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黑夜中的孩子
“这孩子……”
这位医生应该已经年过半百了，就算带着口罩也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一点点步入糜烂的气息。
江平只有六岁，对于外界的认识也只有这个年纪应有的样子。看医生就意味着要打针，而打针就意味着痛苦，所以，父亲极力带着他来医院，而他却极力反对。
来医院检查的日子也是经过了精挑细选，在一个阴郁的雨天，厚重的云彩看起来已经凝固起了，里面的水汽粘连在一起，如果有什么东西飞到其中，恐怕会被紧紧黏住无法动弹。这样的云朵，阳光透过的几率就是零，正午时分也变得像傍晚一样黯淡无神，行人昏昏欲睡，脚步无力。
可就是这样的天气，才是江平外出的时间。他在一个大雾朦胧的清晨出生，带着一声啼哭，却也在啼哭之中告别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出生就伴随着死亡。
无法在阳光下生活的体质让他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怪物，只要和大部分人不一样，哪怕对方只是一位单纯天真的孩子，常人依旧会用自己最恶毒的话语来嘲讽咒骂。
因为母亲的去世，年仅三十五岁的父亲看起来就像是六十岁一样，而且有着一股比眼前的医生更加浓重的糜烂味道。
“这孩子，我实在找不出有什么问题。”
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油腻的鼻梁只支撑起了眼睛几秒钟，镜框就再一次滑下，于此一同运动的还有浑浊迷离的眼神。
“医生，这不可能的吧，我家孩子从出生之后就不能照到阳光，这么差的体质不可能没有什么问题的啊。”
父亲用着近乎乞求的语气说话，江平年纪虽小，但是他也知道父亲现在有多么的卑微，可是这样的卑微并没有换得医生的好感。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他又推了推自己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你家孩子照到阳光之后会怎么样？”
“他会很痛苦，会哭起来，有时候会在皮肤上留下一片红色的印记。”
“这个应该是心理的问题，建议去看一看心理医生，皮肤上留下印记的话，可能是某种皮肤病吧。”
医生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了，毕竟从这几份检查报告上来看，江平的身体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年幼的江平并不关心这些成年人在讲些什么，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睁大明亮的双眼好奇地打量四周。
心理医生和皮肤病专家都在之后几天给出了同样的回答，“这孩子什么问题都没有”，父亲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因为医生专家都给出了答案，说明自己的儿子身体很健康，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可是他却一直沉默着，无法被阳光照到的身体可能还有别的隐情没有被发现。
无法触及阳光，江平的上学反而成为了一个比他身体状况更加严重的问题。不过现在他年纪还小，只有六岁，都是父亲在家里教他知识。幼童的脑袋里现在装着远超同龄人的知识。
而教他这些知识的父亲却选择了和自己文化水平相违背的举措。
看完医生之后的几天，他请来了几位神婆。作法叫魂，什么迷信的手段都用过了，而那些神婆在得到自己的报酬之后都信誓旦旦地说：“放心，没问题了，这孩子体内的妖魔鬼怪都被赶走了。”
可是，一切都还是照旧，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两年后，阳光依然是江平的梦魇，不过这个年纪他已经开始逐渐明白自己的身体与他人是有多么大的差距。父亲也变得颓废起来，两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堪比二十年。
“等太阳落山了，再出去吧，自己一个人小心一点。”
吃完晚饭，父亲只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现在允许自己的孩子在夜晚出去活动，有时候会陪着他，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人。
“爸爸不一起吗？”
江平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答案，可是他依旧愿意满怀期待地问上一句。
“你自己去吧，最好等街上没人了，再出去。”
因为一系列的不幸，父亲已经把家搬到了一座小县城，每到夜晚，县城的灯火就只剩下了街道上的路灯。只要是在黑夜，不管是什么时间段，都是一片冷清。
父亲吃完饭就回到自己房间睡觉了，他一整天下来喝了很多酒，还能够站起来行走纯属靠着毅力，而现在，他算是在一天当中都得到了数个小时的解脱。
江平独自待在客厅，看着电视，等到真正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外出。因为谜一样的体质，他到现在都没有正经上过学，都是父亲在教他知识，所以他能够比同龄人更晚一点睡觉。
而且，江平也发现了自己体质中另外一个特殊点。他似乎彻底摆脱了睡眠，就算一晚上睁着眼睛，他也感觉不到疲惫。
午夜，街道上才真正没有人，安静得有些诡异。换做常人，独自在这样的街道上行走，不管长幼都会感觉到背后发凉，让恐怖驱使自己的脚步。但是黑夜对于江平来说就像白昼对常人来讲一样正常。
在安静的街道上走一圈，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躺下，享受这片星空。黑夜的阴暗在这孩子眼中才是最美好的，比白天那些让他痛苦的光芒要好上一万倍。
江平可以走向漆黑的小巷，一点也不感觉到恐惧，可以走上居民楼顶端，看着全县城的人都看不到的夜景。
他的生命里似乎只有了黑色。
可是，有时候，县城的午夜并不寂静。
江平好几次都在夜色下看到了鬼魅一般的身影。从开始独自在夜晚外出一直到现在，除了那片夜景之外，他还看到了更多真正应该出现在黑暗之中的东西。
几天前，就在老旧市场的小巷里，他躲在拐角，看着几名暴徒**一位无力反抗的少女，几具光溜溜的躯体交叠在一起，暴徒们在狂笑，而少女在啜泣。
夜色下对着流浪汉拳打脚踢的不良青年，他们以破坏公共设施为荣。公园小道里进行不法交易的团伙，江平到现在都记得他们在荒地里埋下的几具尸体。还有那些被家人赶出屋子的年迈老人，蜷缩在店铺门口渴望死亡来得快一些……
无数种景象可比无生气的夜景来得真实。这些景象中的人根本不知道，在他们进行自己的活动时，不远处就有一个瘦小的影子在盯着他们。
江平觉得这些人都和自己一样，可能无法生活在阳光之中。因为在他们脸上看不到对于黑夜的畏惧感，他们的影子也彻底融入到黑夜之中。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做这些事。”江平觉得在黑暗里，这些事情就是对的。白天有白天的法则，黑夜也有黑夜的准则，比起自己每晚的生活，这些人在夜晚所做的事情可有意思太多了。
江平迫不及待想要加入到他们，因为在他眼中，这些人就是和自己一样的同伴，只要他在稍微年长几岁，就可以做一样的事情了。
静寒御香和蝶柔苦音心在对手缓过劲之前果断出击，两把刀刃一前一后快速划向鬼的脖子。
雾阳弯下自己的腰，让两名剑士的进攻只能触及身边的空气。
他压低自己的重心，短时间内让自己的身体活动范围在刚刚挥砍过去的日轮刀之下，果断出刀，没有任何犹豫。
“暗之呼吸·伍之型·暗息·冥思！”
反向握住月影刀，刀尖朝后，刀刃向外，靠着身体的旋转的力量同时攻击到身前身后两侧的敌人。
黑雾形成一个风眼，边缘处的移动很快，月影刀横砍留在空气中的残影依旧是实体化的刀刃，持续的时间很长，看似停留在原地，但是却在不经意之间能够移动方向。
雾阳虽然是反握月影刀，可是挥刀的动作流畅迅猛。两名柱的视线都还在他的身上，可是月影刀的斩击竟然能够出现在自己身后。
柱的反应力也很快，靠着敏锐的直觉和刀影触及身躯之前短暂的时间，她们挡下了可能斩碎自己躯体的剑技。
重新拉开距离，只见雾阳的身躯已经萦绕着一团漆黑雾气，他的眼睛一片血红，眼眶之下就只剩下了这么一种颜色。
蝶柔苦音心站在他身后，化解敌方攻势之后率先出击。
“虫之呼吸·娇蛾之舞·灼粼粼！”
虫柱在冲刺的过程里完成了好几次空翻，速度之快就连同为柱的静寒御香都难以察觉。
紫色的火星密集飘荡在剑士身躯周围，靠着空翻旋转带来的力量，虫之呼吸娇蛾之舞的斩击力度大大增强。按照雾阳现在的体力来说，若是举刀格挡，月影刀会直接碎裂，若是侧身跳跃躲避，蝶柔苦音心轻巧的身躯能够马上调转方向追上他。
“暗之呼吸·陆之型·飘磷蓝火！”
雾阳选择进行远程进攻，幻化成暗蓝色鬼火焰的刀影斩击猛向前冲去，呈现出螺旋状的纹路，能够看到与其接触的地面都发生了焦化。
可是，这奋力的一击也让月影刀达到了极限，火柱冲出之时，月影刀上已经出现的一个裂痕瞬间扩大，刀身在清脆的一声响之后变成两段。
静寒御香抓住机会，从另一个方向举刀冲刺。她的速度很快，但如果雾阳用自己那把断刀进行反攻，或许能够挡下对手的这一击。
可是，静寒御香在靠近之时却发现他握刀的手松开了，身上的雾气也消失，杀意与斗气不复存在。
静寒御香并没有使用呼吸法，不过就是进攻速度比较快的斩击而已，可就是这样的斩击最终砍下了雾阳的头颅。
“我就知道，鬼和人是一样的……”
雾阳的脸上出现一丝苦笑，没有什么别的话，这只鬼喰就这样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蝶柔苦音心的斩击直接破开了那团火焰，虽然制服多处被烧出了大洞。她冲出火焰的那一刻，看到的只是一颗滚落到地面上的头颅。
“你杀了他？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
蝶柔苦音心收回自己的剑技之后发出一声长叹。
静寒御香凝视着那颗很快就崩坏的头颅，皱着眉头，缓缓说了一句。
“不是我杀了他……是他自己放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