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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灵游凤 更新时间:2016/3/4 13:17:14 字数:33637

那是她欠我的。

不对,那是「他们」欠我的。

她夺走了。

「他们」夺走了。

所以我,必须拿回来。

绝对会,

夺回来。

那只属于我的牵绊。

躺在一片白花花的雪上,身上穿的羽绒服已满是冰霜,我呼了口气,看着吹出的白色热气,手上戴着的手套也是一片冰冷。

无情的雪花持续坠落,夜空没有繁星也没有月亮,隐隐约约能听见远处的村庄传来孩童们的笑声以及圣诞歌,我轻轻地跟着哼了几句。

试图动了动手脚,我才发现厚厚的雪靴已经和地上的冰雪冻结在一起,背上的羽绒衣也是,所以我只好放弃地持续着低温的温度,等待明天太阳的出现。

【幸好他们没剥我衣服……】有点庆幸地这样喃喃着,想着如果这样大冬天赤裸着,肯定变成广场上的艺术裸体冰雕,说不定还会有人愿意施舍一些钱财和食物,不过照相的人绝对会远远多于给予帮助的人。

这就是这样一个世界……

虽然很想呐喊几句,可是喉咙渴得发不出声音,还以为自己体内的血液也跟着冻结了说,真是太可惜了。

连抹掉脸上的雪花也做不到……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未免过得有点悲催,谁叫我要这么贱躺在雪地上,现在可好了,全身不能动,或许醒来后就会发现自己和雪地融为一体,何等荣幸……

荣幸个屁!

奋力地挣扎着,好不容易挣脱了一只左手,我抹掉了脸上的冰霜,话说我的知觉已经麻木了。用着仅能使用的一只手慢慢地滑进了衣内,我慢慢地滑到肚子上,当然我可没有在雪地里自我安慰的奇怪癖好,只是觉得把手放在肚子上暖暖的。

这时候要是能来个啤酒就好了……

闭上有些疲倦的眼睛,心想着要是能这样一睡不醒就好了。

要是真的能……

要是真的……

然后我莫名其妙地被一巴掌给扇醒了。

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一个浑蛋家伙肯坐在我的身上,还给我一个响当当的巴掌,接着我悲凉地发现上下的眼睑毛都被冻住了,根本无法睁开。坐在我身上的人还一只手捂着了我的嘴巴,能感觉到暖暖的温度,那人没戴手套。

不过这倒好,所以我张嘴咬住了那人的手,以示抗议我的不满。

【一分钱都没有,你真穷!】那只手的主人离开后,我听见的就是这一句。

声音听起来没有多大的年纪,是男的。

靠!这人是在趁火打劫,不过算他找错人了,我身上除了衣物以及我本身以外,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似乎俯下身子半趴在我身上,呼吸间炽热的温度喷在我脸上,我能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拍掉我眼睛上的冰霜,我等待着要看清楚身上的这毛小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小鬼。

然后睁开眼的那瞬间,我望进了一双清澈干净的金色瞳眸。

【噢,原来你还活着。】身上只穿着单薄衣装的男生留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黑色长发,个子看起来很小只,年纪似乎也没有很大,不过那眼睛……

拍!

一巴掌再度扇了下来。

【干!】我怒瞪着眼前的死小孩,发现自己能够发出声音的时候继续开骂,【莫名其妙扇什么扇啦!】

男生笑了起来,我看不出他笑容里有什么,似乎只是纯粹的笑,然后对方解释,【我只想让你醒醒神而已。你是没家吗?怎么会睡在这雪地?还是被抢劫了?】

静默地看着对方半晌,我有些闷气地说,【帮我一把,我要回家了。】

男生倒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先是帮我处理背后的问题,然后再处理脚的问题。

【你不冷吗?】所有冻结的部位都抖掉冰块后,我揉着有些发麻的双脚,问向蹲在一旁还赖着不走的家伙。

对方只是一双闪亮亮的眼睛看着我。

【……算我服了你。】站起身,随带一把拉起看起来非常弱不禁风的男生,我脱下来羽绒服,塞进对方手里。

靠!果然很冷!搓着已经穿了两层长袖衣服的手臂,我揉了揉有些痛的鼻子,望向了旁边依然还没走开的人,【怎么?还不回家?】

【哦,我迷路了。】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男生本来就是想从倒在雪地上的尸体挖点钱什么打车回去的,不过看样子尸体又活了过来,所以自己也不用急着回去了。

【所以?】我将双手插进口袋里,四处张望着哪里有得落脚的地方。

【我跟你回去吧!】旁边传来男生的声音,然后我用不着想就直接回了句,【我拒绝。】

【家里有见不得人的事?】搓着双手,男生在有点冻僵的双手上呼了口气,然后认真地望着旁边高高的人。

我回望着眼前这不知从哪儿打来的死毛孩,估计又是个逃家的,惹上了准没好事。思考了一会儿,见对方如此坚持,我也耸耸肩往村庄走去,反正这毛孩在知道了没地方睡后肯定会知难而退。

【可以牵着我的手吗?我有点冷。】男生认真地问向前方走得有点快的人。

停下脚步,我有些无奈地盯了一会儿有点老旧正一闪一闪看似快要坏掉的街灯,然后转头低头看着男生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我挠了挠后脑,伸手出抓着对方的肩膀,认真地这样告诉对方,【破小孩,你给我听着!第一,我没钱!第二,我没有家!第三,我根本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你听清楚了吗?!】

男生点了点头,金色的眼睛依旧平静,【我听清楚了。】

【那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吗?】放开对方,我有些松了口气。

然后在我还没有意识过来的时候,男生踮起脚尖,伸着手安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嘴上还说着,【乖乖。】

干!这破小孩是怎么回事?!

有点想对男生发怒,可在看见对方一脸认真的情况下,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发火,话说这家伙其实是少根筋对吧?

【所以你答应了吗?】在我还左思右想的时候,男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不耐烦地嗯了声,再次迈开脚步。

反正对方想要跟自己在一起露宿街头就随他吧!人死了我可不管!

只是那只纤细得有点病态般白皙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掌。

【你干嘛?!】瞬间甩开男生的手,我倒退了三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似乎也有点震惊的男生。

男生回过神来,淡淡地开口,【你刚才答应了。】

【干!我答应的是……】突然恍然大悟男生问的是稍早一些的问题,我再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瞄了一眼依然认真看着自己的男生。

看得这么认真做什么……有点想这么吐糟。

然后男生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有点犹豫地举着手,【所以?可以了吗?】

啧了声,我自认倒霉,算得上粗暴地抓住了男生的手,半拉半拖根本没目的地在雪地上行走着。

连自己要去哪里都没有方向……

突然看见前方有灯光闪烁着,似乎还举着家族旗帜,我认得出来那是雷多尔家族的旗帜。想着也已经和自己没关系,所以我根本没有打算要避开,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只是被自己抓着手的男生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接反抓住自己的手,然后换成我被半拉半拖地被拉进了离我们最近的小巷。

黑暗中,我只看见男生紧紧贴在我身上,坚起食指放在我唇上,冰冷的温度从他指尖传来,我微微别过头,避开那温度。

屏息着,我和他谁也没开口,也没人肯用力呼吸,似乎感觉会让什么人给察觉到,男生抓紧了我的手。

雷多尔家族的一群人逐渐缓缓靠近,正要经过我们躲着的这个巷子。

等看不见亮光之后,男生总算从紧靠着我的身上退下,脸上挂着有点轻松的笑,有点抱歉地看了我几眼。

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我在黑暗里冷笑地开口,【怎么?惹上了雷多尔家族的人?我先声明,我可没打算加入你这滩浑水,你要是被咔嚓了还是怎么样我都不会去救你的。】

【嗯。】男生低下头小小声地回应了声,随后才抬起头用着在黑暗里有些诡异的金色瞳孔看着我,嘴角勾起个笑,【谢谢你。】

愣了下,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对方到底在谢什么鬼。

【谢谢你没有离开我。】男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喃喃了句,【第一次呢……】

完全不想理会对方在喃喃个鬼还是什么,我转过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不意外地很快听见了有脚步声跟随而来。不耐烦地转头怒瞪着这个该死的跟屁虫,我指着对方的鼻子,做出一副凶神恶煞地开口,【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谁知道会摊上雷多尔家族的那点破事,要是搞上了就要怪这个破小孩。

骂完之后立即转头大步离去,鬼才要在乎那破小孩是什么表情,鬼才要在乎那破小孩会不会被雷多尔家族抓走,呸!

听着后方不再传来脚步声,我有点松了口气,然后就看见了巷子深处有着隐隐灯光,还有旗帜举着的情况。

干!怎么这么倒霉!

转过身打算从一开始进来的方向跑走,结果另一头也被举着旗帜和提灯给堵住了。

【死小孩,你还愣着那里做什么?!】看着那批人逐渐接近男生,虽然有点不想管这破事,可就在眼前,怎么可能不管,【快过来!】

听闻声响的男生只是望着我半晌,在我要怒骂之前就跑了过来,躲到我背后抓着我的衣角,十足十一副需要保护的样子,看了真让人不爽。

然后两批人马逐渐靠近,都是雷多尔家族的人。算了下人数,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时难以突围,想到这点就要怪这破小孩,不如把他扔出去算了,反正都不关自己的事……

两批人马很有默契地在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然后右手侧人马站在最前方领队的男人走了出来,年纪看上去二十多岁左右,性格看上去很酷……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观察人家啊!!

【白,回家了。】腰际挂着佩剑,酷大哥吐出冰冷冷的话语。

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我背后的那团东西动了动,然后更加缩到我的背后……很好,把我当替死鬼是吧,这破小孩!不过说到回家……

立马把身后的男生给拎出来,竟然会相信对方的无辜蠢样我还真是醉了,而现在对方竟然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是雷多尔家的小孩早说嘛!跑个屁啊!你家保姆拎你回家你不甘心是不是,还要喂奶是不是!】干!都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爆粗了,偏偏这破小孩只是朝自己笑了笑……笑屁啊!

刚转头要看向被自己称为保姆的酷大哥,只见对方的剑已经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我不屑地推开剑锋,把手中的男生给放下然后推了过去,【小孩不看好是怎么样?!大冬天还不给人穿多点,雷多尔家族又不是缺钱!】哇塞,最近的保姆还升级到可以用剑,啧啧啧!薪水肯定不错!

男生一被推过去就想要再跑过来,很可惜酷大哥很快就抓着了人的肩膀,按着对方不动,气氛有点诡异。

瞬间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酷大哥的视线给冰冻,后来我发现羽绒衣还在破小孩身上,我朝酷大哥伸出手,【三百,不多不少。】

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酷大哥也不废话直接翻口袋拿出纸钞拉着男生走上前塞进我的手里。

随手把钱给塞进口袋里,我打了个喷嚏,本来是想来个潇洒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什么的就这样离开,可惜还没走就被一个东西给从后背攻击,我整个人踉跄跌落在雪地上。

【破小孩!】干!就知道是他!往后一看直接看见男生整个人挂在我身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从酷大哥那边挣开。

直接从后面伸手捂着了我的嘴巴,男生一脸认真地看向表情似乎有点变化的酷大哥,【阁,这个人我要了。】

听到破小孩那句话我就想当场抗议,谁说你要就要!我有答应你要卖身吗?!别擅自把人当货品给买了啊!话说你买我干什么,想要喝奶也不是找我啊!死破小孩!

正当我心里一堆OOXX问候着背上的男生,酷大哥收起剑走到我面前,冷冷地问,【你怕死吗?】

干!你问这句话与问「你要下地狱吗」这句话有差别吗?!你确定这是很正常的问候语?我是不是还要回答我有九条尾巴所以请尽情杀我这样的话吗?!

然后酷大哥一个转身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走了!】

从我背上跳下来,我还以为破小孩是跟着酷大哥回去,没想到对方竟然拉着我的手,笑笑地对我说,【走吧!我们回家!】

谁要跟你回家!谁要跟你回家了!!我要告你们拐带!尼玛这是拐带啊!!

后方还有一批雷多尔家族的人,进退两难,我也只好任由破小孩拉着我的手一路随着前方的队伍去到雷多尔家族。

低头看向破小孩那双金色的眼睛,多多少少也有听过传闻……

【破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白!】

啧,好俗的名字。

然后衣角被人扯了扯,低下头看见的是白那双清澈的金色瞳眸。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我拍了拍白的脑袋,嘴角勾起笑,【就叫轻离吧!就叫轻离好了!】

反正,最终还是会被遗忘。

眼前是一杯纯白的牛奶。

不知为何我只感觉到自己被戏弄的感觉,尤其是对面那个破小孩还捧着花纹和我眼前一模一样的杯子,喝着与我眼前同样纯白的牛奶。

【麻烦给我来个啤酒。】当下的我内心一百个草泥马诅咒着眼前那杯刺眼得该死的纯牛奶。

去你妈的牛奶!

站在沙发后方的侍女只是十分温柔地朝我笑了笑,声音甜甜地说着,【艾萨克先生说先生你喝的必须和白先生一样。】

去你的艾萨克,话说酷大哥的名字为什么这么文艺,不是应该来个什么威德什么什么的吗?……还有,「白先生」?!

【破小孩,你今年几岁了?】瞧着眼前坐在沙发上换了一身衣装的白,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最外面那外衣可说是用了上等的羊毛布料,虽然不算是罕见,可是现在我可是一个穷光蛋啊!

【24岁。】白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还把空了的杯子放回茶几上,然后一脸对我很有兴趣地开口,【离离呢?离离几岁了?】

对于那有点过度亲昵的称呼有些反感,我恶寒了一下才看回白那双金色的眼睛,【大概和你酷大哥差不多吧!】反正他的年龄说出来可能会吓死人。

【谁是酷大哥?】这破小孩果然问了。

【那个用剑指着我,酷酷的保姆。】话说酷大哥把我和白丢进着偏远的房间后就走了。

就那样走了。

所以我就这样被拐带过来了?

打断我内心开始悲催自己命运思绪的是白那浅浅的笑,他开口说,【阁才不是保姆啦!阁是我哥哥,兄弟哦!】

啧,一个面瘫和一个天然呆,还果真是「兄弟」。不过他家的事可不关我的事,雷多尔家族的屁事我根本一点也不想扯上,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

反正最终还是会被遗忘。

【今晚我睡哪里?】我只担忧这件事,毕竟要是被赶走再睡雪地怎么办,那滋味有点不好受,特别是容易遭人抢劫。

白露出一脸十分认真地思考的表情,所以我转头打算和房中唯一的侍女商量一下啤酒的事情,转头才发现侍女不见了。

是走了吗?心中带着这样淡淡的疑惑,我望向了白,对方也正好看了过来,然后他轻轻地开口,【呃……因为你是临时来的嘛,所以房间没准备好,不介意你和我挤一挤吧!】

不,抱歉,我十分介意!

【我睡沙发好了。】虽然这破小孩看起来没什么本事可以陷害自己,可是基于以前种种事情,我还是有所保留,虽然不在乎死不死的。

点了点头似乎也没什么意见,白站起身转向后方的门,而不是一开始进来的那个门,【走吧,是时候睡觉了。】

【嗯,晚安。】看着对方走到门口,我脚一抬身一转就直接躺在沙发上。

然后我听见脚步声靠近,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忘了拿东西折返还是什么,可我一睁眼就看见了在自己面前放大的面孔。

身体僵硬了下,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白这是在干什么,然后他抓住了我的手,【不是这边的沙发,后面的。】

后面的?

然后我被半拖半拉跌跌撞撞地经过三个门后,才来到了卧室。

原来这一整排房间都是属于这破小孩的,不赖嘛!

卧室显然比一开始用来招待人的房间更大,有张大大的双人床,有一系列看起来就是非常贵的沙发在左手边,右手边是写作台之类的家具,不过看起来很少使用,东西少得可怜。

这些家具全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白色,就好像白的名字一样。

卧室里的暖气开得十足,没有穿羽绒衣的我还算是能适应这温度,所以我想着今天能有个好眠。

【厕所在那边。】指了指右手边角落的那扇门,白拉着我在整个卧室环绕,像是介绍什么旅游景点一样,只差还没把历史说出来而已。

看着眼前这24岁却像个中学生一样的白,我没好气地直接躺到了沙发上,无视了白那副还想聊天的样子,冷淡地开口,【这都几点了,快睡吧!】

原本是想等着对方关灯,可是等来的是某张脸再度在自己睁眼的时候放大,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掐死这破小孩。

【你还没有给我一个晚安吻。】蹲在我脸旁边的白说得极为认真,【以前她们在这里的时候都会给我晚安吻。】

当然没兴趣知道所谓的她们是谁,我坐起身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嘀咕着,【都24岁人了还要什么晚安吻……】给一个晚安拳还差不多!不过心里是这样想着,我还是迅速又不留一丝眷恋地在白的额头亲了一下,然后躺下转过身背对着对方,一副不想再和对方说话的样子。

只听见离去后的脚步声还有翻衣柜的声音,然后白再度折返回来。

暖暖的毛毯就这样盖在我身上,我讶异地转身看向了微笑着的白,不知为何那笑似乎又和之前的不一样,似乎多了点什么。

【晚安。】伸手轻抚过我的额头,白转身去关灯,然后黑暗里能听见他爬上床的声音。

在一片黑暗里我仍然能清楚地看清所有事物,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我和他的呼吸声还有隐隐约约能听见的心跳声。

透过眼前厚厚的窗幔,我看见了依旧持续降落的雪花,画面就在我眼里不停地播放着,直到我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依然是那样的画面。

白色的雪花。

白色的。

白。

【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称职的保姆。】

耳边传来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幽幽地转醒,隐隐约约知道有人在房间。空气中有着淡淡的甜味,我猛然睁开眼睛,瞪着头顶上刻着不知道什么花纹的白色天花板,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那待了多年的房间里。

按着有些头疼的脑袋坐起身子,身上的毛毯也跟着滑落,然后我看见了眼前正在享用着早餐的俩兄弟,正确来说是白一个人在吃。

【现在几点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我望向了窗幔已被拉开的落地窗外,依旧是下雪着,庭院里一片雪白。

坐在右手边单人沙发上的艾萨克手上拿着不知道什么的一叠纸张,看了下怀表然后收起,冷冷地看着我开口,【已经10点38分钟了,你是我第一次看过比主子还要起得晚的保姆。】

干!是你们把我拐带来的咧,而且保姆什么的根本不是我自愿当的……话说我已经当了吗?!你们这些浑蛋家伙!

嘴角勾起冷笑,我忍住不要一大早就动手揍人的冲动,冷眼瞪了回去,【从来没有人能决定我的起床时间,雷多尔家族保姆什么的我可担当不起。】本来就打算今天和这些人讲清楚离开的。

反正最终还是会被遗忘。

白和艾萨克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很是难过,而艾萨克的面瘫脸也只有着面瘫,不过语气冰冷了起来,【你想离开?】

我高高地扬起脑袋,嗯了声。

【你想回去多莱森家族?】艾萨克的语气冷冷淡淡的,我却因为这一句而变了脸色,原本扬起的脑袋有些挂不住,我冷瞪着那开口的人。

艾萨克看了眼另一侧沙发上的白,然后望回我,【雷多尔的条件不比多莱森差,我们不会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站起身,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艾萨克,语气也降到零点冰度下,【你们现在就是逼着我做着我不愿意做的事情。】竟然对方提起来多莱森,那自己原本的身份根本就不必隐瞒,或许说艾萨克一开始本来就知道……话说自己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估计整个安斯鲁卡大陆都知道我做过的破事情!

【我早就不为多莱森家族做事了。】冷冷地这样告诉对方这句话,我冷笑着补充,【当然也不包括雷多尔。】

早就不该陷入,明知道最终还是会被遗忘。

我只是不想被人忘记而已……

不想……

【留下。】拉住了我的手,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白认真地望着我。

看着对方那双金色的眼睛,半晌后我投降了。

【好吧!】

总需要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只要不要陷入的话,就可以……

拉着我的手开心地笑了起来,白伸手抱住了我的身体,我有些无奈却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所以我看向了表情依旧不变的艾萨克,【不准再给我喝牛奶,我要的是酒,啤酒什么的好,我每天晚上都要喝才能睡觉。】

正确来说是想要买醉。

【随你。】站起身,艾萨克把手上原本翻阅着的纸张抽了几张塞进我的手里,【看了后,如果你还想离开,我不会阻止。】

点了点头,我把纸张暂时放在沙发上,然后推开还赖着不走的白。

艾萨克那面瘫走到了门边,【我晚餐时间还会再来,到时候一起吃个晚餐,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

【阁,拜拜!】白挥挥手。

然后我看着艾萨克离开,转头望向了眼前还在吃着小蛋糕的白,【破小孩,怎么不叫我起床?】

咬着叉子,白朝我笑了笑,【因为你看起来睡得并不是很好,所以我想应该让你睡多一会儿。】

点了点头,我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餐点,并没有再问什么。

不过不问不代表对方不会开口,白这样说着,【不过我想等下午把沙发移走放个床,今晚或许你会睡得比较好吧!】

听了白的话,我愣了下,【我不是睡外面吗?】不然外面那个音乐室和书房是怎么回事?我好像看到书房那边有一个休息用的单人床……

白摇了摇头,有点犹豫地说着,【…怎么说,我有点怕寂寞。】

那笑容看起来真的很寂寞。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安慰对方,我只能转移着让气氛有点糟糕的话题,【床就不用了,这沙发挺好睡的。】

反正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没什么差别,只要还拥有着回忆……

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正好对上了白望着自己的眼睛,带着些许疑惑以及落寞的金色瞳眸就那样望着我,然后白勾起一个微笑,【嗯,我会让他们给你一些枕头和被单。】

点了点头,我并没有回话,心想着只要有酒就好了,枕头什么的还真不这么需要,不过被单嘛……或许需要吧!

吃过早餐后,我依照着白的话把餐具全部都放进一旁已经准备好的篮子里,然后拿着篮子放到了客厅,白说会有人去收拾的,所以我也不必跑出去一趟。

闲着闲着,我开始翻看起艾萨克给的纸张,上面写着不是什么签约条规之类的,而是关于白的事情。

抱着自己的枕头坐到了我的旁边,白瞄了眼我手上的纸张,一点也不意外平静地开口,【你不是第一个看这些纸的人,不过我希望你是最后一个。】

瞄了眼旁边依然是一身白的破小孩,我并没有回话,这些纸张上所说的有些让我不可置信,可是依我知道的再合上这些纸张上所说的事情,那就完全吻合了。

白和艾萨克原本并不是雷多尔家族出生的。

雷多尔家族是奉承阿瑞比的家族。在这第一世界里,阿瑞比也是人们的一种信仰,虽然信徒不多,但除了雷多尔家族之外,另一个同样奉承阿瑞比的家族是墨尔本家族。

据说雷多尔家族和墨尔本家族在很久以前是同一个家族的,只是不知道到了哪一代开始,家族开始分支,形成了两个对立的家族。

而白和艾萨克是被雷多尔家族收养回来的。

依纸上写的话,那时候白和艾萨克的家族全灭,凶手血洗了整个家族幢楼。

那是诅咒。

对拥有金眼孩子的诅咒。

【啧!】将纸张给丢在了茶几上,我即使不用继续看下去也明白过后会报道的事情,毕竟活了这么久有什么没见过,只是我有些无法相信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没有其他人去处理。

莫非那个亡魂太强?

带着这样有点轻松的心情,我转头就看见了正在盯着我的白,那双金色的瞳眸就这样直视着我。

【安啦!我可没那么容易挂掉。】我伸手用力地揉了揉白的黑色的长发,心想着这破小孩留长发长得还真有点像女生。

略带担忧的表情看着我,白半晌后才开口,【死了太多人了。】

【放心!不用一个星期就能解决。】我倒要看看那亡魂如何来杀我这个杀不死的人,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死掉,我也不用那么辛苦到处流浪。

最终还是会被遗忘。

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看着我,白勉强露出一个笑。

【是说,你的头发也该剪剪了。】虽然知道留长发的男生现今社会蛮多的,可我倒觉得这破小孩短发的样子应该会比较好看。

白也有些懊恼地拉扯着自己的长发,低低地说,【我也想啊!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剪头发。之前我尝试自己剪了一次,结果阁在那之后就禁止我自己剪了,说留着就好了。】

想着也知道这破小孩自己剪头发肯定会剪到跟鬼似的,我突然有着要跃跃欲试的冲动,这样开口对白说,【不如我帮你剪好了。】

【真的?!】白的眼睛闪闪发亮。

【包在我身上!】

所以当艾萨克晚上时间来到白的房间要带我们出去享用晚餐时,就看见了自家弟弟原本一头的长发不知怎么就成了一头清爽的短发。

【阁!如何?好看吗?】白迫不及待跑到艾萨克的面前炫耀着自己的头发。

我似乎感受到了艾萨克那「关爱」的目光。

虽然说是初次尝试,但我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有自信,至少活了这么久也没少在女人堆里打混,理发店已经去了不知有几百次。

【离离!阁说很好看!】白拉住我的手,眨着眼睛笑说。

我往艾萨克的方向看去,看见对方的面瘫忍不住想要戏谑一下,【好看的话,要不要现在我帮你剪一头好看的?】

【好啊好啊!】

直接忽略掉我和白二人,艾萨克用着一副面瘫模样领着白的领子,抓着人直接往外走。

我很自动地把艾萨克这行为理解成是害羞了。

跟在艾萨克和白的后方,虽然晓得雷多尔家族的城堡绝不比多莱森家族差多少,只不过风格来说还是有些差异。多莱森家族主打的是奉承神明的家族,窗口大多都用着七彩窗口,一路上还能看见许多神圣雕像。而雷多尔家族主打的是奉承阿瑞比的家族,风格上偏黑暗系不说,地毯还用黑色是怎么回事?

【离离你是奉承什么的?】白问起了我的信仰。

【唯一神。】但我可不奉承那些创造我出来的神祗,基本上我一点都不知道祈祷有什么作用。

人类似乎挺喜欢信仰之类的东西。

脑袋上冒出问好,白又跑回了艾萨克的旁边,【阁,唯一神是什么?】

【不知道。】艾萨克就这样丢出三个字,简单利落佩服得我快要五体投地,有点想喊句,你没看到你弟弟快哭的表情吗?!

不过白可没哭出来,只是有点委屈地望了几眼艾萨克,走在我的旁边,【离离,什么是唯一神?】

【一些你不会想知道的东西。】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难道该说唯一神是创造出我的神吗?虽然是实话没错,可说出来应该连白都不会相信吧。

【可我想知道。】破小孩开始和我烦了起来。

【就是一种信仰。】

【说清楚点嘛!】

【类似大多数人奉承的信仰。】

【这一点也不清楚啊!】

【那是……】

一路上吵吵闹闹地到达餐用厅,虽然随便敷衍堵塞了几句让白停止询问,可我还是能察觉到对于我的不用心而略感失望。

也懒得理白究竟在失望个什么鬼,我毫不在乎礼仪什么的直接在长桌最尾端很识趣地坐到了远离主位的地方,算得上还尊重艾萨克和白这两位雷多尔的主人。

所幸艾萨克也不是那张老古板注重礼仪的人,带着白坐到了最前端摆满看起来就是非常好吃的食物。

不过没关系,有得吃好过没得吃,浪费食物就不是一条好汉子。

【离离!】明明年龄有24岁却长得一副中学生模样的死小孩拿着一盘点心跳下椅子跑了过来,满脸天真得让人看了就像一巴掌扫过去。

然后我接受到了艾萨克冰冷冷的视线,一副都是我的错的样子。

……怪我咯?

【这是白最喜欢的香草味蛋糕,送给离离!】坐到了我附近的白把蛋糕摆到了我的面前,一副恨不得我现在就要马上把蛋糕吞下去免得伤……

鬼才管他伤个毛毛心!

不过眼前这蛋糕看起来真的很诱人,把自己这边的食物吃得七七八八的我也很不客气地拿起蛋糕,在白一脸星光闪闪兴奋的目光下,我吃下了蛋糕。

【如何如何?好吃吗?】白的声音传来。

看着白一脸的青春纯情少女心小鹿乱撞……靠!你24岁了吧!

将视线从白脸上离开,我喝口红酒压压惊,免得老人家克服不了最近年轻人的时代变化,然后含糊地回应,【还不错。】

【是吧是吧!那是白最喜欢的口味!】白继续说。

喂喂,你家保姆哥哥艾萨克可不高兴了……有点想稍微提醒旁边缺根筋的小少爷,我能看见艾萨克眼里的失落,虽然面皮上一副冰冷冷。

稍微咳了两声打破这有点尴尬的气氛,我缓缓地开口,【关于那份合同的事,我答应了。】

【离离!】白高兴地扑了过来,抓住我的腰一整个哈巴狗一样地笑着。

有点嫌弃地看了两眼抓住自己的白,我望向艾萨克,等待对方的下文。

依旧是冰冷冷的语调,艾萨克说,【死了不负责。】

【放心,没人会要你负责。】如果死得了再说,不过会很感谢就是了。

毕竟已经不想再被遗忘下去……

就这样,或许……

【阁,还是不要了……】白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有些发愣地看着白的背影。

低垂着脑袋,白低低地声音传出,【不要了。】

什么?

我不明白地望向艾萨克,看着艾萨克面无表情地走到白面前蹲下,大手放在白的脑袋上。

然后白微笑地转身看向我,那笑容十分地刺眼,我却看见了他那双金色的瞳眸里充斥着浓浓的悲伤。

那种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弥漫的悲伤,我很好奇为什么平日里都没有发现白原来一直都在难过。

【因为离离是个好人,所以不想看着离离和她们一样。】白轻轻地开口,【所以离离,……你还是离开比较好。】

我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犹豫。

而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走到白面前扯住了对方的手,在白讶异以及疑惑的注视下开口,【开什么玩笑?谁告诉你我会死了?你以为你是谁?随随便便在路上遇到人就一巴掌甩过去,还强制把人给带回家,现在你他妈的告诉我你不要了?!】

其实并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只是真的有些气恼了。

就好像自己不被需要一样……

【……太不公平了。】白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泪水在他眼里打转倔强着不流下来,可还是抵不过地心引力的作用,哭着开口,【…为什么是离离你先哭啊,明明我都还没哭……太不公平了,离离……】

哭?

我伸手摸上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果然真的流泪,只是不知道在哭个屁。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离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双手抓住我的衣服,白哭得稀里哗啦,一副全世界抛弃了他一样。

伸出手按着白的脑袋,把对方给按进自己的怀里,我啧了两声,把脸上那可笑的泪水给擦拭干净,然后有点没好气地开口,【早就该这么说嘛,装什么酷……】

白很孤独。

因为被说是诅咒之子,愿意接近他的人也只是因为需要钱而冒险献出生命带有目的性的接近白而已,所以一直都很不快乐。

可还是必须假装快乐,因为一直都有着艾萨克的支持,所以必须活下去。

每天反复地在镜子前露出笑容,希望等下一个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出现,哪怕是有目的性也好,只有能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他都必须给人最好的印象。

只是随着岁月增长,再也没有人愿意陪伴他。

所以……

白很孤独。

而我自己,也一样。

【离离,该到时间睡觉了。】

拉扯着我的袖子,早已换好衣服准备睡觉的白站在沙发边。

靠,这才几点啊喂……【破小孩你要睡就自己去睡,大人的睡眠时间可没小孩那么早……】喝了一口啤酒,果然喝酒的感觉就是爽,我有些含糊地回应白的话,【关上灯也没关系,我会自己看着办。】

【那我陪离离一起喝。】白就这样坐到了对面的沙发。

【喂!破小孩你喝过酒吗?别一喝酒给我发……】

【离离那才是发酒疯的那个。】直接打断我的话,跟着拿起一罐啤酒的白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然后一副很显然是初学者一样地露出了难耐的表情。

啧了声,我夺走白手中的啤酒,看着对方涨红的脸,呵呵地笑着开口,【就说了别装酷,乖乖地去睡觉啦!】

【不行!离离不睡我也不会睡的!】说出了这种任性的话,白伸手又要拿起另一罐新的啤酒,不过这次我可没制止他。

就让这温室里的小少爷尝尝新鲜好了,至于明天嘛……

管他去死呢!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中午时段,对于这睡得极好没有做梦的睡眠我感到很满意,只是感觉很热而且很重而已。

很重……?

然后我看见了趴在我身上睡得极香的白,抓住我的手臂直接拿来当抱枕使用。

【啧!】自认倒霉的我抱起那估计几巴掌都扇不醒不知道是昏还是睡熟的白,把人好好地安顿在床上后,就去收拾那不知何时变得乱七八糟的啤酒罐。

脑海中隐隐约约能记起昨晚白似乎喝醉了不停地说着什么,只是内容完全没印象,果然真不该放任那破小孩喝得天花地乱,真是杯具了自己。

把所有垃圾都收拾好放到第一室,我看了下白似乎也没要醒的迹象,关上灯就离开了卧室。

一路通行无阻地直接出了重重四层属于白的房室,一路直线通往出去时我还以为路上会遇到仆人还是巡逻的人马什么,可是一个影子都没看见。

【怪不得连白那笨蛋都能逃出去……】真不知道雷多尔家的人是怎么想,没守卫没侍女的一条走廊就这样直接离开了庞大的建筑物,就像在邀请着白离开雷多尔一样。

或许白的悲伤,并不只有寂寞而已。

啧!管他这样多,我只有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反正……

最终还是会被遗忘。

从市集悠悠闲闲地逛了一圈回来,已经是晚饭的时间。

懒得从大门进来直接翻墙进去,我还没站稳脚步就看见一个身影飞扑了过来,然后我感到自己的大肠小肠什么的都快要给撞得吐出来。

【离离,你去哪了?】

随着那天真的询问声传来,我只想掐死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小孩。

你他妈的要知道你都有24岁了!撞过来也是会要人命的啊!虽然说你长得和中学生没两样,可我不是你心灵上依靠的大山啊小少爷!

【离离怎么啦?肚子不舒服吗?】

【……没事。】别给我问得这么天真!!!

点点头似乎真以为我没事,白跟着我一起走回屋内,嘴上说着,【又有新一批啤酒送来了,今晚再喝吗?】

喝你个大头!

【都是我的,你别再给我喝酒。】我冷冷地这样告诉着白。

【欸!为什么啊?我觉得我很有潜质啊!】白略带不满地这样控诉着。

潜你个妹!

【喂,白!】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人,我在对方转身过来带着一双疑惑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一个箭步走上前伸出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在白耳边吐出冷冷的语句,【我可不能保证我在喝酒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白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半晌,清楚的金色瞳眸里并没有任何情绪,然后他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学着我的动作在我耳边轻轻地开口,【是离离的话,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不会忘记你。」

……!!!

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袭上心头,我猛地推开了白,逃避了那双金色的眼睛,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美好破碎的回忆,一时间竟然平静不下来。

她给予的承诺……

她的声音……

她……

她。

【离离……?】白带着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强硬地压下内心翻涌而起的心情,我露出个笑让自己看起来好些,然后对上了白那双带着担忧的金眼。

她伸出了手……

他伸出了手。

温暖的手牵住了我的手……

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走吧,离离。】白微笑着,冰凉的手握住我的大手。

【嗯……】淡淡地回应着,任由着旁人的手心一点点被自己温暖,我慢慢地迈开脚步。

白也没有再开口,我俩就这样一路沉默着走回了房间。

晚上的时候,白也一如往常早睡,只是这一天他没有像以往一样任性地要求着晚安吻,什么话也没说关上灯便睡觉去。

而我心情烦躁地喝着啤酒,一副恨不得今晚以内就把这新一批的啤酒给一整箱喝光,在他妈的令人烦心的夜晚。

窗外依旧是下着雪,零零碎碎的星光点缀着夜晚,我喝着啤酒,不自觉想起了中午时候去见她的事情。

我他妈的真是个懦夫!!

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怒骂着自己,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恨自己竟然还没有放下那该死的感情!

干!

喝得有些醉醺醺,我闭上眼睛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想着自己今晚也喝了不少,果然还是醉了才能睡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解脱……

毕竟已不想……

不想……

猛然睁开眼睛,我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悄声无息过来的白手持餐刀毫不犹豫地往我捅来,那双金色的眼睛在黑色的夜里闪烁着。

伸出手紧紧地掐着白的脖子,我感觉视线变得模糊,呼吸也停止,身上的痛更是麻木地几乎感受不到。

直到找回了呼吸,视线也在黑暗中清晰了起来,我拔出了胸口处的餐刀往一旁丢去,按着有些发疼正在泛着白光逐渐恢复的胸口,冷冷地看着眼前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白。

不……那不是白。

能清晰地看出那双金色瞳眸内灵魂的呐喊,压抑的悲伤不停地怒吼着不甘心的情绪,一直残存的怨念直到现在……

【你想要的答案不在这里。】直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对于过去亡魂强烈的执念有些没好气,我伸出手轻轻摸上对方的脑袋。

「白」发出低低的呻吟,像是在哭诉着什么,一双金色的眼睛流出了血泪。

按着「白」的脑袋,我若有若无地看向了房间的角落,一个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身影在我望过去的那一刻便消失。

低叹一口气,对于自己牵扯进这些事感到有些无奈,我低声开口,【把身体还给白吧,然后乖乖去轮回。】

血红色的眼泪滴在我手上,炽热地像是会燃烧起来一样,金色的眼睛带着无尽的不甘心以及哀怨看着我,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低吟,只有断断续续破碎的字句能够听出。

【……想…想要……】

不甘心。

恨。

然后「白」凑上来,吻住了我。

……

………

那时候艾瑞恩家族第一次迎来了金眼的孩子。

稀罕的瞳色吸引了许多外界人士的注意,原本平凡在内地算得上普通富裕人家的艾瑞恩家族很快就出名了起来,许许多多的好奇人士都跑来了。

一向来热情慷慨的艾瑞恩家主和妻子举办了三天三夜的派对,庆祝金眼孩子的诞生。

大家都在说,金眼是上帝给予的祝福。

那时候小小拥有着金眼的他,是带着被祝福以及期望而诞生。

但人类是个贪得无厌的种族,对于特别的东西都想夺取或……

毁灭。

所以在看不见的光明下,黑暗悄悄地滋生着。

在他三岁生日那年,艾瑞恩家族一如往年一样举办了派对。

只是当夜幕来临,黑云遮挡了月光,一切都埋藏于黑暗之下时,艾瑞恩家面临了灾难。

平静的夜晚变得喧闹,金眼的他被自己的哥哥给紧紧捂着嘴巴,他只能惊恐地看着门缝下来来往往不停转变的影子,耳边回荡着挥之不去的惨叫声。

身子颤抖着,哥哥紧紧地抱着他,两人同样恐惧着,缩在角落拼命地祈祷。

死亡找上了艾瑞恩家族,他几乎能看见死神拿着镰刀猖狂发笑的身影。

然后哥哥掐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掐住。

他惊恐地看着比自己高上一半的哥哥脸上挂着慎恨的眼神,泪水布满了彼此的脸上,那双颤抖的手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

金眼的他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一向来爱护自己的哥哥会想要杀死自己。

【……哥……】他用力吐出话语,感觉呼吸就快要被夺走。

直到死亡的最后,他还是不明白。

不甘心。

慎恨。

厌恶。

这是好几百年前的故事,艾瑞恩家族这个名字到最后都没有遗传至今,直到现在都被人们给遗忘……

那最初的故事。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等白恢复过后,我把人给抱到床上给安顿好,平稳的呼吸显示着没有任何异状,我稍微放下心看向了角落那淡淡的影子。

影子只是稍微晃动了下,却没有表达出任何东西。

【因为不想被其他人夺走吗?】我继续问着,站起身逐渐走向那淡淡的影子。

随着逐渐的靠近,我看见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步之遥,我看见的是个还未成年几乎只有10岁左右的男孩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

那就是故事里的哥哥,亲手把金眼的弟弟给掐死的哥哥。

那双与弟弟不一样的浅褐色瞳眸充满了慎恨。

【他们都要夺走金眼的孩子……】用着怨恨的语气,10岁男孩该有的天真全无,只有扭曲的慎恨情感一直支撑着这破碎的灵魂直到现在,【那些人……那些可恶的大人,他们全部都想夺走弟弟!】

【所以你才会杀了自己的弟弟?】我轻声询问。

【没错!我不会让他们夺走弟弟的!!与其让弟弟落在那些可恶的大人手上,不如我亲手杀死他,即使会下地狱我也不在乎!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他们夺走弟弟的!!】男孩露出强烈的恨意。

因为深爱着,所以不愿让他人夺走。

与其让他人夺走,不如自己亲手夺走最爱的人的生命,也不愿让他人染指自己的最爱。

因为深爱,最爱。

金眼的孩子是上帝给予的祝福。

那时候看着怀里的弟弟漂亮的金瞳,身为哥哥的他一直很感恩上帝给予了他这么一个金眼的弟弟。

所有祝福、所有美好、一切的希望,都该属于弟弟的。

所以毫不吝啬地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弟弟,一直一直地把弟弟当作手心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

只愿那金色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对他绽开一笑。

但自私贪得无厌的大人起了妒忌心,趁着安详无月的夜晚派人袭击了艾瑞恩家族,把艾瑞恩家族给置于一片血色之下。

他看着外来的袭击者把自己的父母亲给砍成碎片,那一刀刀仿佛割在他的心上,鲜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他拼命地奔跑着,一股脑地只希望着弟弟不会出事。

把房门锁上,抱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弟弟,紧紧地抱着。

只知道,不能让他们夺走。

自己最爱的弟弟。

最爱的。

尖叫声不断从门的另一侧传来,他恐惧着,恨自己的无力。

直到看见来来去去的影子在门缝外徘徊,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不能想象弟弟被那些大人夺走的未来。

那么,没有未来就好了。

伸出手,把自己仅有3岁什么都还不明白的弟弟给掐住了。

直到弟弟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自己身上,他抱着冰冷的尸体,勾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微笑,吻了吻尸体的额头,如往常一样。

泪水不停地涌出,他望着自己最爱的弟弟,一直一直望着……然后把头重重地撞在了木质的柜子上。

一遍一遍地撞着,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撞下去,脑袋昏昏沉沉地似乎有什么流了出来,他用着最后一丝力气牵住了弟弟冰冷的手。

然后死去。

那是最初的故事。

直到艾瑞恩家族全灭,金眼的孩子逝去,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翩动着谣言,说金眼的孩子会带来灾难,根本不是幸福的象征。

无人证实的谣言就这样被大家相信着,直到几百年都一直流传着,只是故事中故事中的真相一直都被人们改编着,最初的艾瑞恩家族也被遗忘了名字,大家只知道曾经有个金眼诞生的家族面临了灾难,无人幸存。

所以金眼成了他人厌恶畏惧的象征。

金眼是一种诅咒。

【现在那些让艾瑞恩家族灭亡的人都死了,你继续留在人间对你也没什么好处。】都已经是过去几百年的事情了,就算那个时候的幕后黑手也早已经死了,说不定还转世投胎了,而过去的亡魂一直停留至今,实在不值得。

男孩原本慎恨的眼神渐渐转为悲伤,他垂下一双浅褐色的瞳眸,静静地开口,【我必须保护金眼的孩子……】

这也是他一直留下了没走的原因,不过……

【为什么?】不属于男孩或我的声音传来。

我转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醒来的白站在我和男孩身后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只是清澈的泪水一直往下流,我一时间分辨不清楚这是真正的白还是过去的那个亡魂弟弟。

男孩的影子晃动了下,并没有回应白的问句,只是身影逐渐变淡。

【为什么?!!!】白怒吼了起来,金色瞳眸里属于另一个人的灵魂一直在扭曲着,脚下的影子也不停地变化,似乎在叫器着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男孩,他露出了很悲伤的表情,身影也再度清晰了起来,而那双浅褐色的瞳眸就这样静望着白。

我闪去了一边,知道这不是我可以插手的事。

几百年了,亡魂弟弟一直都在追逐着他哥哥的背影,却一直都被哥哥给逃开,直到现在终于有面对面的机会。

不懂事的亡魂弟弟一直认为全都是外来人士的错,所以把所有靠近金眼孩子的人都给杀了,所以全部人才会一直认为这是一种诅咒,实际上杀人的是亡魂弟弟,他一直都在保护着与自己同样金眼的伙伴。

只是亡魂弟弟也想要个答案,对于自己哥哥杀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明白……】利用着白的身体,亡魂弟弟迷惘着。

男孩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自己弟弟亡魂的那双浅褐色眼睛充满了悲哀。

亡魂弟弟逐渐靠近男孩,脚步有些不稳,动作有些笨拙。

【我从来都不觉得是你的错……】男孩缓缓地开口,浅褐色的眼睛比起先前像是退潮一样恢复成清澈,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最爱的弟弟,【你一直都是艾瑞恩家族的骄傲,我们全部都很爱你。】

白的身体在离男孩几步之遥怔住,我看见白身上不确定的影子不停地晃动着,然后亡魂弟弟的灵魂逐渐脱离白的身体,流着泪水站到了男孩面前。

我看着白的身体像断线的人偶一样倒下,走上几步拉起了意识正在逐渐恢复的白,支撑着对方的身体。

白冰冷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以为对方只是耐不住灵魂随意进出而已。

看着男孩和亡魂弟弟相拥在一起哭泣,我仿佛能看见过去几百年以前男孩和弟弟在艾瑞恩家族还没灭亡前过的快乐日子,几乎能听见那欢笑声以及打闹声,还有周围人所赐予的祝福。

只是当我回过神来,男孩和亡魂弟弟手牵手一副合家欢乐你开心我开心好结局收场似的看着我。

【我们已经不能再留着这里了……】男孩轻声开口,【我们必须去赎罪,曾经犯下的错误,到时间去偿还……】

看着亡魂弟弟的微笑,我不知觉伸出手,两只手拍在这两个明明还是小孩的脑袋上,低声开口,【你们不会下地狱的。】手心下泛出光芒,我祝福着这两个小孩能够顺利离开,尽量净化这两个因为怨念而活了几百年的亡魂。

男孩伸出手,毫无感觉地轻拍着我的手背,【就拜托你……保护金眼的……】话还没说完,男孩和弟弟的灵魂迅速变得透明,然后戏剧性地波一声变成灵灵星光消失在空气里。

那瞬间,我只觉得自己似乎栽在了很麻烦的事情上。

可就算今后不会再有人因为亡魂弟弟的缘故而死亡,可谣言流传了几百年都不会消失,金眼的孩子依旧会被厌恶。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人类总是认为特别的都该属于自己的,黑市里总有人不停地拍卖着高价售卖金眼的孩子,甚至是有人利用染色把抓来的孩子给染成了金眼,结果被买主发现是假货后就被处理得很惨,几乎没有一个幸存。

就是幸存了,也会因为被染色的眼睛而感染瞎了双眼。

【你还好吗?】看向了那不知为何蹲在地上低着脑袋一言不发的白,我坐回沙发上打开啤酒喝。

白伸手把床上厚重的被单给拉了下来,覆盖在脑袋上把自己给包成了一粒粽子,什么都没有开口。

懒得去理那破小孩闹个什么别捏,我自在地喝着啤酒,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个灵魂是无法随便附身于人类的,因为灵魂本身就比活人来得还弱,如果能这么简单地在白身上进进出出……

那么就代表……

一口气喝光啤酒,把啤酒罐随意地丢在一边,我走过去一把拉起了白裹住自己的被单,果然不出所料地看见了白身上出现了黑色的纹路。

【你这家伙简直就是想死,赶着去投胎!】把蹲坐在地上的人给拉了起来,打横抱起直接走去浴室,怀里的人温度偏低,整个人在颤抖。

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模糊不清。

打开热水溢满整个浴缸,稍微试下温度,在觉得差不多后我把白整个人给丢了进去,然后咬破手指头,把血滴进水里。

白朝我伸出手,一张小脸哭成一团,发出微弱的声音,【……不……】

把那只手给按进水里,我瞪着白开口,【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不……】白只是用着恳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白会恳求我。

恳求我,什么?

什么?

不能理解。

然后,我从白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寂寞以及悲伤。

【离离……】白挣扎着要起身。

白很寂寞。

很寂寞。

寂寞。

自从被带到雷多尔家族,就被迫和艾萨克分开,一星期见面不到十次,每次都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所以……

很孤独。

一个人面对毫无生气的房间,有点……寂寞。

寂寞。

孤独。

想要玩伴、想要一个……能说说话的人,哪怕……

所以亡魂找上了白,成为了白的朋友,轻而易举地攻略了白的内心。

那时候被告诉了,大人是不可以相信的生物。

那时候相信着,大人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害死。

所以,把所有,外来人士,都,杀,光了。

虽然意识总是模模糊糊,可每当醒来后都再也不会看见那些陪伴自己的保姆,不久后就被告知保姆死了。

那时候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直认为全都怪自己,都是因为靠近了自己所以保姆才会死去。

大人是不可相信的,亡魂这样告诉着自己。

由于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毫不犹豫地相信。

「白,你只有记得大人都是不能相信、自私自利的东西就好了!」

但即使这样,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那些对自己好的保姆,哪怕只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冒险待在自己身边。

温暖的大手,跟亡魂冰冷的手不一样。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相信着人类的可能性。

只是到最后,还是被杀了。

不知不觉中,不断地失去。

直到,遇见,离离。

遇到,离离。

离离。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见白正在小心翼翼地吻着自己,带着些许虔诚的味道。

脑袋突然把记忆中的某人和白重叠,我有些失去理智地抓住白的肩膀,按上去加深了这个吻,却与记忆中的味道不一样。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温柔地……

对上白那双金色的眼睛,我这才醒悟自己做了些什么,在白还未喘过气来开口之前,我抬手按下了白的脑袋,把白整个人给按进了水里。

心烦。

为什么是白,而不是……她。

白在血色的水中剧烈地挣扎着,我放开了对方,站起身什么也没开就这样转身离开。

身后能听白的喘息声。

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应该把白牵涉进来。

……是时候离开了。

必须离开。

反正亡魂已经离开,不会再有人会被杀害,而自己……就算离开迟早也会找到别人代替。

所以白并不需要自己。

脑海中突然想起刚才和白亲吻的画面,我烦躁地甩了甩脑袋,翻墙离开了雷多尔家。

一路奔跑到算得上有些寂静偏僻的郊外,我看着周围满是温馨小花园的房子,明明是如此熟悉,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耳边隐约还能听见白的哭声。

试探性地走上前敲了敲木门,就在我等了大约有五分钟快要放弃等待的时候,屋内亮起了灯。木门打开后,出现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看见我的时候那双眼睛充满了惊讶。

【文森先生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老婆婆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我走进去,她口中所谓的文森就是我在多莱森使用的化名。

或许说我没有名字,只是随口乱编而已。

看着她温柔的微笑,我心里一下子暖了起来,跟着进来屋子,随手带上了门。

【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有点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只是一时冲动所做出的白痴事情而已。

【没关系的,文森先生先坐下吧!】老婆婆边开口,边走向厨房去泡茶,就像一如往常我来到一样。

她总是如此温柔,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她是爱莉忒,一个我爱了40多年的女人。

只是到最后她还是嫁给了别人。

这不能怪她,全都是我的问题。

因为我……

最终还是会被遗忘。

【文森先生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吗?】从厨房里走出,爱莉忒苍老带斑微微颤抖的手为我倒上了红茶,然后捧着自己的那一杯红茶坐到了另一边。

望着爱莉忒的眼睛,我能感受到对方的时间已经不长了,或许是一个月后、或许是下个星期……人类的生命真的很短暂。

勾起微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望向后方柜子上的全家福,轻声开口,【并没有什么烦恼,只是偶尔想和你喝喝茶而已。】

四次了……

都已经四次了。

【是吗?】爱莉忒眨了眨眼,依旧温柔地微笑着,【那么下次文森先生有时间的话,就多来吧!】

我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最近屋外中的花茶都开花了,只要文森先生不是选在这种时间……咳咳!】爱莉忒皱起眉头,咳嗽了起来。

略带心疼地看着爱莉忒,我放下杯子,站起身,【抱歉,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然后在爱莉忒还未开口之前转身走向大门,身后能听见爱莉忒的声音,只是心有点痛,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只是一离开爱莉忒的房子,我站到了对面的树林里,静望着夜空,脑袋一片空白。

说是有急事只是借口,对于自己在这种时间打扰对方感到十分抱歉。

直到看见房子的灯光再度暗下来,我稍微松一口气,然后转身毫无目的地行走着。

不知道白怎么样了……突然这样想起。

应该死不了吧……

带着这样有点不确定的想法,我还是走回了雷多尔家,翻墙打算看上一眼人没事后便离开。

只是当我翻墙进去时,看见的是白穿着一身湿漉漉还没换下的单薄白衣,脚步凌乱跌跌撞撞地走着出来。

靠腰!这家伙一天不让人担心是不行吗?!固执也不要到这种地步嘛!!

气恼地走上去把人给抓了起来,正要破口大骂一顿的时候,看见的却是白毫无焦点的眼神,双手胡乱地挥舞着,口齿不清地喃喃着些什么。

【必须去找……不见了……不见了……找不到……要去……】白挣扎着要从我手下离开。

把人扛到肩上直接回到房间内,我再度把人带回浴室,把早已冷却的热水给放掉,再重新给溢满。脱掉白身上早已湿漉漉冷得不像话的衣裤,把人整个人给丢进了热水里,我皱着眉头按着要挣扎起来的人。

【……不见了……必须找到……要去找……】

【干!到底是什么不见了?!】整个人火大起来,我连袖子都没有卷起就伸手抓住白的肩膀把人按在热水里,怒视着白的金色眼睛。

白只是露出迷惘的神色,怔怔地看了我许久,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轻轻地开口,【……都不见了。】

那时候因为惧怕黑暗,所以一直缩在角落不肯做出任何移动。

听不见声音。

看不见方向。

一切沉浸于黑暗中。

只是当有了勇气踏出第一步,不管怎么样在黑暗中奔跑,都再也找不到了。

「爸爸!妈妈!!哥哥!!!」

不管在怎么样拼命地呐喊,最终只有回音在黑暗中回荡。

不要。

他不要独自一人。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不见了。

失去了。

再也,找不到了。

而他,在黑暗中,沉浸。

【……都不见了。】然后白终于意识到,再也不可能找到了。

是如此寂寞。

是如此孤独。

【离离你……杀了我好吗?】白用着悲哀的眼神望着我。

抓住白的肩膀,我用力地把对方给抱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那瞬间,仿佛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白身上。

就如自己,……再也不想被遗忘。

……

………

……………

把白擦拭干净换上新衣服时,我看着那双平静的金色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就如失去灵魂的线偶一样,面无表情。

我认识的白并不是这样的。

带着些许感叹地想着,我把白抱到了床上,替对方拉好被子,转身就要离开。

【离离。】冰冷的手拉住了我的手。

以为对方只是想要一如往常的晚安吻,我转过身,俯下身子在白的额头上落下轻吻,却没想到白突然就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地把我往下拉,我摔在了白的身上。

【不走。】那双金色的眼睛恳求着我,【离离,不走。】

想想今天也够倒霉够疲倦了,我翻身坐到大床的另一边,任由白抓住我的手,然后轻声开口,【你睡吧,我不走了。】

像是怕我离开一样,白手脚并用地搭在我身上,整个人抱着我的姿势,头放在我的肚子边,唤了声,【离离。】

【嗯。】我闭上眼睛,回以一字单音。

但白似乎不想睡觉,坐起身子往我身上靠,我也只好抬起手按下对方,带着些许命令的意味开口,【睡觉,不要吵。】

【离离,你是为了什么而留在这里?阁给了你什么好的条件?】轻声这样问着,白躺在我的旁边,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是我能听见他声音里的颤抖。

【是为了钱吗?离离你……】似乎不打算等到我的回答,白持续地开口。

然后我抬手抚上白的脑袋,开口打断了白的话,【白……】

白瞬间僵住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握紧双拳咬着下唇没有再开口。

其实也不能怪白,因为来到白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着目的性,没有人又义务花时间在一个人身上。

【不是你拐带我来的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白的脑袋,【要说为了什么的话,呃……或许……】

或许……

【我也和你一样很寂寞吧……】

然后白紧紧地抱着我,压抑的哭声响起,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感觉。

也懒得去安慰白,我望向落地窗的方向,外边的天空,逐渐升起了太阳。

或许有一天,自己,不会,再,被,遗忘。

也说不定。

三天后,爱莉忒逝世了。

听住附近的邻居太太说,爱莉忒每天一早醒来就泡好花茶坐在桌边,说是要等某位年轻烦恼的先生来坐坐。不过等了一天又一天,爱莉忒最后还是在等待中失去了最后的呼吸,而对面仍有着一杯未被动过的花茶。

我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就这样在等待着我的时候就那么地逝世了。

【离离,你准备去哪里?】白看着我穿上从艾萨克那里借来的黑色西装,坐在沙发上不解地看着我。

【去参加一位……朋友的葬礼。】把领带整理好,我转身看向白,【要一起去吗?】

【好啊!】

只是当我一打开白的柜子打算选葬礼的衣服时,发现根本就是清一色的白,根本没有其他颜色,更何况是葬礼上必要的黑色。

额……算了。

让白把衣服换得正式一些,虽然依旧是白色,不过整个人看上去整齐好看许多,我真有些看不出白已经24岁的样子。

【走吧!】我把一副墨镜塞进了白的手里让他戴上,免得那双金眼惹出什么烦人的事情。白有些不愿意地努努嘴,随后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墨镜带上,跟着我去了爱莉忒的葬礼。

看着爱莉忒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儿女正在给予祝福,一旁的白不知觉抓住了我的手掌,我想他肯定是没有参加过葬礼。

【离离,为什么你不和她在一起?】

当我正在献花的时候,跟着我的白突然冒出这句话。

环视了一圈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的人们,我拉住白的手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

【破小孩,你知道些什么?】我可不认为艾萨克会无聊到把去调查我的私事然后告诉白。

白只是望着远处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秘密。】

【密你老妈!】直接抓着白的脑袋用拳头扭,我真想把这破小孩的脑袋给塞进不远处的喷水泉里。

靠!!

【因为是离离说的啊!!】从我的拳头下溜走,白朝我露出委屈的神色,【那时候离离喝醉一直喊着爱莉忒婆婆的名字,说一些肉麻的话……】

哦该死的!

【与你无关。】冷冷地丢下这句,我厌恶这种被人揭穿的感觉,也厌恶揭穿我的人,更厌恶那揭穿我的人竟然是白。

白小步地追着我的脚步,我故意走得快些让对方追不上,这样的白却让我想起了我和白最初认识的时,那时候的白也是这样跟着我身后。

【够了!!】转头朝着那一脸无辜蠢样的脸开口,我语气极差地怒斥,【反正也不会再有人死了!你叫艾萨克找多一个保姆给你好了!我不干了!】

真是受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

深怕自己要是再深陷下去,迟早都会被……

【离离,你在害怕吗?】白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我的手臂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干!我害怕个什么毛!】提高声量掩盖住内心的心虚,我拍开白的手,露出笑容让自己看起来……看起来什么?

为什么我……要……害怕?

望着白金色的眼睛,我从里边看出了许多与记忆中相似的情绪,然后不耐烦地推开了对方,转身使用法术就离开了原地。

基本上法术并不被鼓励在人类的世界里使用。

那时候只是觉得很烦很烦,想要逃离白的身边,所以才会那样做。

想想,自己也没什么理由可以畏惧白的。

只是……

人类的生命很短暂。

十年也……很短暂。

把自己丢进酒吧的混乱以及吵杂中,什么都不需要想是最棒的!

所以一旦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一回到现实就像溺水的鱼一样明明不需要的东西,却一直认为需要的。

【艾萨克。】看着把自己从酒吧里抓出来丢在垃圾堆上的人,我抬手打了个招呼,心想着如果不是遇到白,或许这辈子也不可能和雷多尔扯上关系。

艾萨克依旧是面瘫着一个表情,【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添麻烦。】

【添麻烦?我造成你麻烦了吗?我给雷多尔家族添麻烦了吗?那么你干脆就这样很我断绝关系好了,反正白已经不需要我了。】现在的白应该很庆幸我走了,不然像我这样一个不称职又嗜酒的保姆,肯定很快就被炒鱿鱼。

话说原来我已经成为保姆了,真有点丢脸呢……

正当我乱七八糟地想着,艾萨克再度冷冷地开口,【是白求我出来找你的。基本上我认为就算没了你也没关系,毕竟世界这么大,我可以找其他人顶替你的位置。】顿了顿,艾萨克继续开口,【可是白固执地要求要我找到你,说什么你在外没钱又没房子,省略一大堆废话后,重点是要我把你带回去。】

我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回话。

【总而言之,白需要你。】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离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突然想起白曾经这样哭诉着。

被需要的感觉……真好。

不知觉朝艾萨克伸出了手,我笑了起来,【不介意拉我一把吧!】

【不介意。】

【从这里开始就你自己走回去,我不方便送你。】这样冷冷地丢下这句,艾萨克带着自己的侍卫走向远处,留我一人在这熟悉的走廊上尴尬。

糟了,不知道白会不会生气?下午的态度似乎让他快哭了……

带着有点忐忑不安的心情朝着那紧闭的大门前进,我却在苦苦思索的途中看见了靠在墙边从来没有看过的陌生人。

一身华丽却又不张扬的服装,挂着十分温和有礼的微笑,一双宝石绿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些不真实,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那种很让人放松觉得十分亲切的人。

【你好。】发出简短的招呼,男人的声音保持在某种让人听了十分舒服的音调,【看来,你就是那位文森先生了……不过你的新名字似乎是叫作轻离对吧?有种东方人的味道。】

【你是?】我不肯贸然上前,虽然对方让人感觉很亲切舒服,可是看久了却让人有些畏惧,却不知道畏惧于对方的哪一个部分。

这是一个让人难以看透的男人,虽然对方毫无恶意。

【我是谁并不重要。】轻声说着,男人拿下了头上顶着的大礼帽,露出了一头金色十分灿烂的齐肩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更加亲切许多。

那头金色长发真适合他……那时候我这么想着。

【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因为听说你是白新任的保姆。】吐出淡淡的话语,男人走到我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彩色羽毛,轻轻地插在我胸口处的口袋里,【这是小小的见面礼,很荣幸与你相见。】

在这时代里,彩色代表一种祝福。

只是当我还没回过神来,男人却已经和我擦肩而过,我只能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有点莫名其妙地挠了挠脑后,我转身走向了大门,心想着:竟然对方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雷多尔家族的人吧……

怎么感觉,雷多尔家族净是怪人。

只是当白一看见我身上的彩色羽毛,我能看见他原本要说出口的那一堆关心话语都被他吞下去,接而说出口的是,【离离!!!你竟然遇到了威姆!!!!!】

威姆?刚才那男人的名字?心里浮出疑惑,我任由着白把彩色羽毛拿走,懒得理对方吼个什么鬼,走回主卧室去找我的啤酒喝。

白一路跟着我后面叽叽喳喳的,一副下午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我稍微松了口气,对于白没追究下午的事情。

正在喝着第一罐啤酒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白停下了一大堆我没兴趣的话,然后把彩色羽毛重新放回我的胸口处,笑着开口,【彩色羽毛是一种祝福,威姆给了离离,所以是离离的。】

我能看出破小孩对彩色羽毛的渴望。

啧了声,我拿出口袋中的彩色羽毛插进了白乱七八糟没有梳理好的头发,带着不屑的语气开口,【我才不需要这种东西,送你。】

白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彩色羽毛好一会儿,随后傻笑了起来。

【离离!!!你真是超~~~~超超超级大好人~~!!!】白扑上来抱住了我,【为了报答你,我决定以身相许!!】

差点吐出口中的啤酒,我勉强吞下后然后抓住白的脸皮,【从哪里学来的话?怎么听着真让人讨厌。】

【书啊!阁带回来的新书,听说是从外国翻译的,每一个词句我都感觉很深奥!】白露出一副敬仰的神色。

也懒得去纠正白的话,我推开白,瞄了眼窗外,【去睡觉,这种时间你应该已经去睡了。】

白点点头,随后抓住我的手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为了让离离和我身心交融从此不分开,我决定以后都让离离和我一起睡。】

噗!这下子我真的吐出来了!

去你妈的身心交融!!究竟是什么奇怪的书让白变得如此……干!

【……不过,后半段的内容我几乎都看不懂。】白继续地说着,皱着眉头陷入思考的样子,然后望着我认真地开口,【书上写两人上床后就脱衣服什么的……离离,我可以不要脱衣服吗?这天气很冷咧!】

妈的!你要不要脱衣服关我屁事啊!!还有!!不要再看奇怪的书了!!

也真不知道艾萨克是怎么挑选书类给白的,我伸手揽起白的腰,把人给丢到床上。

白整个人摔得有些脑晕晕的,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望着我大叫,【没错!书上也有这样的情节,男人把女人抱起给丢到床上,之后……】

【够了!】直接打断白的话,我真不知道白这样再说下去会发生什么事,【乖乖闭嘴睡觉!再开口就……总而言之你闭嘴啦!】

白委屈地扁扁嘴望着我,嘴巴刚张开就再度被我呵斥。

然后我看着白指了指他自己的额头。

【没有脏东西啦,快睡觉!】瞄了一眼过去,我喝着啤酒回应。

【不是啦……】白小小声的开口,【离离你还没有给我晚安吻……】

拿起啤酒罐的动作瞬间愣着,我烦躁地放下啤酒罐,挠了挠后脑站起身朝白走去,心想着:多么烦人的破小孩!!

只是当我迅速地在白额头上给晚安吻的时候,那破小孩竟然伸手抓住我的脑袋毫无预警地直接往下拉,让我整个人给倒在了床上,被袭击得有些措手不及。

白趁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翻身压在我身上,朝我比了个剪刀手。

当下我直接一拳砸在白的脑袋上,完全不客气。

【呜……痛……】白抱着脑袋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破小孩,胆子大了呢!】

从白身下抽离身子,我脚一转要下床的时候,白直接抓住了抱住了我的身子,一副誓死也不放手的表情。

我挑了挑眉,等待着这破小孩开口。

【喝酒多对身体不好,而且不能培养感情。】白露出认真地神色开口,那双金色的眼睛其实挺好看的,【一起睡觉就不一样了,不止能培养感情,还能……】

只是白的话还没说完,我伸出手抓住了白的肩膀,在对方的一脸压抑以及疑惑下缓缓地把对方推倒。

【…谁说喝酒不能培养感情?我可以告诉你喝酒后,可以做出多少培养感情的事来……比起你那单纯的睡觉来得好多了……】压在白的上方,我的脑袋轻靠在白的耳边,恶劣地在白耳边吹起,手也伸到白的衣服里,抚摸着那一捏几乎就会断裂的锁骨。

原以为白看见我这幅样子就会退缩,没想到他竟然……

【然后呢?】露出了强烈的好奇心,白的脑袋里回想着不久前在书上看到的文字,【离离是不是要跟我繁衍后代?】

我整个人僵住,白的话语和表情完全没有在我的意料之中,或者是说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我以为白会害怕还是什么的……

【你又不是女人!我干嘛和你繁衍后代!?!】感觉被嘲弄一样地懊恼起来,我坐起身子打算远离这个色小孩。

然而白并不是那种被骂一下就住嘴的人,他坐起身子望着我咧嘴一笑,【那离离是要找个女人繁衍后代咯?】

【我有没有要生小孩关你屁事啊!!】妈的!再说多一句繁衍后代的话我真的好气炸了!!!

真不知道这破小孩是真的白痴呢,还是在装白痴,竟然能毫不羞耻就这样说出口!

【当然跟我有关啦!因为我喜欢离离啊!要是离离在外面有女人或是孩子,记得告诉我哦!】白笑着回应,那双金色的眼睛却是极度认真。

【干!我才没有在外面有女人更没有和女人繁衍后代啦!】感觉自己被白误会得有些严重,我伸手把破小孩抓到面前,瞪着那双清澈的金眼。

被我这么一抓过去有些吓到的白露出了微笑,抬起手揉着我的头发,像是安抚暴躁的小猫一样,【我知道,我知道。】

不爽地拍开白揉我脑袋的手,我幽幽地开口,【所以,现在要睡了吗?】

白又是一怔,然后失笑地开口,【当然……】然后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离离一起吗?】

【废话!不是你说可以的吗!】翻了翻白眼,我毫不客气地躺上床,直接占据了大床的一半。

白先是嘿嘿嘿地笑了几声,然后跳下床去关灯。黑暗中脚步声咚咚咚地来回,白爬上了床,我能感受到他那微弱的呼吸声。

我有些不习惯地僵住身子,毕竟通常与我在一个床上的肯定都是一夜情的女人,不会顾忌这么多。但这次和我共床的是白,感觉气氛还是很微妙。

【离离,我可以抱住你睡吗?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试过抱着人睡觉。】旁边传来白的声音,然后是一双冰凉的手缠上了我的身子,还很不客气地调整着最舒服的姿势。

白的脑袋靠着我的胸前,我低下头下巴就能感觉到那一头毛毛的头发,还有一股属于白专属的味道,与其他我一夜情过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也和爱莉忒不一样的味道。

有些闷闷地低下头,下巴抵在白的脑袋上,毛毛的头发刺刺地戳着我的脸颊,我低低地开口,【刚才为什么要说如果我在外面有女人或孩子一定要告诉你?】

我很好奇,对于这样的白。

白拉长音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回应,【因为那样我就不会再纠缠离离啊。】

那就意味在着白不需要我?把白的话在脑袋里理解成这个意思,不知为何我感到害怕,某种熟悉的害怕。

心脏突然狂跳了起来,手心微微发冷。

【离离。】白唤了声,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掌,与我十指紧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靠着你这样睡吗?】

我没有回应,因为我不知道。

白似乎也明白我的沉默,继续开口,【因为这样我才能听见离离的心跳,这让我很安心。】

睡着我胸前的人不在少数,可是那大多数都是在激情之后,没人像白一样单纯地只是靠着,而且还是单纯的睡觉。

但是……心里有些骚动,那种很久以前有过的骚动。

我抓紧白那只与我十指紧扣的手,一个翻身一手撑着身子从上方看着露出惊讶眼神的白,望进那双金眼里,【……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什么?】白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喜欢我的事。】

【呃……离离你犯规啦!哪有这样子的……】白避开了我的眼神,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噢,这破小孩还会紧张啊!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俯下身子……

【…!等!离离!……】

剩下的话语全都结束在那深吻里。

比起远处那端的在甜蜜,另一边则是冰点。

艾萨克早上就带着侍从出去巡逻,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停泊在雷多尔家庭院不属于这里的马车。

看见马车上挂着雷多尔的旗帜,艾萨克的脸色更冷了三分。

走在黑色地毯的冰冷走廊上,艾萨克的右手僵硬地抓住腰际后方的剑柄,似乎在警惕着什么。其实他本身也认为自己变得神经质,明明只是要走回自己的房间而已,却搞得好像什么重大事件一样。

然后果然在离自己房门口的几步之遥看见了那不知等待了多久的……

【嗨,好久不见了。】挂着温和笑容的男人朝艾萨克走去。

艾萨克僵在原地,冷冷地瞪着朝自己走来的人,抓着剑柄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压下恐惧冷声开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轻轻地把艾萨克握在剑柄上的手给拉了下来,威莱姆暧昧地触碰着艾萨克的手心,接着握紧了艾萨克的手掌,将艾萨克往后方的墙壁压上去。

艾萨克愤怒地瞪着比自己高一些的威莱姆,原本想要挣扎却在威莱姆低声的嘘声下停止,威莱姆抓住他的那只手转成与他十指紧扣。

【那群老头子派来的眼线正在盯着我们,不想被抓住把柄就配合我演一场戏。】威莱姆低低地开口,却不难掩饰他眼中的笑意。

那些眼线还不是眼前这家伙惹来的!!艾萨克抬起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想要推开威莱姆,但威莱姆却快了艾萨克一步,在艾萨克的手伸向他的时候,抓住艾萨克的手腕按在墙壁上,把整个姿势变得更加暧昧。

【安分点……】像是在安慰着什么凶猛宠物,威莱姆并不畏惧艾萨克愤怒的眼神,反而认为那副表情就像在挑逗着他的底线一样。

【你要我怎么做……?】艾萨克自然也察觉到隐藏在暗处的监视者。

【相信我就好了。】察觉到艾萨克稍微的放松,威莱姆趁机压了上去,在艾萨克极度的不情愿下吻住了对方,来个久违的舌吻,虽然只是威莱姆单方面地在挑逗。

远处发出沙沙的声音,隐藏在暗处的人影在几秒后离开了原地。

艾萨克立即推开了那似乎还在意欲未尽打算继续发展下去的威莱姆,抬起手打算擦拭嘴唇的时候却再度被威莱姆抓住双手按到了墙上,他怒目着眼前那张可恶的脸。

但威莱姆只是微笑着。

【都4年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放弃挣扎呢?】威莱姆凑上前在艾萨克耳边低语,低低的声音让人听了倍感舒服,传到艾萨克的耳里却是异常反胃,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已经任性够了吧,再这样下去你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如果你真的为白着想的话,就让他走,阿瑞比大人肯定会给予他更美好的未来。】威莱姆继续低语,像是在诱惑着什么一样,【更何况……你只要当上了当家,你就不需要再被那群老头子欺压……你已经不想再被惩罚了,对吧?】

艾萨克只是瞪着威莱姆。

威莱姆低低地叹了口气,脸颊贴着艾萨克的脸颊,低低地开口,【他不是过得很痛苦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要让他放手呢?这样不管对你,对其他人,或者是他来说……】

【金眼不是诅咒!】艾萨克低声呵斥。

威莱姆放开艾萨克,倒退了一步,微笑着告诉对方,【我去见过了,那位文森先生。】

艾萨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被人踩中地雷一样,手按在剑柄上就要拔出,可威莱姆不是省油的灯,很快就发觉到艾萨克的动作,靠上前按住艾萨克放在剑柄上的手,另一只手锁住艾萨克的咽喉。

【嘘……让我们来猜猜那位文森先生究竟是什么时候会死呢?是明晚吗?还是今晚?这次弃尸的地点会在哪里呢?会不会像前几次的女佣一样被弃在那开满了玫瑰花的花圃上?】威莱姆发出低低的笑声,【然后你那宝贝弟弟又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我要杀了你……】艾萨克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很想把眼前这明明长得好看却恶心的嘴脸给埋在烂泥里。

威莱姆也不在意艾萨克的话,反正听多了就像调情剂一样,很让人开胃。

【反正也没多少时间了。】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威莱姆再度吻上了艾萨克,又咬又啃的让艾萨克想咬破对方的舌头,无奈威莱姆的接吻技术实在太好,很快就把艾萨克那微弱的反抗当作挑逗,纠缠了起来。

巡逻一圈回来的监视者隐藏在暗处再度撞见这样的画面,斟酌了几秒再度悄声无息地离去。

直到艾萨克那面瘫一向来没表情的脸浮现出红晕,威莱姆才满意地放开艾萨克,看着艾萨克那一副恼羞成怒却无从发泄的模样,勾着戏谑的笑容,低低地开口,【这样拖下去,连你自己都……】

艾萨克愤恨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威莱姆,闪得离威莱姆远远的。

【我要走了,别太想我哦!】威莱姆往旁边踏了几步,朝着艾萨克挥手,虽然换来的是一记狠瞪,

只不过刚走了几步,威莱姆就折返回来,把一封信抛给艾萨克,【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都差点忘了。】

望了眼信封上的盖章一眼,艾萨克的面色凛冽几分。

抬头,已失去了威莱姆的身影。

【你觉得自己有没有必要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早晨,在和白共度一个久违无梦的夜晚后,我一大早起来就看着他人诱拐了自己的枕边人。

喝了一口红茶,艾萨克的面色比以往来得还要冷上三分,【没有那种必要。】

噢,整个人看起来也暴躁了不少。

挠了挠后脑,我咬着叉子望向不远处在天台和威莱姆一起享用早餐有说有笑的白,那副喜乐融融的画面与室内的我和艾萨克……啧!看起来真温馨!

默默地吃完无味的早餐,刚好也看到了对面的艾萨克正拿着餐巾擦拭嘴巴,一副享用完毕的模样。

【跟我来书房一趟。】一眼也不想往天台的方向看去,艾萨克冷冷地丢下这句,转身就要大步离开。

最后看了眼还在和威莱姆开心谈话的白,我微微蹙眉,然后跟上了艾萨克的脚步。

少了那个啰嗦话多的破小孩,我和艾萨克一路上的气氛极度尴尬,更何况艾萨克不知为何比起以往紧绷许多,从一开始看见他开始,握着剑柄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那个叫威姆的男人也是雷多尔家族的人吗?】打开话题,试图缓和气氛。

艾萨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那面瘫的脸终于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冷声开口,【他是收养我和白的人,是雷多尔家族的当家。】

语毕,转身大步往前走,结束话题。

看着艾萨克僵硬的背影,我苦笑了声,感觉雷多尔家族的人一个个都很难搞。

跟着艾萨克走进书房,我打量着满是书柜的大房间,真不愧是雷多尔家族的书房,丝毫不输于多莱森家族。

坐到了书桌对面,我看着艾萨克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静静地等他开口。

【你知道雷多尔家族奉承的是阿瑞比吧?】

我点点头。

【那你知道雷多尔家族是怎么供奉阿瑞比的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

然后艾萨克闭上了眼睛,往后躺下,一副泄气的模样,冷淡地开口,【是用金眼的孩子。】

那瞬间,我似乎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事,心脏不安地狂跳了起来。

白……

【收养金眼的孩子不代表雷多尔家族不会歧视金眼,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认为金眼是种诅咒,是因为背叛了上帝而被上帝抛弃的孩子。】

所以?

所以?

【雷多尔家族奉承的阿瑞比是无,他们认为金眼的孩子被上帝抛弃了就再也回不到天堂,所以阿瑞比是金眼孩子的归处。他们认为阿瑞比会包容金眼的孩子,认为阿瑞比的无将会净化金眼孩子的罪恶,所以……】

【他们把金眼的孩子堕入阿瑞比。】我接下艾萨克的话。

眼前的艾萨克沉重地低下头,默认了我的话。

人类总是自作主张,明明什么都不理解……

【我不会让你们把白给堕入阿瑞比。】我冷冷地吐出这句话。

如果是以前的阿瑞比还好,毕竟那时候的阿瑞比还没有掌管者,如今那些可笑的神祗把一个疯女人送入阿瑞比,成为了阿瑞比的掌管者,阿瑞比的意识,那边根本没有所谓的美好。

更没有所谓的净化。

那里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艾萨克,你认为金眼是种诅咒吗?】

然后,我从艾萨克的眼里看出了答案,哪怕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

是吗?原来是这样。

站起身,我转身离开了书房。

【离离!】

一离开书房,某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破小孩马上扑到了我身上。

左看右看,都看不见威莱姆的身影。

【威姆走了哦!】牵着我的手,白朝我露出灿烂的笑容,【离离,现在我们要去哪里玩好呢?】

【去市集吧!】

【噢!好啊!】

那时候或许只顾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察觉到白眼里那淡淡的、淡淡的忧伤。

只是想着,要怎么做才能不让他们把白带走。

不让阿瑞比把白带走。

【离离,你今天有点怪怪的。】咬着苹果糖,穿着宽大白色斗篷的白低低地开口,【是不是白今天没和你吃早餐,你生气了?】

揉了揉白的脑袋,我看着依然在飘雪的天空,过不久就快入春了吧……

听说,东方地区的春节很热闹……

一辆马车迅速地从街道中穿梭,我迅速地把白抱起护到怀里,周围响起了摆摊居民们的咒骂声,我轻轻地呼了口气。

然后冰凉的触感抵上了我的脸。

白的脸颊贴上了我的脸颊。

【离离,我们回去吧。】

【嗯。】

看着白一副若无其事蹦蹦跳跳地跑向自己的房间,我不知觉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白痴。

是个大白痴。

洗澡房里传来水声,我窝在沙发里,望着落地窗外的飘雪,开始晃神了起来。

忆起好几年前的下雪天,也是那么地忧郁。

记忆里的下雪天十分模糊,连和什么人一起度过那凄凉的冬天都忘记了,只记得那时是一片的白色。

纯洁无暇的白色。

……

………就算能陪白一起度过他剩下的余生,只需要十年的时间,白就会忘了我,就像其他人一样。就像那时候在多莱森家族拼命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希望能在多莱森家族有个地位,只不过转眼十年过去,大家又视我为陌生人。

说到底,我们这些存在,都只不过是为了娱乐那恶趣味的唯一神而已。

不管是人类也好、我也罢……

【离离,你在想什么?鱼尾线都跑出来了!】白的声音响起。

睁眼,看见的是一身干净舒爽的白。

低叹一声,看着被非常不客气地趴到了我的身上,笑嘻嘻地望着我。

【……想什么时候要和你去度蜜月。】

【哎呀!没想到离离竟然这么想和我在一起,我有点受宠若惊,该不会明天醒来就会发现离离其实是女的吧!】

听着白发出如此无耻的话语,我一时刻还真的想掐死眼前的破小孩。

虽然是这样想的,可我还是摸了摸白的脑袋,看着白的笑容,轻声开口,【破小孩,你看过大海吗?】

【书上看过。】白微微垂下眼,转过身躺在我的手臂上,抬头看着我。

低下头看着白那双金色的眼睛,我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要……一起去看海吗?】

有点不安地握住了白的手。

白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了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握紧了我的手,白往上移动,将脑袋贴在我的脸颊上,笑着说,【离离,哪天自由了,我们就一起去吧!】

那时候还不明白破小孩口中所谓的自由,所以任性地以为那样就可以离开。

把白抱进怀里,我感受着怀中人微弱的呼吸,心想着决不能让阿瑞比带走白,这世上仅有那么的一个白。

【……离离,我不想失去你……】低低的声音传来。

而我的回应是把白抱得更紧、更紧。

……

………

砰!

白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他的脑海画面还残留在刚才进门的那个时候,只不过这下子似乎变得有点糟糕。

【啊!威姆你好。】眼前出现的人虽然让白很讶异,但他还是保持着微笑朝着把自己压向墙壁的人打了招呼。

威莱姆轻轻地嗯了声,然后抓起白的手腕,一点点地从指尖开始亲吻,直到凑到白的耳边,威莱姆才低沉地开口,【白,我讨厌你。】

白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他没有挣扎也没呼救,只是笑着嗯了声。

威莱姆抓紧了白的手臂,略长的指尖深深地插入白白皙的皮肉里,他用着宝石绿带有慎恨的眼睛直视着白,【全都是因为你们这些金眼的……】

【威姆,谢谢你。】白抬起手,轻抚着眼前拥有着漂亮金色长发的威莱姆。

白的动作让威莱姆感到被羞辱,他用力打掉白的手,然后扣住白的脖子,紧紧地扣住,压着白瘦弱的身子低低地开口,【要不是因为艾萨克,你才不会苟活到现在。】

【我一直都很感谢阁。】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天真的小少爷。】扣住白脖子的手往上移动,温热的大手捂住了白的双眼,威莱姆冷笑开口,【艾萨克失去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你以为这4年你会过得安然无恙是侥幸吗?!】

被蒙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的白嗯了声,伸手抓住了威姆捂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他轻声开口,【只要我去阿瑞比就行了吧?】

可他有了不想失去的东西。

可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

【亏欠艾萨克的,我都会还给他。】白低低地开口,随着大手的移开,他看见了威莱姆的笑容,温和地让人觉得残忍的笑,那双宝石绿的眼睛倒映出白的身影,模糊的。

【白,真是个好孩子。】一反先前的态度,威莱姆把白抱进怀里,像是安抚孩子一样地揉着白的脑袋,如此温柔的行为却让白感到心寒,他握紧拳头忍住不颤抖。

直到威莱姆离开房间后白才忍不住跌坐在地上,他颤抖着缩起身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无力。

他不想失去离离,但他更不希望艾萨克再因为自己而受伤……

他自私了四年的苟活,也该……

【啊糟糕,眼泪快要止不住了……】

…………

………………

这两三天白变得很奇怪。

并不是说白本身就很奇怪,就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我有些不安。

【离离,今年的冬天也快要过去了……】静望落地窗外飘落的雪花,白像是在喃喃自语一样地开口,【这个冬天过后,我还想看花……】

坐到了白的身边,我把对方给抱到身上,亲昵地吻着白的脖子,低声开口,【我带你走。】

白的身子抖了下。

【我们可以一起去看花。】这样告诉着白,我握住了白冰凉的双手,【我带你去东方那里的春节,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花。】

【离离……】白唤了声,然后转过身把脑袋依偎在我胸膛上,【阁告诉你了吧……】

我想要否定白的话,想要装作什么都不晓得,或许这样对我来说会好点,可是……

【离离,我们总有分别的一天,只是……】白顿住,然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人类的生命很短暂,我们分别的日子也来得太快。】

我只是静静地望着白。

他是人类,但我不是。

我经历了无数漫长的时间,从不断地失去中一直跌跌撞撞,一直被遗忘。

累了。

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吗?

【白,我爱你。】说出这句话时,我所感受到的只有苦涩。

而白只是轻轻地吻着我的脸颊,冰凉的手抚摸着我的脑袋,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但没有什么比血浓于水更重要。

哪怕深爱着……

【离离,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白这样低声说着,但我完全不想听。

所以吻了上去,封住了那随时都有可能会说出任何会让人受伤害的话。

堵住了白一次次想要的开口,我不想听。

不想知道。

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失去白而已。

准备失去……那么一个……

白。

只是之后的三天,我再也没有看见白。

也没有看见艾萨克。

不管再怎么样到处询问,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不知道。

就像退潮一样,失去白和艾萨克的这三天就像丢了魂一样,原本习惯的东西变得空虚,就像一直以来都被遗忘一样。

应该习惯的。

应该明白的。

应该麻木的。

又不是没痛过、又不是没失去过……

【离离。】

喝醉睡得一塌糊涂的时候,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唤着。

然后冰凉的触感抚上我的脸,我瞬间惊醒了。

黑暗中,看见了白那张微笑的面孔。

【我回来了。】

【嗯。】

明明很想大骂一顿或是做出一副凶狠的态度,可不知为何三天以来的怒火全都在看到白的时候消失。

白回来了。

【离离,我原本不打算回来的……】和我缩进同一个被子里,白冰冷的手抱住了我的身躯,那体温似乎比先前来得更低了,【可是我不放心啊,就是不放心……】

【你还要走吗?】我转过身把一旁冰冷的身躯给抱紧。

【离离,我还是要走的。】白微微叹息。

那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脸,我轻轻地蹭了下。

然后我告诉了白许许多多的事情,想到什么都告诉了他,不管是以前的生活还是爱过的人,我全都告诉了白。

只是想要逃避白会离开的这样一个事实。

而白也只是微笑地看着我,不说话。

【说了这么多,我去给离离拿点水。】翻下床,白双脚一踏地便整个人软倒了下去。

【没事,有点脚软而已。】扶着床边沿站起身,白朝我露出微笑,【很快就会回来。】

看着白的背影,我隐约感觉到不安。

然后这天晚上,我是抱着白在不知不觉说话中睡着了,隐约能感觉有双冰冷的手抱住了我,很让人安心。

白……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阁,你讨厌我吗?】

踏在被雕刻得很精致的巨型法阵上,白问着眼前一身黑色服装的艾萨克。

抬手,轻轻地放在艾萨克的肚子上。

周围传来许许多多的窃窃私语,巨大法阵外聚集了与艾萨克一同装扮的雷多尔族人,白只是朝艾萨克微笑着。

艾萨克目光复杂地看着白,他被禁止了与白谈话,更不能与白有任何亲密的互动,他再也不是白的阁。

【果然……我还是去阿瑞比比较好……】白露出苦笑,苍白毫无血色的手缓缓地从艾萨克身上滑落,低下头,略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艾萨克动了动嘴唇,伸出手压上白的额头,另一只手把白抱进了怀里,低声在白耳边开口,【对不起。】

【没事……阁,我一直都……】白将脑袋靠在艾萨克的肚子上,他能听见人群的骚动,对于他和艾萨克的互动,【谢谢你。】

然后白在他人前来制止之前就推开了艾萨克,往后退了一步露出微笑,【要是阿瑞比不好玩我可会找你算账哦!】

说着这种轻松话语的白。

总是一直露出微笑的白。

【我……】艾萨克刚要开口,脚底下的法阵却露出了紫色的光芒。

看了下周围正在念着咒语的人群,白再度望向了不为所动的艾萨克,走上前抓起艾萨克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阁,念出来吧。】白低低地开口。

艾萨克犹豫着,十分地犹豫,【我……】

朝艾萨克摇了摇头,白把脑袋上的手掌给拿下,然后伸出自己的手与艾萨克相连,他微笑着,【那样不公平哦,阁。】

只是在艾萨克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他就这样看着白念出了咒语,那他根本不想念出的咒语,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白念了出来。

金眼的孩子不是诅咒。

白不是……

【那么……】白放下手,倒退了几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法阵发出的紫色光芒越发越亮,完全遮挡住法阵的图腾,然后在艾萨克还没清楚地听见白说了什么,从紫色光芒里射出的锁链残绕住白的身子,脚下的法阵变成了一片深黑色的黑洞,白整个人就这样被拖了下去。

艾萨克完全就是在状况外,直到听见掌声,他的视线望向了声源,看见了威莱姆那张可恶的脸正在用着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手臂。

紫色的光芒消失后,一切归于平静,只不过那原本的人已经不在了。

真的……去了阿瑞比。

【恭喜你当上新任当家。】

走到艾萨克面前,威莱姆抓起艾萨克的左手臂,高高地举起。

在艾萨克的右手臂是,印刻着黑色的图腾。

【竟然你已经是当家了,我也不能再留在雷多尔。】低声这样告诉着艾萨克,威莱姆与艾萨克擦肩而过,【你已经不需要听那些老头子的命令了。】

艾萨克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得知白被堕入阿瑞比的事时,我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但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白白让阿瑞比带走我爱的人。

必须夺回来。

白是属于我的。

【艾萨克,让我去阿瑞比。】这样请求了艾萨克。

只是……

阿瑞比拒绝了我。

拒绝了我。

干!他妈的第一次感觉如此火大!

所以直到第一个世界被毁灭时,我仍然未找到白,而也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学会了放弃。

已经不想再去寻找了。

她夺走了。

「他们」夺走了。

所以我,必须拿回来。

那是我和白最初相遇的故事。

神祗灵雨夜或是毁灭之匙的存在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第一世界时堕入阿瑞比的白被阿瑞比制成了毁灭之匙,才有了第二世界的神祗灵雨夜。

但我想要的并不是第二世界的毁灭之匙,而是第一世界的白。

所以那时候就算紫晶之王再怎么如何辱骂我,我都不会去阻止毁灭之匙重置世界的想法。

我要的是白。

不是被改造的毁灭之匙。

那样忧郁的毁灭之匙不是白。

白很吵很爱粘人,而毁灭之匙的存在根本就是侮辱了白的灵魂,那样堕落为了别人放弃自我的不是白。

毁灭之匙,白。

白,毁灭之匙。

【轻离。】

有人呼唤着我。

转头,看见的是算得上熟悉的面孔。

【你想要的那个人,回来了。】这样告诉着我,爱莎递了个钥匙过来。

我疑惑,犹豫着要不要接下。

【阿瑞比在等你。】爱莎淡淡地开口,【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适合的人去照顾他。】

……?

我不明白。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接下钥匙,我站起身,望着清澈的海洋,依然能想起曾经说过要带白来看海的约定。

还有东方的春节。

还有……

还有……

【阿瑞比。】通过钥匙上的力量来到的全不是一片的漆黑,反而是一片的苍白。

白色的空间,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白色的羽毛缓缓地在这全白的空间出现,然后加百利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手上,还抱着一个男孩。

【这是阿瑞比最后能做到的,请好好珍惜。】加百利把手上的孩子给放到了我的手中,我小心翼翼地抱着。

是白。

这是白。

【为什么?】我发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问句。

依旧能回想起白是如何把自己给拐带进雷多尔家族。

依旧能想起那片下雪天,与白一起度过的日子。

如今他回来了。

白。

属于我的白。

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离离!」

「这是白最喜欢的香草味蛋糕,送给离离!」

「你还真是死缠烂打呢……」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离离?……」

「轻离,我爱祭。」

「我不会告诉你的。」

「欸!为什么啊?我觉得我很有潜质啊!」

「……不要再跟着我。」

【这一次,我不会再这么轻易地就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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