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两人
凝一直不敢注视凡璃络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东西，可能是许久没有见面之后导致的隔阂，也可能是一人一鬼的殊途让这一次的见面略显尴尬。而凡璃络倒是没有在意什么，她的伤势已经得到恢复，带着两把刀的移动速度依旧可以跟得上凝。两者在迷境森林里面兜兜转转了很久，因为凝是一只鬼喰，所以森林把自己最为错乱的一面展现在了她的面前，连带着凡璃络也只能在其中迷路。等到凡璃络跟在凝身后发觉自己已经迷路之后，她们已经在森林里面来回游荡了半个多小时。
熟悉的乌鸦啼鸣在凡璃络头顶上响起，她抬头一看，发现正是自己的那一只鎹鸦，她很庆幸它没有死在那一场战斗之中。一名少女和一只乌鸦之间的友谊只有在鬼杀队当中才能够找得到。
“太好了，你没有死。”凡璃络的喜悦流于外表，在一场战斗过后，最高兴的事就是看到自己的同伴还活着。鎹鸦落在凡璃络的手掌当中，也欣慰地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鎹鸦是迷境森林里面最有效的引路工具，它们比各种高科技导航更加人情化一些，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乌鸦带着人类的情感，它在听到凡璃络的请求之后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马上行动。鎹鸦感觉到了这里还有另外一个身影存在，而这名身影并没有熟悉的人类气息。鎹鸦能够感知到鬼的存在，因为凝在身边，它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像是如临大敌的剑士一样，一小粒黑色的眼珠里面也带着人类对于鬼应有的那种怒火。
凡璃络迟疑了一会儿，很快也便反应过来了，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乌鸦的身体，温柔地对它说道：“不要害怕，她……她是我们的朋友，是我的家人，你可以信任她。我保证，她和其他的鬼不一样。”
有了凡璃络的肯定之后，她的鎹鸦也不再有任何犹豫，拍了拍翅膀便飞到了半空之中为她们两人带路。
凝这是第一次见到鬼杀队里面的鎹鸦，她也才反应过来，这个古老的组织并没有使用任何现代化的通讯工具来保持联络，在战斗和侦查方面，他们还利用着古老的传统，但是和鬼之间的斗智斗勇，这种古老的传统还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鎹鸦飞得并不高，能够让两人都看得到，飞行速度也不快，因为迷境森林展现出自己最为错乱的一面之后，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树木就多了很多，道路也变得十分狭窄，灌木丛生，虫豸乱飞，鬼喰和剑士也很难加快自己的速度。
又是一路无话，凡璃络和凝之间的关系似乎要靠这样的沉默来保持。经过了数年，两人之间或许很难再找回过往那种亲密，而且对于凡璃络来说，她的记忆被消除过一段时间，凝对她来说就是突然记起来的一个人。记起来了，也就多了一段回忆，而如果忘记了，人生也不会出现什么负面的影响。
但是，凡璃络还是选择和凝一起走，她也就选择了自己的过往，她也明白，当初在雪夜里咽下她给予自己的血液之后，她就不再是一个人，而现在，失去呼吸法能力的她也算不上一名剑士。除了跟着凝一起行动之外，她找不到自己的目标。所有人都很清楚，战斗远远还没有结束，现在还不是庆贺胜利的时候，但是就在这样的时间段内，凡璃络却感觉到了迷茫。
命橆跟她说过话差不多都记在了脑海之中，这还是凡璃络第一次这样清晰地记着别人说过的话语。什么神明、什么鬼神……貌似当初凡幻曦通过古籍得到的猜想方向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个世界应该真的出现了某种难以察觉的变化，而这变化可能决定着全人类的命运。
但是一件关乎全人类命运的大事却很难让人上心，就连说出这件事情的鬼都表现得有些无感。凡璃络的迷茫可能就是来自于这里，她分不清全人类的命运和自己又有什么关联，因为全人类貌似都不太关心这件事，他们只注重眼前的一切，就连鬼杀队也一样，剑士和硝只关注自己能不能消灭敌人。因为全人类活在这个世上总是被各种各样的目标束缚着，目标能够让人有着奋斗的欲望，但是目标也让人的目光变得“短浅”。
距离走出迷境森林还有一段距离，凡璃络一边跟着鎹鸦的指引一边想起这些事情，她现在只是一名拿着双刀的普通人，特别点的地方也是她身体里流淌着的一点淡淡的鬼血。凝是赋予她鲜血和新生的人，她与凡璃络之间的关联在再一次见面之后重新缔结，凝像是活在凡璃络身躯之中的另一个灵魂。
“你……”在开口表达关切之前，凝还是迟疑了一会儿，她不知道现在凡璃络对自己的看法是什么，但是“亲人”这两个字就让她有了一点打破沉默的勇气。
“你还好吗？”感受到了凡璃络内心的迷茫和挣扎，凝的内心也像是受到打击了一样。
“我没事。”凡璃络回答道，凝率先打破了两者之间的寂静，她们可能要回到以往那种相互依偎的状态之中。凡璃络摆脱了孤单，她的灵魂已经有了一个依偎。
“你见到过命橆了吧。”
“是的。”
虽说是“亲人”，但是和正常人一样，许久未见之后双方的话语都有一点拘束。
“他跟你说了什么？”
“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他把神明的事情告诉你了吧。”凝说道，其实那个所谓的神明经常会出现在她的睡梦之中，其实所有的鬼喰都一样，在梦境里面都会有两个声音在争吵，在相互诉说着什么，同时他们还能够看见一朵奇怪的花，绽放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岔路口。鬼喰是鬼神的意识，只不过现在这个意识得到了独立，与制造者之间只留存着一点点关联。
“神明到底是什么？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凡璃络问道，神明这种东西现在只能够出现在神话传说当中，而且每个人信仰的神明或许都不一样。这种东西不论出现在哪里，不论从谁的嘴里面讲出来都显得极为虚无。
“神明就是创造所有生命的存在，掌管万事万物的生死以及灵魂。天堂与地狱就在他们的意识掌管之下。鬼神你也知道了吧，一位反对片面分化善恶的神明站在了众神的对立面，创造了一个属于真正善良的灵魂所在的世界，我曾经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过那样一朵花，花瓣像是一条条绫罗绸缎，血红色的，但是花朵的整体形状却每一次见的时候都不一样。那是除天堂地狱之后第三个世界，也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存在，众神开始打压鬼神在这个世界上留存的一切。鬼神创造出了不受神明约束的生物——鬼，但是鬼这种生物没有按照他的预想进行发展，而鬼最后重新回到了神明的掌控之中，死后要堕入地狱。之后，鬼神又创造了鬼与剑士相互结合的生物，也就是我们鬼喰，我们直接带着鬼神的意识存活，但是现在我们似乎也已经背离了他的意识。”
这些事情都是在凝的睡梦里面出现过的，她在梦境当中像个在案发现场收集稀少线索的侦探一样，零零碎碎地将所有线索聚合起来。她起先对于神明什么的也完全不在意，但是随着梦境里面那两个声音争吵的态势越来越严重，她慢慢地也变成了对自己存在产生怀疑的一只鬼。
“那命橆是怎么回事？他说他是众神在人世间的代表，但是他好像并不喜欢这个身份。我看得出来，他也厌恶着众神。”
“是这样的。”凝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关于命橆的一切，她也是在梦境当中寻找到答案的。鬼喰的梦境算是鬼神意识的残存，如果注重梦境里面出现的一切，那么鬼神的意识就不会消失，但是如果做完一个梦之后直接忘记了在睡梦里面看到的事物，那么鬼神也便从他们的躯壳当中慢慢淡去。凝觉得不止是自己，其他的鬼喰应该也都会关注每一天晚上的梦境，自然也会知晓关于命橆的所有，如果说他们愿意把梦境里面碎片化的信息进行一个拼凑。
“命橆的确是众神的化身，不过当初看上他躯壳的是鬼神，只是他在把自己的意识和力量转移到命橆身上的时候被其他神明所影响，所以现在的命橆的确说得上是众神在这个世界上的代表。人类在发展，越来越不受神明的管辖，就像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一样。但是作为父母的神明却没有父母的那种关怀，他们准备利用自己在人世间的化身来消灭全部的人类，重新创造一种不会发展，但是有文明意识，而且永远都受自己控制的生物。命橆当初误以为自己是鬼神的化身，他创造了弑阳组织只是为了平衡这个世界已经错乱的善与恶……”
“到处杀人，这算什么平衡善恶？”凡璃络有些恼火，没有想到这个让世界受到严重威胁的组织还有这样“伟大”的目的。
“命橆不允许我们杀死无辜者，而且也不允许我们在生存需求之外进行杀戮。他将自己的血液变成了祭卒这种药物，他打算通过让所有人都变成鬼的方法来平衡这个世界的善与恶。但是现在，他明白过来自己的存在的目的，所以，弑阳组织也已经解散。命橆变成了众神的傀儡，他不甘心却也很无奈。”
说到这里，凝露出了一点伤感的表情。一路奔跑过来，它们算是看到了林子尽头的世界。迷境森林边缘又是另外一片树林，同样十分茂密，但是人在里面可不会迷路。
凝打算在这一片树林里面静候太阳落山。
“那，神之呼吸是什么！”
命橆说的所有话里面，只有神之呼吸是她最在意的。
“神之呼吸？”凝吃了一惊，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呼吸法，在睡梦当中，没有哪一段记忆是和这个呼吸法相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