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复苏历九百五十三年,巨大的废都依然矗立在先祖大陆腹地的一块盆地之上,佛国的子民已经忘记这座身处群山环抱之地的废城为何被称之为“都”。但作为佛国经典之一的《末日浩劫经》明确记载着:万里废都之中有巨塔,塔高三百五十丈,其下镇有永夜之魔。夫夜魔者,暗之父母,浩劫之源也。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丹增在心中默念《佛说阿弥陀经》。虽然废都没有日升日落,但是每日清晨的日课必须风雨无阻的进行。《佛说阿弥陀经》开始《末日浩劫经》结束,佛的伟大与慈悲是指引佛国子民心灵的灯塔,是在末世挣扎对抗绝望的最后力量。
丹增于每一个“婆萨罗”的僧兵一样,出生在佛国的一个普通的士族家庭,虽然生活仅仅能保持吃饱穿暖,但是对信仰的虔诚却毋庸置疑。当其十岁时,如名字“丹增”所示,受三戒加入了维护佛法纯净的僧兵训练营成为“沙弥”。五十个日夜前的十五岁生日那天,因表现出色被提前受九戒(异界中武僧不戒杀生于是只有九戒律。)成为“比丘”,接着推荐至僧兵“八部众”第十法队担任“宣佛士”。参与到此次护送大光明活佛于圣城“达瓦”遗址加固邪魔封印寻获圣物“丰饶佛像”的行动。
一路行来,都平安无事。陆续汇合来组成千人队的12支法队几乎都是近两年组建的新兵部队,连领队的大比丘都认为这次行动仅仅只是练兵而已。直到在近五百人的“伏魔金刚阿罗汉”的以保护“大光明活佛”为名强行登上飞空艇,气氛立刻急转直下。几日前“金刚罗汉菩萨”突然无视活佛反对,强行击落辛族的飞艇,让这种紧张到达顶点。原本日夜引领僧众功课的“大光明活佛”也不再走出禅房,只是偶尔召丹增入内,讨论佛法。
依约进入活佛的营房,却未曾见到那位身着白色法袍的矮小身影。空荡荡的禅室里,只有孤独的香炉在静静的燃烧着。“最终还是进去了么?”丹增在心里叹了口气,所有的“八部众”中只有自己知道,这几日戒律堂护法对整整高自己一级的光明堂活佛的胁迫已经到了何种程度。活佛心肠慈悲,这些人便强行征用此次行动所携带的全部“净魔禅房”。不能隔绝外面有毒的空气便无法做个人清洁,甚至进食也只能通过盔甲上的补给口灌入流质食物,加上无休止的巡查,警戒“演习”,僧众们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自己因为身份“特殊”得以进入禅室,能够利用日课的机会做简单的清洁。何尝不是戒律堂借助自己之口将外面僧人所受苦楚传达给活佛,逼迫活佛开启大门让他们进入巨塔。一旦让他们获得“丰饶”,掌管着佛国最强大战力的戒律堂,就会失去限制,恐怕最终连大日如来也无法控制他们了。
“阿弥陀佛……这便是心魔么。”丹增口中宣唱佛号盘腿坐下,将法器金刚杵横放在鱼鳞状金属盔甲包裹的膝盖上,开始念诵《阿弥陀经》。活佛此时必然不便礼佛,便由自己代为施行,而原本由活佛承受的业火,也请降临在自己身上。
过了一会,沉浸在佛经之中的丹增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当日“阿罗汉”众人看着自己肆无忌惮狂笑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六根不净,欲念横生!”继续在心中默念佛经压制怒气,但握在金刚杵上的右手已经青筋毕露。
驱魔烟还未散尽,两个身材魁梧的“阿罗汉”便大步走入佛室。看到全身着甲手握金刚杵丹增后,不禁一呆,随即露出失望恼怒的表情。
看到两人如此肆无忌怠的行为,丹增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大喝道,“大胆狂徒,不经通报入活佛静室。见活佛法相不行佛礼,你们可知罪!”
“这不是活佛不在么……”其中一人被丹增气势所摄,不由自主的说道,随即羞怒道,“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骂我?这次就是要收拾你这小……”
“啪!”同行的另一人在他的肩上重重一拍,打断了他的咆哮。通过接触式传音法器对他说:“你想死了么,忘记第三队那些人的下场了?”短暂一愣之后,他后怕的看了看丹增手中的金刚杵,随后转头气急败坏的走出了禅房。
剩下的那人,整理了一下思绪,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奉金刚罗汉菩萨法旨,宣佛士丹增在活佛外出期间不得进入禅房……亦不得归队,严守禅房及其周边安全,如有失职……由戒律堂处分。”似乎能感受到丹增头盔后愤怒的目光,他越说越是心虚,很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两人走后,丹增双手合十默唱佛名,回想起两个不可一世的“阿罗汉”狼狈逃窜的景象,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在嘴里喃喃的说道,“不就是在飞艇上一打十么,也不算什么辉煌的战绩。不过当时那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还真是爽快啊,想当年……”回想到一个记忆中熟悉身影,丹增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袭身,禅房的温度似乎也降低到了零下。联想到之前被击落的那所辛族飞船,记忆中几乎随时都散发着血腥味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连忙将一边记忆中的各式驱魔佛经搬出来反复念诵,一边走出禅房守在门口。虽然之前那个“命令”没有任何真实性,但是如果不遵守也会被人抓到大作文章。
在念完《驱魔经》与《往生经》之后,丹增发挥鸵鸟精神将恐惧成功抛到脑后,这时才发现已经过了日课时间。黑夜已然过去,黎明即将到来。虽然在厚厚的瘴云之下,废弃之地无法见到一丝一毫的阳光。但伴随太阳升起时所发生的“潮汐”,则是整个废都最令自己陶醉的美景。关闭逐渐被杂音充斥的通讯法器,丹增仰望天空等待着奇迹的降临。
首先是一股白蒙蒙的气流从天边升起,然后被黑暗笼罩的天幕上出现了一阵阵淡蓝色的波纹。从最初的星星点点,逐渐连成一片,最后整个天空都被瓦蓝的浪涛铺满。一个曾经旅行到天涯的大比丘对丹增说过,这就是大海的景象。在佛经里,大海是佛的摇篮,是生命的起源之地。而这片天空之海则是眼前无边无际的真菌森林的母亲,随着“浪涛”涌起,地面上的菌群也如同动物一般摇动起来,发出唰唰的声响。
白色的绒球,细枝一般的箘树,乃至高大的菌伞,都在同一时刻喷洒出自己的孢子。细小的孢子在潮汐中获取力量,一边飞翔一边用荧光装点着自己,有绿色,有蓝色,有粉色,而最多的则是金色。无数的闪光的小点在上升的过程中逐渐集结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了一条宽大的金色河流,从巨塔上空横贯而过。将蓝色的天海一分为二。
丹增曾在典籍中看到过,整个世界有数十条类似的“天河”,只有废都上空的天河上千年来从不改变位置,也只有它才有与众不同的金色。佛典中称它是佛用来镇压邪魔的流金法带,而丹增的心中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场生命的奇迹。
随着潮汐的涌动,“天河”中的孢子们在一场场圣神的仪式中凝结成金色的水滴,最终将随着潮汐的结束化作漫天的光雨飘然而下。
营地所在的箘林在几天前被一场大火烧尽,地面上被铺以厚厚的一层剧毒药物。然而在这恶劣的环境里,丹增依然可以看到细小的光点从地面坚强的钻出。有很多还没有来得及飘浮起来就在轻微的爆破中,化为了粉尘。但更多的却拖着残损的身躯坚强的向上努力着。丹增看着它们就和看到在生活在佛国地底的挣扎求生的家人一般。作为士族中普通一员的丹增家,世代经营着一处不大的地底蘑菇农场,在满足自身所需的同时,还要应付戒律院征收的赋税。回想着苍白衰老的母亲那特有的慈祥与温暖,不由自主的哼唱起家乡古老的歌谣。
“岩石啊,你是阿爸呀的肩膀,冰冷又坚强。泥土啊,你是阿妈呀的胸怀,温暖又宽广。蘑菇们啊,你们是佛祖的恩典,慈悲又吉祥。我们在歌声中将你种下,你们在佛光中萌发……”
忽然丹增的眼角捕捉到一个阴影,右手反射般的举起金刚杵,奇迹般的挡住了对手以为必中的一击。巨大的力量透过近一丈长的杵身传到丹增身上,激起了记忆中挑战愤怒战牛的记忆。迅速移动身体的重心,试图将盘山倒海的力量带到一边。但对手似乎已经预测到这种反应,之间黑影用手在地上举重若轻的一撑。丹增立刻感到自己改变重心的动作被重重的推上了一把,整个身体的平衡被破坏殆尽,接着臀部被狠狠的踹了一脚整个人像一块大口袋一般飞了出去。
敌人!丹增奋力跃起,摆出反击的姿势,但下一刻却有如木头一般呆住了,全身的血液几乎处于凝固状态。下意识的丢掉金刚杵,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有如仓鼠一般哆嗦起来。嘴里喃喃的念道,“刹那姐,不是我把你打下来的。我和活佛尽力阻止了,求求你留我具全尸。”
在金色的光芒中,潘多拉疑惑的抓了抓面具上的狼耳。眼前这个僧兵前一刻还以几乎精准的反应躲开了自己的偷袭,甚至在最后时刻还扭动身体将自己的攻击转移到身体上不甚重要的位置,尽显精英本色,下一刻却像一只被逼入墙角的小兽一般哆嗦起来,实在让她难以理解。看了看似乎已经完全崩溃的对手,发现自己莫民奇妙的失去了战意。只好跺跺脚转身走向高塔,将目标放在之前进入高塔的那群五大三粗的壮汉身上。
“喂,叶芯!”仿佛意识对手是在看到自己长相之后才被瞬间击倒,潘多拉心里感到一阵郁闷,不由问道,“我有这么可怕么。”
脑海深处传来叶芯充满笑意的声音:“不可怕,比起‘战场开膛手’、‘最后的黑寡妇’、‘血腥女王’等等伟大的萝莉来说简直弱爆了。”
“你心情不错啊,不过真想揍你一拳。”感觉到叶芯越来越强的“人味”,潘多拉心中有些开心。决定饶过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拍拍手收回了潜伏在一旁的蓝色蜘蛛。要抓俘虏,里面还多得是。
丹增等了一会发现预想中的铁拳没有到来,便偷偷的将手臂拿开发现那个带着狼头面具的辛族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环顾四周的营地也没有想象中,烈火焚天尸横遍野的景象。不禁大大的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看错了,对!背后偷袭根本就不是她的风格,她只会从大门突进,直接碾压整个营地。不过刚才那个辛族人的‘主环’是贪狼,绝对是她的环士……必须告诉活佛,否则几天之内就会大难临头。”
下定决心之后,丹增站起身重新拿起,正准备冒死突入塔内,将辛族的“人形飓风”即将来袭的消息告知活佛。却看到负责传令的绿甲沙弥德旺跛着脚,恶狠狠的走了过来。
德旺看到站在营地门口的丹增,和地上打斗的痕迹,自作聪明的以为自己猜到了被打的原因。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先设计,让那两个没头脑的“阿罗汉”趁丹增“不方便”的时候来找麻烦,只是在心里恶毒的诅咒着这个胆大包天敢于袭击戒律堂卫士的家伙。嘴里恶狠狠的说道,“宣佛士丹增,你居然敢在这里偷懒!出大事了知道么!伏魔金刚菩萨法旨,婆萨罗第十第十一法队于大营前三十丈建立阵地抵御敌袭,不得有误!”
敌袭?!这么一打岔,从小被某人虐待所养成的鸵鸟习惯再次发作。一瞬间,僧兵训练营所教导的种种迎敌策略出现在脑中,丹增感到全身充满了力气,无视德旺诧异的目光,大步走向自己法队的营房。至于“人形飓风”……有这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