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为自己的抗打击能力感到意外,有时候我又会对自己的冷漠有一个更加清晰的认知。
……
一连三天下来,我每天都在傍晚的五点到六点的时候过去,然后照例和他们玩着地下赌场里面的各种玩意。
我欠下的金币数量也在不断的增加,但是我带过去的金币却是按照早就计划好了的数额。
S先生没有打算放过我的迹象,就算我再怎么拒绝他们递过来的高额筹码,最后也还是要把那些所谓的“免费”的东西全都花光。
一分不剩。
尽管他们都说,这不用还。但是混过这里的人都知道,欠钱不还就是个可笑的笑话。它是一种禁忌,是一种底线没有明文写出来的规矩。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守着规矩,所有没有遵守规矩的人,他们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游戏室”里面的玩家要好到哪里去。
他们都在满足着某些人的恶趣味,或许我也是这其中之一吧。
我再三的推辞S先生的筹码,最后又不得不接受,并且被迫的全部花光的样子,似乎让他非常的愉悦。
这个家伙好像是那种,喜欢把人拉下水的类型。他们喜欢站在水里,然后朝着岸边的人泼水,直到所有人都湿漉漉的,自己就格外的兴奋。
反正我是理解不了的,我只是弄清楚了他的目的。
而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当我们的目光再次对上的时候,气氛就莫名的变得微妙了起来。
你我都心知肚明,但是谁也没有戳穿这一层窗户纸。
“你很有天赋,言霄言。”他抽着价格高昂的粗烟,说道,“你比我见过的其他人都要有天赋,可是你却不喜欢去使用你的天赋。”
“我没有什么天赋,哥,我什么都不会,不会玩牌也不会摇骰子,不会扔飞刀,也不会去猜同心圆。”
我尽量的避开了和他的眼神接触,因为我总觉得,和人对视没有什么底气。
我这浅薄的伪装,会被轻易的撕开,最终整个人都彻底的裸/露在外面。
“你有的,至少比起其他人,你有。虽然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卓绝的才能。但是你知道吗,我很惜才。哪怕你只有一点点才能,我也希望能把你拉进来,而不是看着你就这么溜走。”
他都没有再打算遮掩了,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可是我还是很迷惑,我不知道这家伙到底为什么看中我,看中我这么一个废物?
有的人确实很喜欢废物利用,也有的人喜欢挖宝。因为他们自己就没什么特殊的能力,所以只能把希望放到自己去挖掘的宝物身上。
他们期望着自己有一天能在沙漠里挖出金子。
期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发现千里马的伯乐。
然后借助千里马的名声,同时也成就自己。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事实上失败的应该是绝大多数吧,为什么非得吧希望放在一些微不可见的事情上面,有这么多时间,去做点正事不香吗?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吃饱了撑得呢。
“你希望把我拉到哪里去?”我索性也就直接将这层纱给掀开了。
再继续装模作样下去也无意义。
“我希望你能加入一个伟大的事业,言霄言。我没有指望你能派上多么大的用场,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在这些事情上面很有天赋。你很合适,这就是我的理由。可是你总是在拒绝我。”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所谓的伟大的事业究竟有多么的伟大,是指在地下开更多家的赌场吗?”
“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如果你真的了解了,你会感受到震撼的。言霄言,你想要了解吗?”
他十分的自信,他就算了解我这悲观性和不屑的态度,以及先入为主的偏见,也仍然坚信我一定会感受到超乎寻常但我震撼。
难道他们真的在准备着一些什么东西吗?还是说,是和那些小说里面描述的一样,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你该去拯救世界了,少年。
真可惜,我已经不是少年了。
而他们准备的事情,直觉告诉我多半不是什么拯救世界这么伟大的事情。
看看那个游戏选择室和每日都有惨叫声作为背景的赌场就知道了,倘若他们真的有什么所谓的伟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多半也是负面的。
或许不是拯救世界,而是毁灭世界也说不定呢?
什么啊,那这不就是恶魔的邀约了吗。
“我不想了解,谢谢。”
“是吗,真是遗憾啊。”
S先生没有继续逼迫我,至少在这方面没有。但是在另一个方面,他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已经全部花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将所有的筹码一次性押了出去,然后一次性输光了。我不在继续前两题天的表演,转身说道。
“你可以回去了。”S先生点点头,但紧接着话锋一转,“现在我们可以稍微聊一聊你的欠款问题了吗。”
“……不是说不用还了吗?”
“在你说出‘不想’两个字之前,是的。因为我们那个时候还是朋友,至少是我单方面的朋友,唉。我这个人就是,朋友太少了,所以总是很爱惜我遇到的每一个有可能成为朋友的人。”
S先生抿了抿嘴唇,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按灭了手里的烟,烟雾散去,他那双陡然间锐利起来的双眼直视着我,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可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了啊……连成为朋友的可能都没有了。言霄言,你我不过是认识的陌生人而已了,所以,你欠下来的一万金币什么时候还给我呢?”
“……”
掐头去尾,一万金币。这全都是他强加给我的,而我已经说了,我早就拒绝过了。可是拒绝有用吗?一个比你各方面都具有优势的人想要搞你,那么你怎样都抗拒不了。
只会多挨几拳,然后更加小心翼翼的活着。
亦或是直接想不开了,去自杀。
一时间我的脑子里飘过了很多东西,每次遇到……也不是每次吧。我很少有这种体验,只是偶尔的时候,真的遇到了危险,不仅不会紧张,反而会变得异常的冷静。
嗯,尽管这冷静没有什么用处。
顶多只能让你死的更优雅一些。
然后对过来打你的人说:“不要打脸好不好?”
那些妄图用大脑碾压拳头的人都是傻子,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就算你再怎么讲道理,人家根本不听,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也是很多普通人选择聚集在帝国居住的原因,因为外面的战乱他们受不了,动不动就流离失所。
流离失所还是最好的结局,更大的可能是直接变成了池鱼,在某场和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大战里被灰飞烟灭。
所以帝国就出现了,这是大势所趋。
就算每天都被压榨着一点点油水,被统治,处处听令,还是会遇到很多不公平的待遇。但至少勉强能够苟住,不至于直接死在路边或是某场爆炸里面。
普通人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啊。
究竟什么时候能得到最基本的权利呢。
该死的下川,为什么就是不好好的治理一下这些该死的黑帮。
还是说因为你们也需要这些东西的存在,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
“一万金币我拿不出来。”
“是吗?真遗憾……”S先生摇摇头,就像是真的感到遗憾一般,“那么,十根手指还是游戏选择室,你选一个吧?啊,好歹我们也认识一场,手指换成脚趾也是可以的。嗯,还可以分期给,一天一个或者一个月一个都行,怎么样?”
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邪道。
或许我不该来下川的,我还不如去外面的宗门里面……啊,人家可能压根就看不上我。
我听说缥缈灵宗是有收杂役的,只是有名额限制。当初因为嫌麻烦就没有去了,现在你要问我什么感觉,我就感觉挺后悔的。
不过回头来想想也没什么吧,虽然这半个月尽是些糟心的事情,但总的来说……毕竟还是多拿了那么多钱。
也不亏。
“一万金币我现在确实拿不出来。能否宽限我几天?我会想办法凑出来的。”
“宽限几天啊……看我的心情吧。心情好的话宽限你一个月两个月也没什么,心情不好嘛,你现在就得交一点利息。”
“那……您现在心情好吗?”
“你猜呢?”
“……也是呢。”
那岂不就是死局了吗。
“还清欠款之后我们就两清了吧?”
“是的,两清了。”
S先生点点头,肯定道。
“不用再来这里了?”
“随你喜欢吧。”
“真的吗?”
“你的废话未免有点多了。赶紧的吧,今天先交几根?需要刀吗?什么型号的都有。当然我推荐直接掰,我喜欢这样的,听着很爽。”
“算了,我的手指还有大用,找不到伴还得陪我大半辈子呢,可不能就这么丢掉了,那太对不起它了。”
“……”
气氛稍微有点尴尬,难道这个黄腔来的不合适吗?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金币,也装不下。您总得让我回去取吧?不会很久的,马上就回来。”
“……”
或许是没想到我真的能拿出来一万金币吧——真的是这样吗?
S先生沉默了一会,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眼神看着旁边稍稍出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去吧。”
最终他说道。
“一万金币拿回来你就可以走了,薛泰那小子也不会再去找你麻烦。不要想着逃跑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快去快回。”
“好。”
我没有问薛泰是谁,无头组里面总来找我茬的,这些天也就那么一个人。
那个可恶的红衣哥。
我一路疯跑回家,然后拿着早就兑换成了金币的剩余存款,没有半点耽搁的回到了无头组地下赌场。
这么大一个钱袋子,拿着招摇过市,我却头一次没有半点害怕。
我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它丢出去。
咚!
沉重的金币和木桌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钱我拿过来了。”
“……”
S先生看都没有看一眼,对着还在穿着粗气的我摆了摆手。
我自由了吗?
沉重的精神仿佛都在这一刻卸下了枷锁,我吸了口气,转身从店里的打手们围出来的小过道里离开。
“你是个喜欢后悔的人。”
只是在我踏出门之前,S先生轻飘飘的话再次传进我的耳朵里。
那语气淡漠随意,带着某种通透感。
“因为你总是在做着错误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