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星的光芒以奇妙的角度从高塔顶部直射下来,洒在珊瑚紫色的发丝上。极细的菌丝在她的四周飞舞着,将她与背后的枯树连接在一起。啊,已经不能称为枯树了,新生的带有一些紫色的细胞将空旷的细胞壁填满,从菌丝形成的细管里传导的水分滋养着干枯的木质部。封存在琥珀中的信息被聪明的真菌提取出来,作为复活奇迹的基石,很快一颗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大树出现在球形广场正中,被各式各样的菌伞簇拥着,有如被孩子环绕的母亲。
“呼……累死了。”叶芯将手从树皮上拿开,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新生的树枝跳跃的追逐着,仿佛割舍不了他的抚摸。
被叶芯做作的声音从呆滞中惊醒,丹增拍了拍脸,惊讶的说道,“这不是辛族天空之城的生命树么,怎么会出现在高塔的地底?”
“辛族的生命树什么样,我不知道不过这是她的生命树。”叶芯指了指正在指挥菌丝完成最后修补的珊瑚。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议论,她转过头来鬼精灵般的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叶芯哥哥,谢谢你把你的生命树送给我,小白玛会乖乖的照顾她的。”
叶芯几乎可以想象丹增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实人就是好欺负啊。不过自己的来历也算有了天衣无缝的解释,也就不要节外生枝了。不过如果放任小恶魔“白玛”发挥,又不知道会被扯到哪里去。连忙接过话头道:“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调律已经完成,蕈人即使放任不管也会逐渐恢复正常。不过恐怕得从原始农耕社会慢慢来了,食物压力会很大。”
“这是我的罪孽,我必然用……”珊瑚刚刚起了个头,就被白玛强行“打岔”道,“之前一千年什么都不干都活下来了,现在有手有脚难道还有问题啊。倒是你怎么办,留下来做我的护卫,然后是副环,最后结……”白玛一边说眼睛一边滴溜溜乱转,挖坑的动作非常明显。
虽然叶芯按照直觉的指示决定无视她,但是这个坑立刻就有人跑来认领,丹增突然在一旁大声插话说:“不行!我……”之后似乎发现自己干了傻事,连忙将接下来的话吃进肚里。
可惜大错已经酿成,贼笑贼笑的白玛蹦蹦跳跳的跑到丹增面前,仰起头刚好对上盔甲后的眼睛,可怜的丹增同学立刻变得和被崩断的菌丝一般凌乱。小萝莉语言暴力开始:“哎呀呀,丹增啊,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你居然如此在乎我的安全。不对不对,难道是我让别人抢了你护卫的职位,你觉得嫉妒了?那就跳过护卫直接开始下面的。还是不行?行不行你大声说出来嘛。乖……”
叶芯在一旁摇了摇头,心道:“这两个小东西之间果然不干不净,不过别人青梅竹马,也是一段佳话。不过这只恶魔也太……这算家暴我不该管。”迅速在心里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决定找个地方坐着或者趴着,将热闹看到底。没想到两个当事人全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只见丹增快速的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小萝莉白玛便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用一种奇怪的态度拍打着丹增的肩甲,贼贼的说道,“一百盒金山朱砂荔,人就交给你了。(叶芯:?)”
“一百盒!!!哪里有这么多,一年总共也产不了80盒啊。”丹增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悲壮,可见这东西一定非常稀罕。
“这可是终生幸福啊,我的未来我的……”白玛突然开始干嚎起来,虽然是耍赖,但是声音清脆有如清泉,给人一种“萌”的感觉。
“好好!我认了!”似乎被抓到痛脚,丹增恶狠狠的认下了天价债务。叶芯顿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怨念在自己身旁环绕着。
达到目的后的白玛快步走回生命树之前,脸上的表情恢复了肃穆。她张开双手,将紫色的长发散放在背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高声歌唱着。
“阿妈呀你的气息是多么的芬芳,你的拥抱是多么的温暖。
离家的孩子啊,是多么想要回到您的身旁。
紫色的花朵啊,悄悄的绽放,是因为树根的滋养。
孤独的紫莲花啊,想要回到您的土壤……”
歌声响起的同时,一股浓郁的香气开始在树枝间弥散。一根树枝的顶端忽然长出了细小的花蕾,随着歌声的继续花蕾逐渐长大,开出一朵美丽的紫色花朵,花分八瓣,被细细的金线包裹着,在浓香中轻轻的颤动。随着一阵清风,花朵离开了枝头,飘荡而下,刚好落在白玛光洁的额头上。然后花瓣像动物一般展开变大,覆盖了她的整张面孔。细小的花蕊也在成长,逐渐变成了一只紫色的鸟,其头有花冠,长颈,尖喙,全身覆盖有如流水般的紫羽,最瞩目的是盖在脑后的长尾,美丽的尾羽低垂而下与长发混杂在一起异常美丽。
“好漂亮的环兽!她叫什么名字?”丹增压抑着自己想要抚摸一下的冲动,羡慕的问道。
“鸑鷟,凤凰的一种,象征着坚贞不群。死后可以在火焰中涅槃……就是复活。”叶芯说着,摸了摸脸上那只八爪蜘蛛,越来越觉得自己倒霉了。
“鸑鷟吗?”让叶芯将文字写下,白玛将它牢牢的记住后,说道,“我刚展开鸑鷟之环,现在准备将还有自我意识的人民纳入到环中。六十万人哦,如果成功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环了,辛族总数恐怕都没有破百万。这将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从这里向北走有一辆隧道车,是当年真理部撤离时使用过的,我已经检查过状态良好。你们可以搭成它离开,出口那里我帮你们找了辆便车,可以直接去天空城。”
“便车?去天空城?!”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丹增想要询问详细情况,却发现白玛已经陷入深深的沉睡。
“走吧,在阳光下箘林生长得很快,这丫头的力量会越来越大。几十万人如果只是简单的通讯连接的话,依照我送给她了解决方案,应该一年内就能解决。现在就不要打搅她了。”叶芯将丹增拉上移动平台向北边的隧道车站台前进。
过了大概两刻时间,叶芯和丹增搭承的隧道车离开高塔之后。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她身体上覆盖着白色的兽毛,一根巨大的尾巴在身后快活的甩动着。几步走到白玛身前,大大咧咧的坐下,抓起自己的尾巴玩弄起来,可以隐约看到她胸前的白毛里一个蓝色的蜘蛛闪着奇异的光芒。
“你确定他走了?”白玛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对面那双充满鄙夷神色的红眼睛,不由得对自己掩耳盗铃的行为感到害臊,不过白玛的脸皮是用雪山的冻土锻炼过的,几乎立刻就恢复了正常,“叶芯真心厉害,想在他眼前搞点动作真不容易。还好珊瑚那傻妹子不知道,不然早露陷了。他们没事吗?”
“你的父亲母亲们全部扔进完好的修复槽了,其他家伙的都塞到你做的那个巨大的培养箱里面。你一个一个的弄吧,记得把醒过来的捞出来,不然会有心理疾病的。”兽女的直立耳朵微微的抖动着,让她显得有些骄傲,“其实直接重新做一个身体,将储存的灵魂塞进去就可以了。倒是你这边,计划可以实施了么?”
白玛做了个确定的手势,说道:“阴谋方面我在行,不过真正做大事还得靠珊瑚。毕竟完成那一万一千三百四十一个问题的是珊瑚,我自己可是做到一半就掩面而泣了。要做那个……还是单纯点好。”
兽女沉默了一会,语气坚定的说,“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事情已经无法回到之前的轨道,哪怕是成为恶魔,计划也必须施行。”
“执着的人啊,我相信你,支持你,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毕竟……我们是同样的人。”珊瑚温润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尸山血海,我们也一起背负。”
秉承高塔产品的质量特点,这辆轨道车除内部装潢已经化为厚厚灰尘之外一切都和新的一样。当轨道车的行驶逐渐平稳以后,一种懒懒的倦意逐渐控制了叶芯的躯体。不过坐在他对面的丹增却似乎有些兴奋,不停的在车厢里走来走去,笨手笨脚的擦拭着厚厚的灰尘,似乎是在寻找隐藏的文字。
过了好一会,丹增忽然弱弱的问道,“那个,那个……”
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的叶芯,头也不回的回了一句,“欠的那一百盒什么什么的,你是在换不了就分一百期,一年还一盒。反正她没说有利息。”
黑暗中丹增的怨气似乎更深了,不过说话倒是利索起来,“你以前是一个很厉害的环主么,似乎很会建环的样子。”
“老妈在一个叫通联的环里面当主管,至于我爹是管环的一个什么什么局里管事的。至于我14岁的时候把自己坑在环里了,成了终身通信从业人员。”疲倦感控制了叶芯的神经,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对了,你问白玛的那么多问题,是做什么的啊,我能答答看么。”丹增被无数新名词弄得头有些疼。
在睡着之前,叶芯拖着嗓子慢慢的回答道:“你答了……没用,不是问……人的。那张……问卷的名字是……问神……”
在迷糊中,叶芯的意识越过通道,回到了地球基地里。失去了身躯,他一下子从睡魔的控制下清醒了过来。将睡觉前的记忆归档,整理之后,他敲了敲潘多拉的房门。
“谁啊,老娘忙着呢。”在属于自己的虚拟世界里面造房门的很奇怪,敲门的更奇怪,最奇怪的还是问门外是谁的家伙。不过这对怪人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复杂的过程,似乎只有这样才有“活着”的感觉。
“回来了!”打开门,今天的潘多拉穿着一件紧身的白色飞行服,金色的长发束成马尾放在脑后,已经小坚挺的胸口别着一块雕刻着,满是鲜血的镜子。叶芯围着她转了一圈,带着骄傲的语气说道,“我家的潘多拉又变漂亮了,今天带着血腥女王出门,又要去砍人了?”
潘多拉的小脸红红的,笑着说道:“按照直觉行动的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应该说相当不错。”叶芯微笑着,脸上一片灿烂。
“傻瓜,这才是真正的你啊,恭喜你恢复人类的身份,叶芯大叔!”潘多拉笑得更加开心了,这个最重要的人一直以最让她揪心的状态生活着,现在终于能够摆脱过去的阴影自由的活着。不过还有一样“东西”必须解决,不然他永远无法完全斩断那个让他悲伤的过去。看着叶芯那双不真实却让人心动的眼睛,潘多拉默默的告诉自己,之前是这个男人带给了她生命与自由,现在则轮到她偿还这一切了。带着温暖的笑容的小嘴再次张开,说话的内容却有些冷:“找到那群家伙了,不只是大鱼,而是整个鱼群。现在已经布置完毕,马上开始收网。老家伙有屁快放,别耽搁姑奶奶去杀人。”
感觉到某具“身体”对自己的召唤越来越强,叶芯知道自己不能呆得太久,不过心中总是有些担心,于是凝重的盯着潘多拉的双眼慎重的说道,“这次的敌人不简单,很可能在最后时刻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你要小心!再小心!!一旦出现意外立刻启动‘我’,不要犹豫!哪怕世界毁灭,我也绝对不能失去你!”
似乎害怕被叶芯眼中的火焰灼伤,潘多拉一头埋到他的怀里,将自己的脸藏起来,幽幽的说,“记住离开我以后绝对不要再启动那个什么虚拟人格了,我也不能失去你啊,傻瓜。”然后将他猛的推开,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道,“放心吧老头子,全世界都被小姑奶奶放了中子抑制器。除非扎夫特的议长搞殖民地降落作战,否则姑奶奶绝对屁事没有。”
“你现在还在沉迷中古动画啊,该长大了。”叶芯开着玩笑。
潘多拉身影消失时,还在抱怨,“老头子,不是你收藏品我才懒得看呢。”
叶芯摇了摇头,“躺倒”在潘多拉“搜集”的一堆猫咪中,鼻子里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通过主机的作战计划调出来,初步浏览了一下,心里不禁暗暗咋舌潘多拉的大手笔。中子反应抑制器可以在半径一百五十公里内抑制核反应,地图上几乎所有万人以上的大城市均被密密麻麻的红圈所包围。还有大量搭载抑制器的飞行器在高空反复巡逻。
来不及详细看繁杂的作战推演部分,叶芯感到“虚拟感官”已经开始模糊起来,大量的数据涌入这个“人格”的档案内。这是他的“身体”感觉到“主体”回归时的自然反应。知道存在于“这边”的时间已经到达极限,叶芯遗憾的站起身,再次打量了一下潘多拉制作的个人小屋,将作战计划打包顺着“通道”回到了“另一边”。接着便被身体的困顿所控制,逐渐陷入沉睡之中。
潘多拉从监视器里看到叶芯打量房间的样子,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其实两人都知道,她根本不用“离开”虚拟世界是没有距离这种概念的,处于同一台主机的作战指挥系统可以直接加载在生活区。但是她并不想让自己同叶芯最后的小窝里,增加任何不温暖的因素。
像小狗一般甩了甩头,让自己的血冷却下来。潘多拉知道接下来的行动不能夹杂任何私人感情,这是一场阻击战、一场歼灭战、一场屠杀。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冰冷而残酷:“这里是血腥女王,时间是AM3:12:43报告准备情况。”
全系舱里想起了“一叶知秋”毫无感情的声音:“割草组准备情况报告开始。”
一个巨大的地球出现在潘多拉眼前,随即被切割开。地面以经纬度为区块分割成不等大的三百八十三个区块,近地轨道被分割成一百三十个区块,远地轨道被拆成八十九个区块,月面基地也被单独设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区块纷纷从黄色变成绿色,最后只剩下太平洋中部的一个群岛,在短暂的闪耀后,黄色被标注为危险的红色。
潘多拉残忍的笑着,胸口血色的标签在“红区”的照耀异常妖艳,她站起身将食指指向那个群岛,大声宣布道:“启动血腥女王系统,各母舰投放无人机。地面‘清扫部队’准备!我们去杀戮!”
太平洋周边,超过三万架“血腥女王”无人机从分属于十三个国家和组织的航母、空母、空军基地甚至私人机场起飞,奔向目标。绿色的光点遮天蔽日,在潘多拉的指挥下进入红色区域。潘多拉向身后的椅子里一座,全系视图切换成超过百万个数据窗口,各战区的情况被数字化显示在其中。正中央的三万个则是直属于潘多拉的无人机中队。
“血腥女王就位,作战开始,代号‘一个人的战争’全体出发……一切荣耀归于叶芯。”将自己的意识镶入电磁波的海洋,化作血腥女王系统核心的潘多拉声音变得机械起来。
仿佛来自遥远的深层空间“一叶知秋”幽幽的呼应道,“血腥女王万岁,一切荣耀归于叶芯……”
“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