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控制的事情变多了。”空途难得的摘下了面具,满脸的冷汗还没彻底干透,摸上去黏糊糊的。他那十七岁少年的脸很少有机会暴露在空气里,现在满脸都是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冷峻。
修途越是到后面,其实,肉体上的疼痛就会变得越来越可以忽略掉。因为不论是某些强大却极端的修炼法,还是日常的战斗,都会直接的锻炼你对疼痛的忍受能力。只要不是那些非常极端的极刑,一般来说以修士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毅力,一点伤势都不足以让他们像普通人一样大呼小叫。
但是,唯独精神层面的折腾,会让他们变得像一个并未经受过任何铁血磨炼的凡人。这种痛苦是没有所谓的抗性可言的,也完全不可能“习惯”然后提高耐性。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也不能保证自己经受任何精神严刑还能够紧咬牙齿的坚持。
这也是那些死士被抓后直接第一时间自杀的原因之一。
他们并不怕死,可是却对精神层面的痛苦刺激没太多的抵抗力。理论上来说,如果不是会感到疼痛,人出生后对自己的“生命”概念就会越来越稀薄。
换句话说,痛感证明了你的存在。
空途很感谢这种奇妙的机制,只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破机制就太多余了。“发疯者”的身上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带刺铁链,这些铁链可以像正常荆棘铁链对正常人一样,给予它同比例放大的“痛苦”——如果这玩意也会感受到疼痛的话。
这些此就这样死死地勾在血肉里面,并不断地锁紧,加深,只要“发疯者”膨胀,变强,这束缚就会同比例变大,这种感觉,说是生不如死都太轻了。好事和坏事像一个环扣一样扣在一起,偏偏变强还不是它能够自己控制的。
这是空途控制的。
只要空途不使用裂渊剑意,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是这也说过了,不可能的。
空途就是要让它和天咒印相互挤压,直到某一方死去。
然而“发疯者”就像有自己的思考,或者应该说本能一样——将自己和空途的主精神海联系在一起,像是在说:“要死一起死。”
现在问题来了,如果将你复制一份,其中一个你死去,另一个你就可以得到新生,你能控制他或者说服他让他心甘情愿的去死吗?
这个问题其实相当有意思。
对空途来说,其实他可以做到,绝对利益观让他可以心甘情愿的替自己赴死。但“发疯者”不是他的复制品,不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复制出来的“旁观者”,而是上个世界的产物,混杂着其余两个意识体的残留,而且疯狂而又混沌。
你怎么可能说服这样一个东西?
你没办法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所以空途也没办法让“发疯者”主动放下自己的主精神海,然后自己去和天咒印生死决战。
所以说情绪这种东西究竟是有什么用处?空途轻叹一句。
现在好了,每次一使用裂渊剑意,自己就和“发疯者”一起变强,吞噬他人的精神,壮大自己,然后被相对缩小的天咒印禁锢狠狠地捆住,忍受着被直接捏爆的巨大压迫的痛苦感,将禁锢打碎一点点,或者自己受损一点点,如此往复。
这算是自作孽吗?都说自作孽不可活,可是如果不这样一路走过来,就不能前进,至于换成其他的道路,或者也可以不追逐绝对强大的力量?回头是岸?
这与空途的理念不符,和最重的目的也不符,所以只能继续往前了——或者在找到更合适的方法之前,止步不前?
他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时间。
人总是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不得不进入下一个阶段,因为你就算愿意停下来花时间准备,你周围的世界也不会因此而停止滚滚向前的步伐,没跟上就会落后,落后一步,想追上来就需要花费两步的努力和时间。
其实也不划算。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花了一点时间才喘过气的空途低声自语道。刚刚“发疯者”吞吃了那些人的精神,连带着一大堆杂乱无章的记忆也随之涌进了空途自己的脑子里的记忆区块。
他使用大搜魂术的时候是选择性的拿走自己想要的,很多别人的记忆片段,在他退出来的时候就会忘却了,可是“发疯者”可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那巨量的信息也是它膨胀体量的食物。
而在它慢慢的消化完之前,就这么全部倒在了空途的精神海里面,就像暂时丢在垃圾场的垃圾。空途从精神层面赶到恶臭无比,可是又不得不去翻看,毕竟也是有可能存在有用之物的记忆,在全部被“发疯者”吃掉之前,说不定能弄出一点回收利用。
比如功法,灵技,灵元技,秘术,秘闻等等……
在处理完了精神层面的东西后,空途又花了一段时间打扫了战场,现在他的身家就等于在场所有修士的总和。
真不愧是金腰带。
在繁多的记忆中,空途选择性的取出了修为相对更高的修士的记忆,从而得到了还算有价值的情报。刚才那些足以与他一战的小团队,分别来自于沙云帝国,白周帝国和加云帝国,没有一个是亚特坦本土的。
其中整体实力最强的,是沙云帝国的缥缈灵宗。
这个宗门有沙云帝国皇室扶持,本身也有十分悠长的底蕴,光是表面的力量,就已经有了三位半步外府,以及十几位合灵境战力,是名副其实的沙云帝国最强的江湖宗门势力,没有之一。
不过它的实力不是引起空途注意的原因,在记忆者的印象里,这是一个绝对的正道宗门,全宗上下,正气浩荡,所有弟子皆是有着正义之心的侠客。
并且这也是很多人憧憬的目标。
虽然这记忆者本身自认为不是这样的人。
正道宗门要标榜自己的正义,总要拿邪道的势力开刀。所以在不久前,缥缈灵宗内部就对亚特坦的事情产生过讨论,并且大部分人的观点都是要即刻出兵,征伐东阳教宗,平定亚特坦。
为了回应弟子们的期待,缥缈灵宗高层最终决定将讨伐东阳教宗邪修一事,列入任务榜单,并提供相应的奖励。
在所有的出击,历练的任务里面,关于东阳教宗的任务热度是最高的。
并且在缥缈灵宗的带动下,本身不在亚特坦的正道教派也都陆续发布了类似的任务榜,总之,对他们而言,潜入亚特坦历练本身不仅赚了名声,也赚了奖励,天知道有多少人是因为所谓的“正义之心”才来的。
……但结果一样,所以空途也不打算在此处纠结。
最开始,这种风向是从……
空途浏览了大部分相关的记忆,筛选,摘出,分析,最终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最早的时候,“诛邪”的观念是沙云帝国皇室发出来的,并且刻意的引导了。如果拿他们此前对于邪修的态度来对比,就会发现,近一年他们的态度和动作的偏向性都更加清晰明确了。
简直像是在刻意造势。
那么目的呢?
空途闭上眼进思考了一会,精神体的壮大让他的思维变得更加的迅速,尽管有负面的作用,但正面的效果也是不可忽略的。
很快,他想到了离开秘境之后就要着手处理的那件事,那个……还没有确定是不是在亚特坦城等着自己的外府境强者。
于是一张巨大的网渐渐浮出水面。
所有力量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论自己有没有直接与那些势力为敌,事实是他们已经有了动作,而且大概率已经准备好了。
至于空途自己,也不是完全一点准备都没有。
“要来的话就放马过来吧。”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发疯者”的影响,空途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属于自己的疯狂的杀机。他已经不正常了,或者说他早就不正常了,只是开始的时候还有这明确的目的,行事准则,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扯动着嘴角自嘲的笑了笑:“我和彻头彻尾的疯子,差别又有多大呢?”
深吸了口气,空途触动了精神海当中那个“引信”。
“议长大人。”那边传来了允孤血的声音。因为秘境空间还没有关闭,所以还能够直接联系,如果关闭了,那么凭空途的精深造诣,是不足以跨越空间传讯的,就算有特殊精神术式连接也不行。
“议阁的人都还在宗内吧?”
“大部分都在。”
“让他们立刻集合,发布动员令,让战争司组织军队集合来秘境,所有参与者,事后每人保底一千贡献点。发布通杀令,凡我宗成员,在三天之内,每杀一名进入秘境的修士,奖励十点贡献,按人头计算,不论对方是谁,来自哪里。”
“……全部动员吗?”
“没错。”
“我明白了。”
东阳教宗至今为止也没有完整的组织出正规的军团,但是哪怕只有一个大致的雏形,都无法形成更高的战力,对空途而言都无伤大雅。
三大帝国的宗门势力算不上真正的与东阳教宗开战,在程序上是这样的。但是,在空途看来也没有差多少。既然反正是邪修,那就干脆做一点邪修该做的事情好了?裂渊剑意斩杀的敌人越多,“发疯者”吃掉的灵魂就越多,壮大的就越快,同时空途自身的精神力也会以更快的速度变强。
反正都已经是要和天咒印消磨了,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秘境中,空途要让自己和天咒印彻底分出一个胜负。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所有踏入这里的修士,都要成为他的养分。
原本他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但刚才得到的消息让他进一步的没有了顾虑——不必考虑提前与三大帝国的势力激化矛盾会不会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
就算是派来了使者的白周帝国,都和沙云帝国采取了一样的政测,事已至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谁想要吧主动权让给其他人呢?
此外,空途隐约的感觉,白周帝国使者所说的,亚特坦城的外府境这件事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是他此前轻视了。
可能他的敌人——现在具体是谁都不知道,除了沙云帝国——准备的比他预想的还要充分。
那样的话他就棋差一招了。
然后只会无限的令自己陷入被动。
但又或许这一次也只是空途自己神经太过敏感了——然后采取的行动又导致了某种不可知的结果——是好是坏也不可知。
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复杂是因为空途习惯性走一步看十几步的思维,简单在于他现在只需要做一个选择题。
杀还是不杀?
回答显然只有一个。
“就算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样,只要在它变得更糟之前,精神力变成‘神识’就好了。”空途屈指一弹,灵气扩散出去迅速的清理干净了七阳剑剑身的血迹。
神识是精神力达到外府境的另一个叫法,也象征着其彻底的质的升华。
倘若能够做到这一步,那么裂渊剑意就能够直接正面匹敌外府境,甚至,神识弱的外府境在裂渊剑意的斩杀之下都只有被秒的份。
虽然现在还没有达到,但空途就是有着这种感觉。
那种无可匹敌的力量,直接把他所担忧的一切不安定因素都压了下去。
空途通过剑刃看着自己的镜像,那里面已经不再是能被称之为“人”的东西,他对“自己”放权了。
“剑锋已拭,去寻找你的猎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