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威尔士神父张开双眼,看到的是第二机库高而整齐的装甲屋顶。无数坚固的金属大梁横竖交叉,为它的建造者提供了牢固的避难所。然而现在却像监狱牢笼上的铁条一般,禁锢着它原本的主人。
“上帝啊,请保佑您的子民,让他们在最黑暗阴影之中也能看到光明,阿门。”
在踏上这个新的世界之后,为坚定信仰而放弃自己原本的姓名,以故乡的名字自称神父,在心中为那些可爱的同伴们祈祷。这场袭击来得太突然,方式也太过诡异,作为目睹了整个事件的人,他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当那颗名为源星的巨大恒星消失在地平下之时,基地里的数个角落突然喷洒出无数银白色的颗粒,它们在空中跳动着扩散着,迅速形成一片淡淡的白雾,将整个基地笼罩于其中。当时虽然驻守部队正沉浸在失去“旋风”和“闪电猫”中队的哀痛中,但多年的战场经验让这些来自各个国家的老兵们,迅速的反应了过来,他所在的第三防区在罗德上校的指挥下迅速穿了防化服,作战部队则直接装备上了“彗星”。
然而这种白雾并不是他们所认为的毒气,而是另外一种更加神秘更加具有杀伤力的东西。
在神父的眼前,那些细小的颗粒毫无阻挡的穿过了自己的防化服,穿过了战士们的外骨骼机甲,甚至无视了基地坚固的混合材料墙壁。很快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起来。而他的体内也出现了隐隐的疼痛感,仿佛有一只手正在挖掘他的内心。
这是恶魔的伎俩,威尔士神父立刻做出判断,用长期四处布道而晒得有些昏黄的手,握住胸口银色的十字架,心中默念着上帝之子的名讳。很快疼痛便逐渐消失了,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小教堂,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圣战中,这里才是他的战场。手脚并用的爬上那座小小的钟楼,他手握那根浸泡了圣油的麻绳,再次开始祈祷,这口铜钟是从地球梵蒂冈带来的唯一物件,它会奏响上帝在这个世界里的福音。
身着黑色教袍的威尔士,像一杆标枪一般站在教堂的最高点,眼望着被雾气笼罩的基地,在远方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带着不知数量的敌人已经进入了打开的大门。
“神说要有光……”激荡的钟声开始在基地里回响,于此同时激烈的枪声开始在四周响起,这是一场圣战,是上帝子民抵抗恶魔入侵的圣战。
然而坚固的要塞都是被从内部攻破的,当他再次拉动沉重的麻绳时,背后的楼梯口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居然差点被你这个家伙坏了好事。”在昏迷之前,神父隐约看到了一个身着金色铠甲的影子,原来叛徒是那群抛弃了信仰的武僧……
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个上帝在异界建立的净土已经沦陷了吧,然而他作为忠实的传道者是不会轻易屈服的。无视脑后创口处传来的疼痛,他用手肘支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却发现眼前的一切比他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基地剩余的八千守军几乎都躺在第二机库宽敞的地面上深深的沉睡着,身下都铺着厚厚的军毯,偶尔的几个伤员也得到了很好的包扎。神父摸了摸自己的脑后,一块不知道什么材料制作的绷带贴在他的伤口上。
原来只是异界科技,不是恶魔么,神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为自己的错误暗自忏悔。只要不是恶魔便可以交流,或许还能保住这些上帝子民的生命安全。
“先生,您醒了。伤口是否有不适,需要进食么。我是‘嗜血者’拉马,愿意为您效劳。”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黑暗中走出,壮硕的身体却带着贵族般的优雅。他恭敬低着头,仿佛面前的地球神父并不是他的敌人,而是值得敬畏的存在一般。
“谢谢,不用了。我的兄弟还在受难,能否让我见一下你们的长官。”神父蹲下身用手抚摸躺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有着东方血统的男子,他还记得这只羔羊的名字:飞·陆,这个小伙子喜欢称自己为海贼王。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抛弃过去参加到自由军的男人,在教堂的忏悔室里,他陈述过他的迷茫,他的追求。在基地的建设中他发挥了东方人的勤劳,始终精神饱满顶在第一线,甚至在一次事故中救出了三位同事。然而他现在却躺在这里,睡得深沉而平静,如同死了一般。
这个自称拉马的男人,头垂得更低了,语气敬畏的说道:“火炎圣堂的圣女大人正在您的教堂里等着您的大驾,请走这边。”
并没有纠结自己才是这个基地真正的主人,威尔士神父带着一个圣职者的谦和,跟在对方身后,走上了这条他已经踏足了无数次的道路。
在离开机库之后,神父发现以往灯火通明的基地,现在却陷入了一片黑暗。在建筑的角落里,一些深红色的眼睛在打量着他,眼神里既有嗜血的欲望,也有对某种力量的敬畏。
“这些就是所谓的‘嗜血者’吧,这是怎样的一个宗教能够集合如此多的处于人类天敌的势力。”
在夜晚潮湿的空气里,威尔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教袍,作为梵蒂冈最优秀的几位布道者之一,他不会轻易将任何文明势力划入敌对一方。地球数千年的宗教战争史,已经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反面教材,这是上亿生命用自己的鲜血写下的戒律。
教堂建立在基地里唯一的一座岩石小山上,虽然规模不大,但建立时却非常艰辛。说是小山,其实是一块高达二百米的巨大坚硬的石块,长期的风化让它的表面光滑不堪,只有一条雕刻在石壁上的窄路能容人上下。基地的指挥官马克上将曾提议拓宽这条道路,然而当他亲自走上教堂进行礼拜之后,便再也不提此事。
双脚的棉布鞋踏在,冰冷却坚固阶梯让神父感到自己的心灵获得了净化。夜风划过岩石的表面,发出呜呜的声响,有如记忆中教会学院那座巨大的管风琴,当年年幼的他就是在它的悠远的音乐声中,第一次感受到上帝的目光。到达异界之后作为基地唯一的宗教场所,这里二十四小时不休息,始终欢迎迷途的羔羊在任意时间,前来寻找主的庇护。
建立不足两年,这条道路上已经走过数百万人次的身影,甚至有远在“长岛”教民慕名前来礼拜。这座小小的教堂,就像一座矗立在荒漠中的孤岛,为迷失在源星世界的旅者们,提供了避风的港湾。如果持续下去,也许用不了百年,这里便会成为一个新的圣地。
“这里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我能感觉到你的信仰,只是可惜了……”拉马走在前面,脚步越来越沉重。
神父不以为意,反而很感谢对方的坑定,他淡然的说道:“我们的信仰,画石永驻,画水速灭。”
“哎……”长长的叹了口气,魁梧的男人将自己显得有些萧索的背影挪到一边,露出道路的尽头。
原来已经到了么,威尔士神父自嘲的笑笑,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教堂。
普通的尖顶教堂,并没有严格按照梵蒂冈设定的规范建造,而是带着一种融汇各种文化的包容风格。这与威尔士的理念相符,哪怕只是在这个世界里,人们能够摒弃信仰的不同,在同一个地方梳理自己的灵魂,才是他心中的上帝之领。神爱世人,神包容世人。
在教堂前预定举行婚礼时使用的广场上,跪着一台几乎与教堂等高的机器巨人。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机体上,覆盖着如同披风一般的羽状护甲,沉重的机体稳稳的放在那里,四周甚至连一丝翻起的泥土都看不到。五十位身着黑衣的骑士将教堂拱卫在中央,领头的那位身着一套宽大的长袍,与马克对视一眼走到神父面前,再次鞠躬道:“尊敬的先生,王女殿下在里面已经等候多时了。”语气依然客气,却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敬畏感。
不过这种态度才更加自然,威尔士也回了一礼,跟随在他身后走进了教堂的大门。
同他想象的一样,这位入侵者的首领没有毁坏教堂的任何东西,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大堂尽头那描绘着天堂的巨大壁画之前,背向着神父细细的观看着,这个让信仰者人类追求万年的理想世界。灿烂的金发从脑后垂下,与宽大的披风融为一体。
“殿下,那位先生来了。”骑士向自己的领主鞠躬道,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爱戴,甚至还有狂热的崇拜。
“谢谢。”声音亲纯而美丽,带有一种圣歌般的飘渺感,“撒克逊卿,请在外面稍等。我需要与先生单独交谈一会,请保证这次会谈的独立。”
“是!殿下,还请自己小心。”骑士再次鞠躬后,转身离开了教堂。在与神父错身而过时,一股阴寒的杀气像针一般的刺了一下这位地球来客。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圣职人员而已,怎么可能对你们的指挥官造成伤害。威尔士神父无奈的笑笑,曾经在历史书中见过的场景居然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现实真是不可思议啊。
“非常抱歉用这种方式与您见面,原本只是听说您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圣地的雏形,想要前来拜会。没想到圣堂的老人们,反应有些过分了。不过无论是作为圣塔的圣女,还是帝国的王女,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拔除您所在的基地。希望这个事实不会对我们的谈话造成阻碍。”金发的王女在说完这一切后,转身面向了神父。
这一瞬间,神父突然能够理解那个骑士的过度反应了,这位女领主实在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