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心智
黑夜中的世界太冷了，路灯原本在规定的时间里变暗了，但是现在又亮了回来。全世界都陷入到一片疯狂之中，才距离这些人意识到黑暗降临刚刚过去几分钟，世界各地就已经爆发了骚乱。大洋彼岸的某个国家，人们已经不再像是人类，而像是狂躁的野兽，他们走出房子，在大街上游行示威，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游行的诉求是什么，因为世界堕入到黑夜之中，是灾难，是不可抗力，他们不能把这件事怪到政府头上。走上大街，肆意呼喊，打砸抢烧，不过就是为了宣泄一下自己内心之中的恐惧而已。此刻，全人类似乎都察觉到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自己想的那样子，他们觉得之前自己一直活在了虚伪的现实之中，此刻摆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真相，不过真相显得有些恐怖。
群众冲进了商场，冲进了银行，不管内心有多么恐惧，他们都忘不了自己的本性。一家家商店的大门被粗暴地砸开，玻璃碎裂一地，两手空空的暴徒冲进去，几分钟之后便满载而归。街道上，一个个垃圾桶被焚烧，乌黑的刺鼻气体让人群蹿动的影子变成了一团团孤魂，没有人举着示威游行的牌子，也没有人喊口号，这不过就是他们发泄自己的恐惧而进行的活动而已。一条条大街被火光照亮，暗暗的橘红色跳跃光芒在垃圾桶里拼命地展现自己的身姿，人们的双眼被浓烟熏得胀痛，但是跳跃的火光还是紧紧地抓着他们的目光，似乎每个人都能够在这一团火焰之中找到这场灾难的预示，不管是学识渊博者把这一片黑夜归咎给自然异象，还是无知者把这一切归因到宗教问题上，每个人都在这一团火焰之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原因，然后……就好像有某种无形的生物钻进了他们的脑海之中一样，激化了内心中的愤怒和哀怨，心绪被从火焰之中出来的无形物控制，而意识又被自己的思绪所控制，所以现在，全人类出现的各种疯狂在他们自己的眼中看起来都是合理的，因为每一个动作都是自己做出来的，没有外人多加指责。
这一切，对于被黑夜降临而激发出恐惧的人来说都是自己的本能和心性。
每一个出现暴乱的地方，军队和警察都已经上街，政府也集中起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来研究这一场莫名的黑暗。
凡璃络和凝隐隐约约也能够听到骚乱声，不过这一座小镇并没有像绝大多数都市那样进入到无休止的疯狂当中。这里的居民最多也只是因为恐惧而哭泣，他们有人选择了回家，因为这就是末日，在末日之中只有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才能够慰藉自己内心的焦虑。有人选择孤零零地走上大街，漫步在路灯的孤寂幽影之下，不管黑暗会不会停止，他们都是孤独的人，灵魂没有任何东西来慰藉，现在自己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他们不会躲避，而是选择接受。
还有人在即将奔溃的边缘，浑浑噩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脑袋里出现了什么思想。
“璃络？”凡璃络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和凝一起回过头，看到了在凄冷黑夜里面穿着一件淡色连衣裙的廉菱。
此刻只有她一人，孤单地出现在了凡璃络眼前，之前跟着她一起生活的那名退役剑士重新拿起自己的武器回到了队伍之中，因为现在黑夜变得永无止境，鬼的活动范围和活动时间得到了无限的扩大和延长，他们对于人类的威胁在这一天被放大了无数倍。肖雨不会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却有着比话语更加有力的能量。廉菱在他拿起武器重返鬼杀队之前和他对视了一眼，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保重”，肖雨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在黑夜之中留下了自己的背影。
“廉菱……”凡璃络抽搐着自己的嘴唇，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我就知道，你会回到这里的。”廉菱的长发在晚风之中摇摆，轻柔曼妙。
“你就是凝，是吗？”她继而又转向凝，直视着她的眼睛。鬼喰的眼睛，那一抹血红色在黑夜之中变得更加鲜艳，比游行示威的街道上燃起的火焰还要吸引人。
“你也认识漂泽先生？”凝直接问道，她明白，这位陌生的少女能够认识自己和凡璃络绝对和漂泽先生有关，这位已经故去的老者把她们联系在了一起。
“是这样的，漂泽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在他那里听到过你的故事，也知道了凡璃络和你之间的关系。现在真正的浩劫已经降临，我猜到你们会回来的，不过我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发生的这么快。”
“你知道神之呼吸吗？”凡璃络想都没有想，甚至都没有让对方把接下来的话语说完，她很紧张，很急促，自己现在连基础的呼吸法都不会，更不要说去拯救这个世界了。
“我只知道漂泽先生是神之呼吸……这不是一种呼吸法，也不是一种领域……”
“嗯？”凝和凡璃络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你到底知道多少？”凡璃络提高了音量，廉菱之前并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而且她说让自己去寻找答案，而自己不仅没有找到答案，连原本拥有的东西都没有了。
“神之呼吸……漂泽先生就是神之呼吸，被鬼神选中的人都是神之呼吸，这个词语可以代表一切，人类、地球、现实，也可以是你们原本认为的呼吸法和领域，它可以是一切。”
“什么……一切？”凝走上前，她没有因为与这名少女之间的陌生感而产生任何隔阂，现在，最急迫的就是弄清楚这一切，以及一切的一切。
“漂泽先生就是神之呼吸，所以他有着超出常人的实力，有着能够让鬼变回人类的力量。凡璃络……”廉菱把自己的脸凑到离凡璃络很近的位置，两人的眼睛视线出现了交集，而且交集似乎连接着过往与未来。
“漂泽先生已经把你变成了神之呼吸，凡璃络，漂泽先生在临死之前只告诉了我这么一句话。你应该自己去寻找答案，这是你师傅希望你去做的。”
凡璃络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不知道是冷静还是因为过于慌张。
凝靠近了一步，她现在全身心都在凡璃络身上，和时时刻刻都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做出什么危险事情的母亲一样。
“你有什么办法让凡璃络发挥出神之呼吸的力量吗？”对于凝来说，廉菱这位陌生的少女真的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她必须紧紧抓住，可是后者无奈的摇头让她的全部希望化作了乌有。
“我只知道这些，现在只能依靠凡璃络自己，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万事万物都将与这个中心产生联系。我们只是局外人，只是在中心外的一部分存在，是凡璃络去寻找到一切，而不是一切去寻找凡璃络。”
“可是来不及了，灾难已经开始，那些神明已经动手，现在可没有让她去寻找什么‘一切’的时间……”
凝还没有说话，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向自己这一边涌过来。还没有喊出声让所有人注意，她和廉菱就被这一股冲击波击飞，不过只离开了原地几米远。
“该死！命橆！”不用去亲眼看到是谁在攻击自己，她就已经知道了。命橆已经来了，没有给他们任何准备的时间，也没有发出任何预示。
凝马上从地上爬起，不过周围不知道为什么弥漫起了惨白的浓雾，只是普通的浓雾而已，但是却让人莫名地产生紧张。
“璃络！”凝拼命在雾里搜寻，可是她的呼喊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凝！”廉菱也从雾气当中走出来了，她的连衣裙已经变得破破烂烂，额头上还有一道疤痕，因为她已经成为了半人半鬼的生物，所以这道伤口愈合得比一般鬼要慢。
“凡璃络呢？你见到她了吗？”凝也能够感受到自己呼喊声变得越来越急促，命橆来了，而凡璃络现在的实力完全无法与其抗衡，命橆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够杀死他，而且给世界笼罩上一层黑暗的神明在监视着他。这一次，命橆不太可能再放过她。
“凡璃络消失了！”廉菱慌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说凡璃络在她们被命橆的冲击波击飞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但是廉菱还是能够察觉到雾气之中有其他人存在，很多人在靠近她们。
“小心！”凝最先反应过来，不过她话音刚落，一把镰刀就砍到了廉菱的肩膀上，血液一下子就飙溅到她脸上，廉菱强忍着疼痛，将突然从雾气当中出现的那名长相粗犷的男人推开。
是居民，是这座小镇的居民在雾气当中包围了她们。廉菱在出门的时候并没有遇见过这么多的人聚集，他们应该是刚刚才聚集到一起的。
凝马上拔出了月影刀站在了廉菱面前，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了她，可是单单一面的守护不起作用，周围一圈全部都是失去心智的居民，他们的眼睛蒙着一层晦暗的白色，像是白内障一样。每个人要么空手，要么就拿着像菜刀和镰刀这样的武器。
“该死，他们被控制了。”
凝觉得是命橆干的这一切，凡璃络绝对是被他带走了，而现在他又把一群无辜的民众变成傀儡。
“你没事吧。”凝问道。廉菱额头上的伤疤刚刚好，肩膀深邃的裂口却还在涌血。
“没……没事……”廉菱站了起来，和凝一起背对背站着。
这些失去心智的居民像是布偶一样，四肢无力，只有在攻击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而且面无表情，有些人嘴里还流出了口水。
凝又暗暗骂了一句该死，她现在牵挂着凡璃络，急迫地想要解决掉眼前这些碍事的家伙。
落艺小城里，街道上虽然也变得喧闹，但是这里的情况还是在警察的控制之中，人们虽然害怕，但是不会肆意宣泄自己的恐惧。
灶门卿宇站在阳台上，他刚刚合上了一本厚到夸张的书籍。黑暗的降临似乎没有让他有任何负面情绪，他不知道自己在相信什么，但是不管相信什么，他觉得最终的结局正在往最糟糕的那一面发展。
“开始了。”他望着远处的灯火，自己的别墅位于一座小山丘，能够很轻松地看到县城里的景象。
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摆在书柜上的那把日轮刀，刀身漆黑，但是刀锷却是火焰的样子，镶嵌着火焰的深红色。这把刀属于他的祖先，也是他们这个家族的灵魂与意识。
“希望您能够保佑凡璃络她们，”他虔诚得就像个教徒，“我的先人，我祈求您能够把自己战胜鬼王无惨的那一份勇气和力量赋予给她，让她带着这个世界重回光明。”
灶门卿宇做出了许愿的手势，低着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耳边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带着远处的喧闹与喧闹之后的静谧，静谧之后的剧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