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前夜
凡璃络内心并不平静，就算自己的脑袋再怎么麻木也能够反应过来即将到来的那一场战斗会有多么重要，对未来的局势会有何等的影响，更何况她的大脑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呆傻，她只是懒于去感知外界的事物而已。但是除了这场战斗的性质之外，还有一件事深深折磨着她的内心。那只鬼喰绝对会在决战当中与自己见面，这个虽然是未来的事情，但是她相信这是自己唯一一次对未来发生的事有如此的确信。
她记起了自己与那只鬼喰生活的日子，也记得她的样子，鬼的容貌无法随着岁月而改变，这让凡璃络的记忆能够在现实当中得到一点印证。她能够想起一切，甚至连对方的招式都很清楚，但是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好像这只鬼喰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自己的名字一样。
凡璃络是鬼杀队现在唯一一位掌握着两种呼吸法的剑士，她清楚自己当时因毒素而昏迷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种呼吸法救了她，让她的血液燃烧起来。血舞焚音其实就是血之呼吸，不过前者基于人类的身体做出了一点改变，后者完全只是鬼的专属呼吸。
凡璃络从主公的官邸里走出来，沿着泣陵山盆地内的小路观赏着花海的绚烂，不知不觉当中，她竟然走进了迷境森林里。这片森林的魔力除了让走进来的人永远找不到出路之外，它还能够震慑所有的来访者，让步入森林当中的人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可是就算站在原地不动，森林也能够让人彻底迷路。
不过，凡璃络是从盆地内部走到树林里面的，森林对待盆地里走出来的人倒是十分友好，不会随意改变自己的环境，也不会产生巨大的压迫感。凡璃络上一次从泣陵山盆地内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十分轻松地从森林里跑出来。现在的情况也一样，凡璃络不管怎么走，回过头她都能够看到一条指引到盆地内部的道路。
在战斗开始之前，她想不出自己能够做出什么准备，如果现在命橆就带着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前来，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她其实刚开始想要熟悉一下森林，但是很快就嘲讽自己这样的想法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就算她在森林里住上一百年，她也难以弄清楚迷境森林里是什么样的布局。她像是游荡在林间的孤魂野鬼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已经是夜晚，因为各个虚塘屋的增援还在路上，所以泣陵山里还没有修建起防线。
驻守此处的只有一组硝的部队，他们手上仅有的火力最多只能起到一点骚扰敌人的作用。凡璃络的四周安静得不得了，敌人或许也在赶来的路上。因为灭挲不惧阳光，所以这群鬼在任何时候都能够活动，但是凡璃络觉得今晚应该只会保持这一份安静，就算森林会在黎明时分成为各种血鬼术的席卷之地，但是现在这里也只有无止境的安宁。
森林当中只有少许的虫子在鸣叫，细长悠扬的声音反而让这里的环境变得更加寂静祥和。本来森林里终日被黑暗所占据，到了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哪怕走进来一步都有可能迷路。不过，此刻的森林为了凡璃络一人而改变，树木之间不再茂密，让月光照耀在了凡璃络面前，虽然在黑暗当中出现的一抹银灰色光芒有些惊悚的意味，不过这一缕温和的光线却能够让她回归到安静的心智当中。
“或许今晚是泣陵山区域内最后安静的一晚了。”凡璃络心想，其实她也清楚，对于世界来说，今晚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安静的夜晚。她站在月光之下，享受着这最后的一份寂静。
鬼杀队的航班已经从各地起飞，有些虚塘屋在收到情报的时候根本没有多加考虑，几乎只花了几个小时就组织起了能够支援泣陵山的全部剑士。对手只有命橆和灭挲，鬼杀队占据的优势也就只有人数优势，很多剑士都清楚自己在决战当中幸存的几率很低，当年进行最终考核的那种恐惧此刻又降临到的他们身上。鬼杀队的战士们最值得人敬佩的一点就是，他们的恐惧单纯只是恐惧而已，恐惧在内心泛滥，但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行动，他们的确很害怕强大的敌人，就连柱都有会担心自己面对的敌人可能有着超过自己的实力，而在害怕的同时，他们也愿意赴死，会带着恐惧降临时的那一声哀嚎义无反顾地冲向敌人。低等级的剑士更是如此，他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掩护自己的同伴对敌人发起致命的一击。
恐惧的气息弥漫在了客机的每个角落，天紫爱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能够感受到这样的气氛。牙之虚塘屋的支援可能是最早到达泣陵山的，而他们或许也将最早面对决战。被天紫爱柳安排在泣陵山各处的，已经退隐的老剑士们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们也会在战斗开始的那一刻走出安宁的生活。
天紫爱柳坐在凡幻曦身边，高空的寒冷她甚至都体会到了。窗外是连绵不断的云彩，因为飞机在高空，所以月色十分迷人，像是悬挂在夜空之上的太阳，让云端之上的区域变成了白昼。
凡幻曦在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就已经让自己的大脑不再做任何思考。决战就摆在自己眼前，之前所有的疑惑在决战结束之后都将失去意义，他对所有事件进行的思考都没有了任何价值。就像写小说的人在前文全程为了结局而铺垫，但是当一本书完结之后才发现自己在结局之前编写的故事有多么鸡肋，只有结局才是最有意义的。凡幻曦现在的想法就和写出这样无聊小说的人一样，他翻阅过那么多本书，到现在的决战却什么也用不了，不像游戏里的那种套路，他无法通过对未知的探索找到敌人的弱点。对于战士来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知晓自己的弱点在在哪里，却不知道敌人的弱点在何处，这样就意味着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发起致命的一击。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到达泣陵山？”
凡幻曦问道，天紫爱柳愿意打破这长时间的寂静。
“很快了，可能天还没亮我们就会到达。”
凡幻曦点了点头，因为他现在只能做出这样的反应，他不想再去思考如何打败敌人这样的问题。
“将主大人，您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一起前往泣陵山？您是虚塘屋的将主，没有与我们一同战斗的必要。”
面对这个问题，天紫爱柳的脸上浮现出了和自己年龄不相符的祥的微笑，她并没有对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感到生气，因为这本身就是所有支援泣陵山的剑士和硝最想知道的，而现在凡幻曦算是代替他们说出了这句话。
“我也能够战斗啊，我也能够和你们一起战斗。”
“您也学习过呼吸法吗？”
“并没有，我甚至连基础的挥刀都不会。”天紫爱柳羞涩地笑了一下，“我是神官家族的养女，本来我也打算学习到呼吸法剑技之后加入鬼杀队，可是我发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天赋。但是，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用刀战斗，我的身体就是我的武器。驾驭自己的身体总是要比驾驭外界的事物更简单，不是吗？”
“您是……”凡幻曦心中其实一直有一个猜想，这个想法在当初见到天紫爱柳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天紫爱柳注视着凡幻曦的眼睛，明白他要问什么，而且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东西了。
“我曾经也是鬼，但是现在我变得更像人类。”
凡幻曦没有惊讶，他早已经有这个感觉了，天紫爱柳说的话不过就是在印证自己的想法罢了。
“神官家族收养了我，也把我当成了家人。莹绮大人和莹桦大人也把我作为了姐妹。我经常会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真正变回了一个人，能够不靠人肉活下去，能够活在阳光之下……但是，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明白，我仅仅是无限趋近于人而已，我的本质还是一只鬼。”
对于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些事情，天紫爱柳一点也没有感到为难，反而还因为说出了这件事有了些许的放松。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一只鬼会站在人类这一边？”
“有一点。”凡幻曦的想法开始有一些改变了。他和其他的剑士一样，对于鬼只有憎恨，虽然会有同情产生，但是同情并不能成为他们放过一只鬼的理由。
“鬼就是世间恶的一部分，如果恶与善之间的隔阂太明显，恐怕我死后也将下地狱。”
“现在哪还有什么明显的善恶区分啊。恶与善，这两者本来就是十分空洞的存在，谁都可以改变，谁都可以忽视。”
机舱内只有他们两人的讨论话语，其他人全都熟睡着。两人的声音很轻，害怕吵到这些在为最终的决战养精蓄锐的人。虽然说没有人知道决战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到来，但是他们也想尽早做些准备。
灭挲的实力或许能够将这一飞机的所有人都屠杀干净，可能需要上百人的牺牲才能够消灭掉一名敌人。虽然之前柱与灭挲也进行过战斗，但是谁都知道，这些战斗当中，敌人都没有使用出全力，而使用出全力的剑士却只能勉强招架。实力优势能够把鬼杀队的人数优势碾压，这就像是一辆坦克对战古代骑兵军团一样，胜负看起来很明显，但是骑兵依旧愿意源源不断地冲到坦克的炮口之下。
凡幻曦和天紫爱柳重回刚才沉默的状态，两人都睡不着，但是却都愿意在此刻闭上眼睛暂时远离一下未来的不安。此刻的寂静属于所有人，不管是在迷境森林的月光下漫步的凡璃络还是在客机里始终难以入眠的剑士，这一夜或许真的是他们能够经历的最安静一夜。
命橆已经带领着自己的灭挲来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处山崖，而站在这里看过去，远处就是一片漆黑的森林。这一晚对于鬼来说也是十分寂静的，站在命橆身边，他们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到。那片森林，将是他们打破这一片安宁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