只得不好意的嗯了一声。
“我记得大煌的天罡殿会给你们修炼场发放表明自己等级的腰牌,是真的吗?姐姐也有那个东西?”
“你想看?”
我点了点头。
如我所料,苏玲儿没有表露任何的不情愿,爽快的解下了自己腰牌递给了我“别弄丢了哦,等会记得还我。”
她的腰牌是由一块质地上乘的翡翠打造而成,再以金丝烧边,中央刻着“天罡殿”三个古朴的大字,这样的工艺民间确实难以仿制。
而据我所知,腰牌按照等级从低到高一共五中颜色,分别由火磷石,黄金,翡翠,蓝宝石和紫金矿(实际上就是含有稀土金属的钻石)打造而成,是修炼者最直接的官方证明。
“好漂亮啊!这样的腰牌每个修炼者都有吗?”
我把玩着手里那精致小巧的物件,心里由衷的赞叹到。
“当然不是,”苏玲儿摇了摇头,解释道“因为要得到天罡殿的认可是需要考核的,并非你到了到了什么境界就能获得,所以不少武者明明到了三境界,却还是只能拿着第二档的腰牌。而且加上由于天罡殿每年的考核名额有限,所以一般都是居住在京城附近的修炼者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大部分修炼者只能排队到明年再考。”
难怪瑾麝当时会猜测苏玲儿家里有人在京中为官,小小年纪就能得到天罡殿的认可,必然也是因为家中的关系。
苏玲儿.......苏沐白?我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我记起自己曾在在陈府的书房中看到过这两个名字。
“姐姐你莫非是,当朝首辅大人苏景天的孙女?!”
苏玲儿也同样震惊的看着我,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我只是看了看她的腰牌而已,居然连家底都被知道,要知道天底下叫这个名字的人可不算少数。
“你真的只是个书童?”苏玲儿有些难以置信。
我的内心慢慢恢复平静,心中庆幸自己没有白白放过了机会,这条线没白搭!
“早就听闻首辅大人之子也在在京中任礼部侍郎,其下一对儿女同样是人中龙凤。哥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首【咏雪】名震当今诗坛,京城四才子之一;妹妹更是一代天骄,是天罡殿最年轻的供奉。”
“我也就在修炼上看得过去,其他和哥哥比起来差远了,哪里算什么天骄,”苏玲儿被我夸的脸都红了,不好意思的用手指卷着耳边的青丝“你也是让我吃了一惊呢,知道的东西真不少,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做个书童真是委屈你了。”
我正襟危坐“多谢苏小姐夸奖。”
“之前还叫我姐姐,怎么知道我身份之后反而这么生分了呢,你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苏姐姐。”我眨了眨眼睛,乖乖的开口道。
苏玲儿顿时眉开眼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才对嘛,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这个小书童了。”
“话说你今晚来找我聊天恐怕早就有所预谋吧?嘴还这么甜,你莫非是有求于我?”
我吐了吐舌头,我本来只是想打听关于灵根之事,但现在进展看来,此事倒可以缓缓了。
“姐姐今天心情好,要是你想让我教你剑术也不是不行哦。”
我好奇道“姐姐是剑客,那你的剑呢?”
“啊这个嘛,其实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在自身炁的加持下一根木棍也有着不弱的威力。”
“但是用木棍打人的话,实在是有辱姐姐您剑术高手的风范啊?”
苏玲儿老脸一红,最后还是坦白道“好吧,因为我的佩剑是家传的,在剑谱都排得上名号,我父亲怕我路上弄丢便把剑扣在了家里........”
我无言以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佩服这位大小姐了。
“咳咳,我好心教你,你到底愿不愿意?一般人我还懒得搭理呢。”
“愿意!”
虽然有瑾麝和柳何哉珠玉在前,我现在也肯定是不能拒绝的。
“不过我虽然可以教你剑术,但是若没办法修炼的话,也只能权当锻炼身体了。”
苏玲儿看着我陷入沉默,便知戳到了我的痛处。
作为修炼者的她自然别谁都清楚,这世间有用灵根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若是随便碰上的一个书童也能成为修炼者,那整个大煌的修炼者也不会那么稀有了。
苏玲儿只得安慰道“灵根之事,天意所为,强求不得的。”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潇然一笑道“嘿嘿,姐姐无需安慰我。我自己今后要走的路,有灵根自然最好,但没有却并不意味着做不到。”
苏玲儿看着眼前的火堆,没有接话。
我突然开口问道“那在姐姐看看来,一个修炼者一定比一个凡人人要强吗?”
苏玲儿随口便答道“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为何当今天子却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苏玲儿一下子愣住了,明明在她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却又一次被眼前这个小书童推翻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我说的事实。
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姐姐作为剑客,对剑是如何看待的呢?”
苏玲儿有些好笑“你是想和我讨论剑道?”
我摇了摇头“不敢,只是好奇一个剑客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武器的。”
若是论剑,苏玲儿作为专业人士一下子便来了兴致,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在我看来,剑乃兵中君子。虽然没有长枪的大开大合的霸气,也没有短刀劈砍的凶狠,五尺青锋正好合适,双刃可劈可斩,可挑可刺,灵巧多变,是兵器的集大成者。”
苏玲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很自然的和一个小书童侃侃而谈所谓的“剑道”,而且对方明明还是可对无法修炼的普通人。
我反驳道“可是剑也是杀人凶器,为何姐姐又称为兵中君子呢?”
苏玲儿再次哑口无言,习剑多年自以为常识的理解再一次被一个非修炼者反驳,这让她忍不住喃喃自语“莫非真是如哥哥所说,自己只顾修炼却思考得太少?”
陷入自我怀疑的少女抿了抿红唇“那........你又是如何认为的呢?”
我笑道“我一个小书童在姐姐面前论剑,岂不是贻笑大方?”
苏玲儿摇了摇头,不但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诚恳道“玲儿愿闻其详。”
我看着夜色中跳动的火苗,心有所感,轻轻的开了口。
“侠为仗剑者。凶侠以剑谋私欲,义侠以剑救世人,是君子还是凶器全看仗剑之人,这是我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而在我看来,剑其实分四等——庶人剑,侠客剑,将军剑与天子剑。行凶斗狠,招摇过市,为庶人剑;行侠仗义,剑斩不平之事的为侠客剑;以勇武为锋,以谋略为锷,以忠义为脊,以鲜血为铗,为将军剑;以华夏为锋,以山河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行以秋冬,一剑止戈,天下归服,为天子剑。若是你能手握天子之剑,那是否可以修炼也已经不重要了。”
我沉声道“这是我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
只见苏玲儿站起身来,朝我微微躬身,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外人心悦诚服。
“玲儿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