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斗一直打了很久,直到天地倾塌,战场也都为之沉沦。
双方皆损失惨重,近乎是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这一战之上。胜者拥有一切,败者任由处置。空途从一开始得了不从心,到最后慢慢的感受着所谓的“意”这虚无缥缈的玩意。
他意识到仍然用逻辑的思维方式去尝试着理解,只会适得其反。可是究竟要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找到答案,他并不清楚,或许发疯者都比他要清楚的多。
这一战看似只生死残杀,但对空途而言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明心悟性的过程。神识一道的下一阶段,避免不了明悟自我。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那么久不可能超越,乃至在“神”之一道上面走得太远。
此前借由发疯者来勉强掌控裂渊剑意,其实依旧是一种错误的方式,只不过是一种折中的妥协而已——这样的状况是持续不了多久的——空途早该明白这一点。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对当时的他来说也没有其他的选择。现在与发疯者一战,更多的也是在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先是失去受害者的人格面具,而后是发疯者暴动,这一切都在将空途原有的认知全部打碎——比突然穿越来得更加剧烈。
至少穿越了还能接受,而现在空途从另一个层面上就没办法接受。这是一种十分无奈的感觉,他想要只是待在原地,但是总会发生一系列的变故让他没有办法坚持这一点。
可是这些变故……
“不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所造成的吗?”
在无尽的绵延的战斗中,空途恍然如梦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一个很矛盾的情况就出现了。
他想要挣脱什么,又不让自己挣脱什么。
他一层又一层的用思维铁链将自己死死地锁住,不让自己的手脚向外面延伸一分一毫。这铁链不是在来到异世界后所产生的,而是在穿越之前就已经形成的东西……这是上个世界的遗留问题,不,也不该说是问题——如果没有穿越的话,也不会变成所谓的问题了。
现在好了,一切全部都剥离了。
自我的认知越是虚弱,对自我的认知就越是深刻,现在临近死亡的边缘,所有的秘密都不再出于封闭的状态。
这依旧是一个一开始就没有解决的问题。
这层锁链,就是空途立身之本的底层逻辑,或者说……
是一种毕生都要坚守的信条。
他一直刻意不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可是这问题一次又一次贴脸输出他,让他不得不正视然后不得不面对,然后思考解决的办法。
“不,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可是我还是在犹豫。”
“真是奇妙,我这种人也有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
“我有一种预感……只要在现在做出决定,往后的心魔劫都在也无法阻拦我,修途将一片坦荡。”
“这是个枷锁。”
“打碎它?”
“保留它?”
空途陷入了更大的矛盾冲突当中,而这一次他的对手只有一个——他自己。
这个问题早就出现过了,可是你一直在逃避,空途。
发疯者出现在空途的面前,它居然停手了,它传出混乱的意识:“你从来没有想过,你那所谓的绝对理性的思考,也不过是建立在人的基本意识之上的。那只是你自己伪装出来的假象罢了!没错,也是假的!你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虚假的东西!从虚无当中诞生,最终也要滚回虚无的怀抱!”
发疯者的声音犹如魔音贯耳,在空途的脑子里不断地回荡。
“闭嘴……”
“只有虚假的东西才需要所谓的‘立身根本’,真正存在的真实的东西,压根不需要所谓的依凭!彻底消亡吧!”
发疯者最后一次倾尽一切的发动了攻击,无尽的精神力如潮水一般从九天之上落下,完全的覆盖在空途的身上,像是要将他彻彻底底的镇压在这里。
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在这最后一次死亡的压迫下,空途彻底的看清了自己。
“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是一个自私的胆小的混蛋罢了。”
他拔出了剑,在他的身前出现的是自己曾经的样貌。
那是受害者最后还占据着完全的主导权的时候的模样。
空途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剑刺穿了他的腹部。
残留已久的问题解决了。
所有的精神潮水在半空中凝固,永久的冰封了起来。
空途行走在这些冰刺之下,这里好像另一个世界,安静,冰冷,凄凉,孤寂,空虚,没有任何东西存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温度,什么都没有。
只有孤寂本身。
而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有一道仿佛亘古长存的身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存在,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只知道,何时消亡。
空途站在他的对面,像是在看一个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发疯者的气息变得虚弱,彻底的失去了所有的“权利”。
此刻任人摆布。
让他死就死,让他生就生。
空途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问吧。”
“能告诉我你那个时候究竟知道了什么吗?”
“不能。”
“……”
“如果你尝试读取我的意识,我现在就掐灭自己的自我意识。”
“……”
“最后说两句吧。”
“恩。”
“你就是一个普通的混蛋罢了。”
“……”
“也会自私,也自利,为此,并不在意什么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你只会在意所得到的结果,和所支付的代价是否成正比。”
“没错。”
“但是你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绝对理性或单纯的理智。”
“……”
“这不过也是那肮脏欲望的一种罢了,不要试图用什么理智的思考,理性大过感性来自欺欺人。你觉得自己不会欺骗自己,也只是为了掩盖更深层自私欲望的手段罢了。全都是卑劣的手段,可是你从不挑剔,只要能使用的你全部都会使用,不要觉得自己只是个冰冷的机器——你配吗?你这个表一套里一套的栽种。你之所以这么‘觉得’因为这种‘觉得’也是你的手段。”
“……”
空途没有反驳。
“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开脱过。”
“这也是一种开脱!”
“……”
“不要抱着‘我承认自己是恶’所以就当这是种理所当然的东西——我是‘发疯者’可是不是毫无理智的魔鬼和疯狗,我比你更懂这些!你,给劳资把那该死的负罪感捡回来啊,混蛋。”
空途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扒光了。
连自己都无法将自己的灵魂脱得这么干净。
“难道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我当然不一样,我当然是有负罪感的,但我依旧想要杀了那些渣滓——我从不掩饰!我跟你不一样,空途。”
“但这也有可能是你自欺欺人的面具。”
“我无法为自己的辩解,这就让你自己来判断吧。”
发疯者的脸上透露出诡异的笑容,他与空途对视着,“你已经有了答案。”
“……”
沉默了半响,空途道:“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了?”
“不用你动手,该做的我也已经做完了,报复也完成了,就这样结束也挺好的。”发疯者嘿嘿的笑了几下,最后慢慢的变成猖狂的大笑,同时自我分解,将意识彻底扼杀,“你就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好好地品味一下那无尽轮回的孤独吧!哈哈哈哈!空途!我预言!你的意识终将在这漫长的时光长河的洗涤中,沉沦于无尽的虚无,万劫不复!”
说罢,发疯者精神体中的自我意志彻底泯灭。
只留下一大团没有自我思维的无序的灵魂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