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空途不知道，那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一个概念了，久到他已经忘记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在湛依仙提起这一茬的时候，他其实尚有些懵。
就算慢慢的反应过来了，然后开始思考，也得不出一个像样的结论来。一如他自己所说，天下往往，皆为利往。为己谋利，不过是他的一种行动的底层逻辑。
只需要如此行事，就可以避免一些糟糕的不利于己的结果，而这正是他乐意见到的。
嗯……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的话。
为什么呢。
他试图追溯自己变成这种性格和拥有这种思想观念与底层行动逻辑的原因，但是追到尽头却只能看见一片迷雾。
迷雾的后面似乎是空白的，又似乎是有着答案的，只是现在已经不可见了。
空途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忘记什么了。
只是他既没有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神智也无比的清晰，冷静，甚至还有变色龙可以用来强制冷静，保持理智。
所以肯定不是自身的原因。
那么排除掉自身的原因，就只剩下外部的因素了。
“湛依仙。”
“什么？”
“你有能让别人记忆变得模糊的被动能力么？”
“如果有这种能力的话那我肯定得开心死，但遗憾的是没有。除了规则级被动魅惑以外，其他的光环就只有「不死」「绝灵」「魇归」「天惩」以及「轮回」了。”
“……”
既然不是湛依仙的规则级被动力量影响，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呢？
完全想不明白。
空途看着天空发了会愣，然后说带：“解释一下你刚才说的那几个能力吧。”
“嗯。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我不能修炼，不论是任何形式的力量增长都不行。每隔一百年，都会进入一次轮回，每次轮回的时候，在当世的一定年龄会记忆回传。不论是任何时候的任何记忆，都能分毫不差的回想起来。”
“强大的神修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点但你只是凡人吧，这种巨量的记忆信息……”
“会直接将大脑塞爆哦。”湛依仙轻描淡写的回道，“但是因为不死特性，所以不会死亡。”
于是那种脑子爆炸一般的感受便一直存在着，并且在每一次轮回的时候都会加重。
后面半段解释即使不说，空途也已经差不多都猜到了。
“原来你说不怕酷刑不是开玩笑的。”
“自然不是。实际上从最开始至今的所有酷刑我差不多都有了解，数百种还是太少了，需要我帮你补充一下吗？就算是分门别类的编制成册，我也能做到哦。”
“我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白鬼大人可是邪道之首，拷问人的方法肯定有用得到的地方吧，而且还不少。”
“不需要。”
空途咬了咬烟卷，总感觉现在的湛依仙总能在某些时候表现得比他还要怪。而且她的每一句话里面都包含着巨量的信息，虽然空途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些多余的情报。
“嗯？为什么不需要呢？是觉得那些酷刑只是针对凡人的，所以对修士没有用处吗？放心好了，就算是针对天府境且行之有效的酷刑，我也是略懂的，绝对能派的上用场！”
“我说了不需要，你以为谁的精神海都有你那么强的保护吗？”
酷刑不过是一种折磨人的乐趣罢了，其实想要达到目的，取得情报还有更多更高效的办法。
并不是只能严刑逼供。
“是吗，那么看来我只能继续珍藏一段时间了呢。”
“这种东西哪来的什么珍藏价值。”
“图书馆离得每一本书对于图书馆本身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哟。”
“即使这座图书馆已经要烂掉了吗。”
“毕竟那就是它的立身之本。”
“立身之本对于已经长歪了的树来说无足轻重。”
“可也比无根浮萍强太多。”
时间就这么在这辆马车上悠然流逝。
没有什么急着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就好像某次平静的午后，她推开门，看见了从门口路过的行人。
于是她伸手将他抓住。
行人问道：“什么事？”
她展露笑颜：“我可以与你同行吗？”
这平淡的事情在谁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但是唯独对有着远比常人更长的时间尺度的她来说，这平平无奇，堪比奇迹。
“确实。”
空途想了很多说辞，但都因为无法说服自己，所以被他推掉了。
最终也只能点点头，认同湛依仙的观点。
“你是这无根的浮萍吗？”
“算是吧。”
“你喜欢漂泊的感觉吗？”
“无所谓喜欢。”
“你现在在漂泊吗？”
“没有。现在。”
“有人与你同行吗？”
“没有。”
“那我与你同行如何？”
“……随便。”
“呵呵……”
“你是不是有些开心过头了？”
“有吗？”
“嘴角的笑都收不起来，掩饰不掉。”
“是吗，那我可能确实很开心吧。是的，很开心，很激动，就像乞丐走在路上突然捡到了几两碎银，就像饥肠辘辘的客人，看见热气腾腾的菜肴被端上餐桌，就像被排挤的王子，突然得到了父王的鼓励，就像被冷落的公主，凭靠才艺闻名京都。就是这样的开心。”
“那你的开心还真，普通啊。”
没有一点点振奋人心的戏剧的反转，只是一路走到了尽头，以为还要继续走下去，却忽然看见了终点。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必然……
“确实很普通，但也值得高兴。”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愁眉不展。”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边坐着一个随时会反悔的，罪不可赦的，令人反感的邪修。”
“罪不可赦在某些时候或许都不算是一种贬义词。”
“那这世界岂不是太美好了，跟天堂一样。”
“人间于地狱而言便是天堂，于天堂而言便是地狱。”
“那人间真平庸。”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湛依仙忽然笑起来，脸上转瞬即逝的认真没有一丝痕迹留下，“我直到现在都是这么想的。”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改变这种看法。”
“可是在那之前，你愿意陪我看遍这平庸的人间吗？”
“你这句子太肉麻了，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而且为什么要对我说。”
“不论表现形式为何，真情寄于其中，便是真实。因为，你是我独一无二的骑士啊，骑士先生。”
湛依仙的语调犹似那在舞台上表演戏剧的演员，不是说演技不行，而是她扮演演员，简直太像了。
没有一点违和感，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惊人的才能。
在有一个做对比的时候空途更觉如此。
“穿着女仆服的公主啊，能否别在这里扮演戏剧的演员了，赶紧回车里看看，安绯好像要醒了，你要记得自己身为女仆的职责。”
空途阴阳怪气的吩咐道。
“嗯，虽然就算她不救我我也不会死，不过还是过去慰问一下吧，她要是能动的话就可以跟她换一身衣服了。”
“……你就是这么报答拼了命救你的恩人吗？”
听着湛依仙拉动帘子的声音，空途低声的说道。
总觉得这女人不仅变得爱演戏了，还更屑了。
“你怎么样了？”
安绯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那声音无比的温柔，又无比的熟悉。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她看见了一张绝美的脸。
这银发的佳人是谁？
“你是……”
“唔，安绯，你终于醒了。”湛依仙啜泣了几声，“为什么要为了我那么拼命，傻瓜！你不知道这样简直就是在自断前程吗！”
“呃……可是那个时候如果不那样的话，好了好了对不起我错了！”安绯根本抵挡不住这么一个自带魅惑的人的责怪，连忙认错，“下次不会了！话说我们这是被白大人救回来了吗？”
看着熟悉的车厢和周围亮起的阵纹，安绯问道。
“是的，真是的，如果不是白大人的话你早就已经死在那里了！”
“真是抱歉，又给白大人添麻烦了。”安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短发，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湛依仙那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现在的湛依仙非常的吸引自己的目光。
依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了？
简直让人把持不住……
安绯愣了下神，手就已经搭在了湛依仙的肩上了。
“安绯，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湛依仙楚楚可怜的说道。
那姿态和语气真是我见犹怜，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上去。
“什么请求？说吧！就算是再死一次也不过碗大的疤！”
美人这样为难，自己如何能不回应她？安绯当即震声回道。
“就是……”湛依仙扭扭捏捏的说道，“我看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
啪的一下，很快啊，安绯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和裙子。
湛依仙手脚利索的换上了安绯的衣服，只是那大片外泄的春光让安绯直接感觉自己身上气血上涌，当即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就要把湛依仙压倒在身下。
“你就别看热闹了，赶紧稍微控制一下安绯啊！”湛依仙一边换衣服一边喊道。
噗通……
刚刚还很上头的安绯立刻被灵气锁在了角落里，无法动弹。
那发红的眼睛，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湛依仙换好衣服，钻到车帘外。
“我看你刚刚不是很有想法么，怎么这就喊停了。”
“我只是馋她的衣服又不是馋她的身子！而且我没有那个爱好，虽然已经不重要了就是了。”
“你真屑啊……现在怎么办？你的这魅惑效果会持续多久？能靠强制镇定冷静下来么？”
“很遗憾，不能。”
整理了一下衣服，湛依仙若无其事的坐到空途旁边。
“除非她再也不看到我，那样的话效果大概很快就过去了。具体多久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不会太久。”
“看是需要直接用肉眼观测到，还是有其他的条件？”
“不论是以肉眼还是以神魂观测，都会产生效果。”
“那你这能力未免太恐怖了。”
“只对观察到了我的人产生效果而已。”湛依仙撑着下巴，像是在饭后闲谈，“知道我的人全都变成了偏执狂，不知道我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大抵就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