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隐隐约约留着奇怪的味道，查尔斯默不作声地坐在两人对面那张床，双手叠在膝盖上，坐姿挺拔的像是颗苍劲的松树。
“我想让米亚留在我身边。”菲诺开门见山地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曾经背叛过我们一次，当然也可能会有第二次。这场行动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即使你用公主的身份我也无法做出妥协。”查尔斯淡淡地说。
“行动的目的是为了结束两族的战争，我们自信满满的新武器并不能带来胜利。”
查尔斯看了米亚一眼，菲诺会这样说意味着她从这个魔王那里得到了一些情报。他其实也认为单凭新武器想要一举结束战争是不可能的事，魔族总是显得很强大，却又内敛着他们锋芒。魔族如果舍得拿出全部的力量人类绝无可能抵挡，但他们一直没有这么做，就像是在密谋着什么，那大概是能以最小代价成功歼灭人类的计划。人类迄今为止只能隐隐约约的嗅到一点风向，仍无法看清隐藏的真实。
“那么勇者有什么引导胜利的想法？”查尔斯说，“我相信你是会终结历史的人，只要你给出一个合理可行的方案，我用我的人格保证，你一切行为的后果我都可以为你承担，包括要把魔王留在身边。”
“你就不怕我吃了你么？”米亚贼兮兮地抿着嘴笑。
“如果吃掉我可以结束这长久的战争，我会毫不犹豫地割下自己身上最鲜美的肉，撒上调料亲自送到你的住所。”查尔斯盯着米亚的眼睛。
“算了吧，你都那么老了，哪有小姑娘鲜嫩可口。”米亚试图拦住菲诺腰，被菲诺一巴掌拍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会觉得自己是老糊涂了，魔王和勇者居然会是一对恋人。”查尔斯说。
“正因为我们是恋人，预言才有成为真实的可能。”米亚枕着菲诺的肩膀说，“来做个交易吧，人类至强的剑圣，你为我隐瞒身份允许我留下，我则会帮你赢得这场战争。”
“我的耳朵是老的不好使了么？魔王说要帮人类赢得战争？”查尔斯挑了挑眉。
“你们曾用某种诅咒几乎杀死了我的父亲，那是不可逆的损伤，魔族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不可能活下来。”米亚的声音很轻，“他是个绝对的鹰派领袖，只有鹰死了，鸽派才会有上位的机会。你知道么？我过去的人生里，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城堡里度过，最远也就是去去周边的几个城市。我注定要成为新的魔王，每一任魔王都将比上一任更强大，我会是漫长战争的终结者，为魔族带来胜利，名垂千古的帝王。自我出生起，每个人都这么告诉我，说这就是我该过的生活，我未来的路已经铺好了，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能走向人生巅峰。”
“我身体流着魔王好战的血，我喜欢打架，喜欢搓魔法一时兴起炸平个山头什么的，打仗对我来说不是坏事。可我无法容忍我的生活是被规划好的，为什么我必须要呆在城堡里等待长大？为什么我必须要成为领导魔族的王？有人劝我说出生在什么位置就应该承担什么位置的责任，魔族那么贫瘠的土地，却还是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送到了我的面前，就是希望将来我可以消灭人类，这样大家就都能享受到那些珍惜的食物矿产和土地。可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些，是他们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的。我是渴望自由生活的人，一名彻头彻尾，我行我素的叛逆者，越是束缚我就只会让我反弹的越厉害。”
“青春期的叛逆么？堂堂魔王居然也会像个人类的小孩。”查尔斯说。
“我们都是神的作品，身体里流动的血来自同一对父母，如果抛弃种族问题，其实我们还可以称兄道弟。”米亚笑笑，“我们都知道那个预言，异界的勇者会击败魔王，带来救赎之光，那就让菲诺击败我好了。我会给你们提供魔族的情报，合理的进军路线，我方的兵力分布，所有的战略都会经过我这个司令官的眼皮底下，可我却是人类的内应。你们会对魔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扬长避短就可以长驱直入我们的领土，我就在魔王城等着你们，等着菲诺来打败我，让预言成真。”
“那样你会死。”
“不，我不会。”米亚笑的很狡猾，“魔王确实被勇者打败了，被勇者降服了，所以她成为了勇者的恋人。”
查尔斯难得的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人类们都犯了个错误。是的，打败魔王为什么一定要是杀死魔王？如果魔王心甘情愿的成为勇者的妻子不也是被打败了么？因为她舍弃魔王的身份成为了人类的一员，自此以后生下的孩子就不是下一任魔王了，只要不告诉那孩子她就永远是一个只是有些特殊力量的人类。
“可这只是你们的推测，无法保证这就是正确的预言内容。”查尔斯说，“你是魔王，有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力量，也许你的一切，包含你和勇者的恋爱都只是一个谎言，是为了可以一举歼灭我们的伪装。”
米亚叹了口气：“真是个顽固的老头啊，我开始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了，是出于直觉上的不合。”
“我承担的责任不允许我可以轻易行动。”查尔斯看向菲诺，“这就是你们的打算么？”
“嗯。”菲诺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米亚最多只会在我身边再呆两周，两周后她就会离开回到魔王城，接下来的情报会依靠网络里的匿名聊天室传递。如果您确实担心这是魔王的诱敌计划，那么就让我们的行动稍微做一点改变，军队尽可能的向魔族领地推进战线，这之后就由我一个人去魔王城，这样不会有太多的损失，也可以印证我们的想法是否正确。最好的情况是我直接结束战争，最坏的情况无非是我死掉，其他人不会因此失去什么，您还可以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和魔族决战。”
查尔斯沉吟片刻：“你就这么相信她的话么？宁可用自己的生命来印证她是正确的？”
”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人，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太多的兴趣爱好，世界少了我和多了我都没有什么区别。喜欢我的人有很多，但他们只是喜欢这张脸，我知道自己的性格并不是那么一种可以轻易让人接受生活下去的性子。”菲诺轻声说着，握住米亚的手越来越用力，“可是忽然某天有个人闯入了我的生活，她懂得我的每一个想法，就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朋友。这样的她说喜欢我，我怎么可能拒绝呢？缺爱的人只要有一点爱就会燃烧起来的啊。”
“如果我同意你们的想法，那么结束战争后你们会怎么办？私奔？魔王会就这么轻易的抛弃她的族人么？”
“我并不在乎他们，当然我也不想看到我的私欲导致魔族战争失败后族人被屠杀。你是人类帝国最强的剑圣，号称人类最后的一道屏障，有着足够强大的权利，可以和皇帝对话，建立一个魔族和人类的商业关系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我们需要的是你们的智慧技术和资源支撑，你们需要的是我们无穷的魔法能力和旺盛的劳动力。”
“你想让彼此互惠共生？打了上千年的仗，忽然说握手言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会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在暗处帮助你，试图反抗的魔族就杀掉，愿意互惠的魔族就让他们变得强大，以此制约其他族群。和你们人类不一样，我们魔族是靠力量说话的，虽然会一致对外的战争，但在利益面前就会变得贪婪无脑，大将们会互相竞争，他们的族群也会彼此争斗。试想一下如果有一个族群和人类做交易获得了人类的技术和资源支持变得越发强盛，其他族群还在和人类打仗搞事把自己搞的精疲力尽实力倒退，变强的不会把它们吃掉么？”米亚笑了笑，“现有的魔族是靠魔王支撑着才表面团结的，一旦失去我，他们就会很好处理，许多看起来强大的魔族实则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一个擅长说辞的说客就能把他们骗的团团转。我回去之后会在给你们的请报上特意标出那些比较容易接触的族群，你们可以提前尝试入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直到这个时刻米亚才表现出她确实像是魔王的一面，嘴上说着毫不在乎其实对魔族内部的环境了如指掌，如果不是遇到菲诺，她可能真的会成为一个带领魔族走向胜利的好魔王。可遇到了喜欢的人，她平时的智商就是只有五岁的恋爱脑了，管他的世界毁灭还是人魔战争，和菲诺啪啪造娃最重要。如果魔族的史官有幸知道这位魔王的所作所为，大概会大笔一挥在史书上写魔王米亚乃是荒淫无度的废君一个。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许久，以查尔斯长叹一声吼的笑容告终：“其实在进门之前皇帝和我通了电话，要求我对菲诺的意见保持绝对的支持，哪怕你们告诉我说需要我自裁我都会听，只因那是皇帝说的话。我已经老的快要入土了，还活跃在前线靠的是一颗渴望胜利的心，希望有那么一天可以看到长年以来的战争走向终结，艾菲梅拉的城墙上挂着凯歌的战旗，漫天飞舞胜利的鲜花。你们给出了一个走向终结的方法，我没有理由不相信来自勇者的话，甚至这份方案里连魔王也加入成了我们的人，过去那么多年里怎么可能有这样绝佳的机会？“
查尔斯伸出手：“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但至少在这个时候，让我称呼你一声战友。今天发生的事会对除剑圣以外的所有军人保密，接下来的两周你就珍惜和你恋人分别前的美好时光吧，我会负担起责任，帮助把勇者送到你的魔王城堡去。”
米亚盯着那只苍老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菲诺都快忍不住想要催促她的时候，米亚忽然伸出手握住查尔斯。
“虽然把老婆交给一个老男人听起来有点不太舒服。。。。。菲诺确实还没成长起来，真的要全拜托你了！”
“魔王也是王，我对尊敬任何肩负帝王之名的人，包括你的父亲。”
“被敌人尊敬也是一种认可的荣幸，不过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一切都结束后我能找到那个凶手给他一耳光。”
“是么？如果胜利那一天到来的话，就请你在我的脸上来一巴掌吧。”查尔斯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太用力。”
“干！我现在就想给你来一下！”米亚撸起袖子凶神恶煞状。
菲诺生怕米亚真的当场给查尔斯一耳刮，连忙去拦，查尔斯哈哈大笑摇着头说不在意，真要来一下就让她来吧，房间里满是快活的空气。
他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胜利的曙光似乎真的浮现在眼前，查尔斯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十岁，或许和年轻的女孩们在一起，就连身心也是会被她们的活力所感染的吧？魔王因为和勇者的恋爱而选择联手什么的，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可现在已经成了摆在眼前的事实。
这次，说不定战争真的因为她们两人而结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