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都不过是浮云,更何况是凶名。
空途自己所做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损人利己的,这一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在为了东阳教宗的发展前后奔波加班加点的布置妥当大半事情之后,他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倦怠感。
“不想到处跑来跑去,为了这点屁事奔波了,好累,好想一直躺着……”
原计划3月底离开亚特坦,开始自己潇洒的说走就走的旅途。
现在一晃已经5月初了,那计划也是因为各种杂事在不断地往后推。
冬天已经过去,最热的季节来临。
可能是刻进dna里面的恐惧吧,即使客观来讲已经不可能再感觉到外面的热量,但空途还是会觉得很热,热死人。
其他人都可以用灵气护体,来控制自己的体感温度。
但是对空途来讲,他是不能直接用魔力运转来屏蔽温度的。
不然很容易就会直接暴露。
到时候肯定会很麻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是同一种族都尚且无法完全相信,更何况已经完全变了……
所以空途只能用肉体硬接了。
区区接近四十度的温度当然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损伤,但是这感受可是实打实的。
“所以为什么会有夏天这种季节啊?明明都已经是异世界了,结果还是要遭这种罪,可恶……”
在特定的时节抬头仰望天空的话,你就会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温度可以轻轻松松的达到四十度了。
因为天上不止有一个太阳……
是的,不仅仅是月亮有时候会有好几个,就连太阳有时候都会有两个。
而太阳的学名在这里也有很多种叫法,月亮如是。
这些都是上级天之外的星空投射下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星空之中的能量确实可以轻易穿透被三分的初天世界。
或许以后有机会,能去上级天一探究竟也说不定,但这些对于现在的空途来说都太遥远了。
他现在躺在床上来回翻转,很少见进入到了一种懒散的状态。
一直压抑着心底的烦躁很不利于对那头魔鬼的控制,所以有机会的话,空途反而会更加放开自己的情绪表达。
至少在控制之中的释放,总比压制不住的喷涌而出要好得多。
虽然计划推迟了一个月,但却不是没有意义的。
这次起身离开亚特坦,时间不会太短。虽然自己凶名在外,也算是想尽了各种办法来确保东阳教宗能够在接下来较长的一段时间中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出现变故。
但自己人终究是不在这里,再凶狠的名声也没有办法压太长时间。
所以需要做的准备有很多。
经过一个月的布置,大部分事情依旧全部都办妥了。
所以差不多也到了时候。
空途又在名贵的柔软床铺上滚了几圈,然后才慢悠悠的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尽管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使用灵晶来提升修为了,但东阳教宗想要发展,钱肯定是缺一不可的。
而来钱快的办法空途已经基本上能用的全都用了,剩下的都是水磨工夫,急不得。
而且也没有必要……
只要混沌囚天禁域不会时不时地开一下,只是作为正常的开销的话,倒也足够了。
这个大阵的使用权限已经被空途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允孤血,在他离开之后允孤血也会正式开始接手所有原本在他权限之内的事情。
就算是议阁,也只能看她这位宗主的脸色行事。
不过自身实力的不够永远都是允孤血最大的弊端,她现在已经在尽量抽时间让自己用更多的时间用来提升修为,而不是花费在诸多琐事上。
至于琐事……只需要吧各种工作平摊下去就行了。
议阁的几位也不是光挂着议阁名头什么事都不用做。
在他们下面,也有着几经筛选在之后留下来的可用的人才,整个东阳教宗的发展整体趋势是稳步向前的。
这样就行了。
“咚咚。”
“进来。”
穿着一身标准女仆装的湛依仙从外面走进来,整个人看上去变得更加的冷漠和呆滞了。她陷入出神状态的次数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增多,而且身上原本那股属于那个满含仇恨的小女孩的影子日渐稀薄。
即使空途不去刻意的关注,也能发觉到。
“已经收拾好了吗?”
“是……”
“那么就出发吧。”
反复的打量着湛依仙这身夏天款式的女仆服,空途点点头。这的确不是他的主意,不过是允孤血的打算罢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主意挺不错的。
虽然要追溯一番源头的话,好像也是因为某一次他提出的“要让东阳教塔看上去更有格调一些”这样的命令。
于是允孤血从诸多的贵族风格中精挑细选出了这么一套,让整个东阳教塔看上去干净整洁了很多。
当然也不只是服饰,建筑上也有相应的搭配,现在都在请工匠细细的整改。
不得不说,有心了。
没有通知任何人,空途摘下了面具,露出带着一张带着些许疤痕,明明稚嫩却又充满了威严和莫名压迫感的脸。
这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冷酷,那些疤痕丝毫没有破坏掉这张脸的美感,反而压下了正常的幼稚,使之看上去多了几分冷硬坚毅的味道。
真是矛盾的集合体,既然是年轻人,本该带着年轻人应有的朝气才对。
可是除了外形以外空途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那里有半点年轻人的感觉。
想必再过几年,那最后的一丝不和谐感也会消隐。
脸部的轮廓也会最终定型吧……
所以说,现在已经成为了异种的自己真的还能再进一步的成长吗?
空途一点都不想顶着一张少年脸跑来跑去。
他很讨厌在自己的脸上看见少年的轮廓,那会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黑历史。
相比起来,逼近三十岁的时候,才是他自我感觉最真实的时候。
那时才有了那么一丝……活着的真实感。
至于现在,已经懒得想那么多了。往事不堪回首,空途曾看过某个无聊的问题,说倘若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想要回道过去,回到年少之时吗?
想必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是吧,毕竟那能弥补太多的遗憾。
可是不论你问多少遍,空途的回答始终都会是no
他没有普遍观点认同的童年,没有作为人的出生,甚至此前连“人”都不是。
在他的自我认知中,自己不过是另一个人的衍生物而已。
湛依仙没有想过空途会突然摘下从来没有摘下过的面具,一时间连她都不禁愣了一下神。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空途那双带着嘲笑意味的眼神。
“……!”
“怎么,看爷的脸看入迷了吗?”
“没有。”湛依仙压抑着厌恶的说道。
“呵,就算承认了也不会怎么样吧?不是我自夸,我这张脸还是有点小帅的。”
“……是,是,真帅呢,您的脸一定是天底下最帅的。”湛依仙不断地敷衍回应着,她现在没什么精力去怼空途。
当然也没有发现空途最近针对她的态度微妙的变了。
是的,不会动不动就把人劈成两半什么的。
毕竟现在还是在修身养性呢?
大家都是文明人,说话动口不动手。
“承蒙夸奖。”空途的心情很愉悦,他伸手搭在湛依仙的肩上,“那么,就开始我们愉快的假期吧~”
“……!”
对湛依仙来说会不会愉快不知道,但对空途来说肯定会相当快乐。
可以好好的享受一下被人服侍的感觉,可以吃吃喝喝,尝遍那遥远之地最美味的酒和最美味的菜肴,可以找个凉快的地方好好地躺尸,还可以在找一找效果更好的烟卷。
闲暇之余,顺带发一发“请帖”什么的。
这日子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按奈不住了好吧,就算是神仙,恐怕也不过如此。
身后凭空出现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一道寒意顺着湛依仙的脊背窜上了天灵盖。
那是对极度危险的东西产生的本能反应。
她条件反射的想要往前走几步远离那道漆黑的裂缝,但没等她付诸现实就被面前的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你——!”
湛依仙的身体向后倒去,接着便是巨大的吸扯力,以及扭曲了所有光线的让人头晕目眩的景象。
“旅途愉快。”
空途笑了一声,跟着走了进去。
这空间通道对普通人而言,没有任何防护的话肯定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那感觉,大概就像是被塞进了洗衣机里面用9000的转速狠狠地转了一天一夜吧。
反正不会被撕成碎片——不对。
在空间缝隙中折跃前进的空途忽然想到,如果是使用这样的方式,能杀死不会死亡的湛依仙吗?
好吧,假设她依旧不会死亡,但是最后恐怕也只能在这片虚无海里面被困到世界末日。
这不是比痛快的死亡更加难受么?
不过要不要就这样试一试的念头在空途的脑海里存留了一会儿后就被抛弃了。
他往前一步,在这片没有光线的空间夹缝里抓住了随波逐流的湛依仙。
然后以现实空间为跳板,轻易的就横渡了整个亚特坦,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沙云帝国,往更远方的从青疾驰而去。
“好了别晃来晃去了,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吧。”
湛依仙强忍住脑子里强烈的晕眩感,心里又将空途骂了一遍:“你以为这都是拜谁所赐啊,混蛋……”
她现在恨不得将这个月吃的饭全部吐出来。
“瞧你这德行,你这女仆一点都不称职呐。”
周围的景物突然间固定下来,空途一松手,湛依仙就狼狈的往前扑去,撞到了一个木质的墙壁。
咚。
她捂着鼻子,转身死死地瞪着空途。就算再怎么忍耐,忍耐也是有极限的。
那双眼睛里现在全是憎恶和对面前这个人的不爽,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恨不得将这个这家伙生吞掉。
“好了,瞪我也瞪不出花来的,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女仆罢了,难不成还想跳到主人的头上么?”
空途一点都不介意湛依仙的眼神,直接上手狠狠地搓了搓搓她的头发。
不得不说,这个身高刚好一伸手就能按在头上。
那嚣张的姿态让后者气的一拳砸到空途的肚子上。
当然——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想打我?呵呵,用点力啊,难道你没吃饭么?”
“……可恶……”
那肆意嘲弄的表情让湛依仙觉得分外屈辱,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空途依旧能将她吃的死死的。
“好了不浪费时间了,如果你不想接下来十天半个月都饿着肚子赶路的话,就赶紧拿着钱去买些干粮,这些我一样也没有准备。”
也不需要准备。
只有身体素质还是凡人的湛依仙需要这些。
看着自顾自塞了一袋金币到自己手上然后说着什么“我也要去买点其他的东西,你完事了就到这里等我”后就消失了的空途,湛依仙直接泄了气。
就算再怎么生气好像也对对方一点用都没有,结果都不过是自己继续吃瘪。
“为什么我不能修炼……为什么我不能获得那种力量?“
每当这时湛依仙总会对自我产生质疑。
心底除了对空途那不需要掩饰的憎恨以外,更多的也有因为大量无关记忆渗入所导致的迷茫。
她已经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正如那次空途所言的一样,弱小不堪的自己所做的抵抗,根本没有一点意义。
她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渐渐地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那短暂的过往所赋予的一切都在消失,与之一起死亡的,还有那个被妖兽带大在老虎怀里撒过娇的小女孩。
最终她的记忆也会变成碎片,成为那些毫无逻辑的零碎记忆中的一员吗?
湛依仙握紧小小的拳头,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对她来说,这是比万仞加身还要让她害怕和恐惧的事情。
比肉身的消逝更接近死亡的真实。
……
(卷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