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修还是会时不时的检查自己的电子邮箱和信箱,或许他还是忘不了碧君,忘不了那个在江南的盛夏吧。
仲修是标准的北方人,在20岁之前,从来没有见识过江南的风花雪月。然而,也许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看得太多,听的太多,他竟然对江南产生了不可自拔的迷恋。所以仲修一直有个心愿,那就是亲眼去看一看水乡天堂。幸而,高考的时候仲修的分数还不错,于是他选择了苏州大学,一圆自己那长久的梦想。
苏州的人文,一如书中的温婉秀丽。园林亭台,小桥流水,老巷深闺,细细品去那是说不出的缱绻动人。那份温柔,萦绕在仲修的心头。在仲修的心里,要是还有个秀丽的江南女子在身旁,这也便是人间天堂了。
戴望舒在《雨巷》中说:“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在平江那蜿蜒曲折,历经600年风雨不变的小巷中,仲修遇见了她,遇见了那个他生命中丁香花一般的姑娘。
认识碧君,着实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仲修总觉得平江路是最能体现苏州水乡风俗的地方,虽然山塘街也同时历史老街,但是现在的山塘商业味太浓、游人太多,反倒是不如平江来的静谧平和。仲修特别喜欢去平江路上的一家茶社,因为那里会有昆曲的表演。在临河的茶馆里,来一壶碧螺春,一边细细品,一边听着几百年不变的《西厢记》,这样的事情仲修只有在梦里才见过吧。毕竟不是本地人,要仲修听懂昆曲着实有点难,便是本地人听那一口昆山腔也不甚容易。那日正在仲修苦恼时,那个邻桌的女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来到了仲修眼前:“外地人,听不懂昆曲在唱什么吧?”那带着温柔的微笑让仲修都忘了自己的本意。随后,那女子带着吴侬软语式的普通话给仲修慢慢讲起了张生与莺莺那缠绵悱恻的故事。
“你好,我是苏大的新生,我叫尹仲修……”脸上带着晕红,在那天临走的时候仲修羞涩的向着那个女子打着招呼。“你,叫我碧君就好。”那女子温柔的笑容让仲修安心了不少。“你,明天还来么?”内心中,仲修是带着万分的期盼。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份期盼,碧君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明天还是这里,我讲给你听《惊梦》。”
也不是有什么约定,但是每周总会在那家店里遇见碧君。当然一开始也不是每次去都能看到,但是看不见的时候那总淡淡的失落总是在心间徘徊(仲修那时候或许还不知道,这就是爱吧)。慢慢的,慢慢的,去的多了,仲修便知道她大概的时间表了。其实,仲修很享受这种淡淡的,纯纯的感情。“女人么,还是该上的时候就上,也不是说你藏在心里她就懂了。”阿K在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教育仲修的。当然阿K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他的话有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仲修就是比较喜欢这种淡淡的感觉,而且他对自己的心情其实也不是很能肯定。所以啊,舍友们常常拿他开玩笑——“你呢,怕是遇见了那个蛇妖了,看上你这个书生,你明知道不好,但是啊就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仲修也会笑骂他们的无聊。但是确实像他们所说的,他对碧君越来越迷恋了。有时候,仲修实在是觉得碧君和自己太默契了,有时候两个人的步调是完全一致的。就好像那天听完了《游园》,两个人都写了一句诗来描述一下自己的心情。写好后拿过来一看,仲修的是:但愿君心似我心;碧君的是:愿得一心人。两个人相对之下,不由泯然一笑。那种感觉,便好似纳兰笔下“赌书消得泼茶香”那样的知己知趣。碧君对仲修来说,其实就是那众里追寻的她。仲修到底还是心虚,他怕,他怕碧君没有多余的想法;他怕若是表白不成,枉然失了这个知己……
然而,一如才子佳人,红颜名将的故事。一年后,还是那个城市,还是那样的盛夏,还是那样的茶馆,还是那样的《西厢记》。不一样的只是在听的那个男孩已经听得懂那温婉的昆山腔唱出来的戏文,他身边失了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也不只是怎样,本来带着兴致,仲修是早到苏州的,但是手机打给碧君,却是没人。去了平江,等了多日不见,直到开学后,也没再那家店在见过碧君。直到一日,他去的时候相熟的老板娘给了仲修一个小信封,说是碧君留的。打开一看,很小的一张信纸,没什么字,就只有几句诗,是仓央嘉措的诗,曾缄译版——两个半首:
结尽同心蒂尽缘,
此身虽短意缠绵。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仲修不知道碧君是因什么缘由不告而别,但是想来她也是无奈的吧。
回过头来想想,仲修总觉得碧君或许正如舍友说的一般是个精灵,她只是来人间一圆自己江南水乡才子佳人的梦而已,时间到了只有回去。现在想来过往种种,多么梦幻。只是在
碧君留言的字里行间,她也是喜欢仲修的吧。
如此甚好……仲修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或许仲修不想承认,但是啊,
这段故事,
不过是,
夏夜,一场江南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