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做了整整一天的心理准备，但当威尔在校园门口停下自行车时，不安和忐忑还是占据了他。一整个周日，他都没收到路易莎或迈克尔·巴克罗夫特的消息，新闻上只说韦恩酒吧的贩毒窝点被一举捣毁，随后便是对萨克拉门托警方效率又臭又长的鼓吹，他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几个人又站在门口等着他，而巴克罗夫特不在里面。他推着自行车，径直走上去。
“嘿，你今天怎么不理我们？”一个歪嘴的家伙说到，把手伸向他，但被威尔一把抓住了手腕，推到一边。
他用愤怒的眼神看向威尔，而威尔也看了回去。威尔并没有感到有多少情绪，只是着急着去找巴克罗夫特和路易莎，但似乎仅仅这样普通的一眼，就已经让那人畏惧了，他缩回了手。在一阵震惊的议论中，威尔快速走进了学校里。
出乎他意料，巴克罗夫特已经等在车棚里了，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从他的眼神里，威尔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不安。
“你……”
“那个角落里的人。是你干的吗？”
“什么？”
“那个躺在角落里的人，他的脸跟被锤子砸了一样！是你干的吗？”
威尔这才有了些印象，他好像是在某个人脸上打了一拳。“不，不是我弄的。我进去的时候他就那样了。”
“天哪。你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危险吗？”巴克罗夫特的脸上写满了厌恶。我他妈当然知道，威尔想着，那地方比你这个盗版彼得·帕克想得还要危险。但当然，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问到：
“路易莎呢？”
“我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了。你听好了，豆芽菜，”巴克罗夫特突然伸出双手，揪住威尔的领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探听到韦恩那些破事的，但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好好管好你自己。这是会送命的事，和你们玩的那些游戏不一样，明白吗？”
威尔的愤怒此刻彻底爆发了，他伸出双手猛地推了一把巴克罗夫特，让他踉跄地往后靠去，一排自行车顺势而倒，引起了一阵巨响。随后，他又蹲下身，直视着巴克罗夫特的眼睛，压低声音说道：
“那你也给我听好了。我才不管你这个混混的死活，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白天抢人钱包晚上却去行侠仗义。但是，所遇到的事远非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最好不要对我指手画脚的，更不要来干涉我，不然你要遭遇的事可比送命可怕多了。明白吗？”
巴克罗夫特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而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威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出人意料，他站起来，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走开了。
他确实已经变成一个野兽了……究竟为什么会这样？痛苦与不安重新涌了上例。在前一周，他的生活还完全正常，尽管充满了痛苦，但至少是可以控制的，而现在，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人与其他更邪恶事物的鲜血，并将面对更加血腥而无法预料的未来。
但这样的想法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因为很快，他就又闻到了恶魔的味道，并且这次他很清楚，那个虫子一样的家伙已经到了学校。他尝试着辨别出它的位置，但味道并不是非常明显，他只能等待着它先出现。不过好消息是，那恶魔大概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有危险的只有路易莎而已。一整个上午，他都在紧张中度过，随时戒备着气味的异变，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到了午休的时候，他终于按耐不住了，决定去找路易莎。
他在教学楼里四处乱转，最后在顶楼找到了坐在台阶上一个人吃午饭的路易莎。不出他所料，她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怎么了？”她注意到了他，先问到。“哦，没什么……”威尔发现自己又陷入了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的境地里。“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她笑了起来。“如果你只是单纯想来找我，直说也无妨。坐吧。”威尔在心中暗暗地诅咒了自己一万次，说到：“啊，谢谢。”接着坐在了她的旁边。
“我听说，你早上把迈克尔·巴克罗夫特打了一顿？”她一边嚼着三明治，一边问。
“没有，我们只是起了一点……争执。就这样。”
“那也够惊人了，今天所有人都在讨论你。他们都觉得你可能得了精神病，要么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他们猜的还真准啊，威尔想。“那你觉得呢？”他问路易莎。
“我？我不喜欢评价别人，更不喜欢说三道四。至少对目前的我来说，你看起来没什么两样的，那就没什么了，不是吗？”
“……谢谢。”
“你不用总是谢谢我。要喝可乐吗？”她拿起身边的罐子，递给威尔。那罐可乐很明显已经被她喝过了，但威尔想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没有恶魔的味道，他的心放下了一些。“你这两天怎么样？”他接着问。
“不怎么样。”她说，“我遇到很多烦人的事。关于男人的。”
“是你的男朋友吗？”威尔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实在是太不会装傻充愣了，他想。
“不不不，我没有男朋友，是比那更严重的事。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觉得是男朋友的事？”
“只是感觉如此。”
“用感觉来评价一个人是非常不靠谱的。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如此，感觉却是非常重要的，不是吗？”她转过头来，看着他。“我上过很多男人，但从来没有过男朋友。这你能感觉到吗？”
“……大概吧？我说不清楚。这要怎么感觉到呢？”
她大笑起来。“你真的很奇怪。”
“是，所有人都这么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说……”
“它出来了。”
狼的声音突然响起。“刚刚是谁在说话？”路易莎说。
“你也听见了？”威尔大吃一惊，随后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是啊，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楼下响起一声尖叫，威尔立即站起来向楼下冲去。在楼梯口已经聚满了人，朝着走廊另一边望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威尔闻到了恶魔的味道，从他们所看的方向传来，他顿时感到大事不妙。
他挤开人群向前走去。在几米远的地方，他看到几个医务人员打扮的人正在女厕所里进进出出，地上则流满了污水。紧接着，几个医工从厕所里抬出两个担架，上面躺着两个女学生，浑身裹满了黑色的粘液，看不出是否还有生命迹象。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威尔看得很清楚，那就是昨天那只恶魔喷在他脸上的东西。他随即又想到了路易莎，回过头去。还好，她站在楼梯上，正看着这边。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他回过头去，发现是迈克尔·巴克罗夫特。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威尔，指了指旁边的过道，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威尔跟着他走进了过道。他四处望了望确定没人后，转过头对威尔说：“我看到了。”
“什么？”威尔一下紧张起来。
“那个。厕所里的女孩。昨天晚上我找到韦恩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人，也像那样被裹在里面，好像已经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巴克罗夫特几乎大吼了起来：“放屁，你肯定知道！有两个人死在你的面前，你还是不准备说吗？”
“我说了又能如何？让你去当第三个吗？”威尔竭尽全力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我再说一遍，这件事绝不是你应该掺和进去的。如果你想当超级英雄，那就去街上，接着去揍那些他妈的毒贩和强盗，我对你想怎么干没有任何兴趣。但是这个，如果你不想白白送命的话，就赶紧离开，不要再问我任何一个字了。我会去处理的。”
“两个人死在了厕所里。你管这叫‘处理’？”
威尔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就算这样，你也不要来掺和。你肯定会死的。”
“我不怕死。”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威尔感到一头雾水，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它是冲着路易莎来的吗？”巴克罗夫特接着问。
“……没错。”威尔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一些信息。“我不知道它是谁，但它现在就在这个学校里。”
“我听说……”巴克罗夫特似乎想起了什么，“路易莎过去有个追求者，有点精神问题的那种，前两天失踪了。可能和他有关系。”
“是不是红色头发的？”
“好像是的。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但他肯定和这个有关系。如果你见到他……”
“我会好好收拾他的。”
“不！如果你见到他，赶紧来找我。千万不要惊动他。”
巴克罗夫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好。”这时，围观的人群开始散去，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我得走了。这个你拿着。”巴克罗夫特说着，把一个东西递到了他的手上，随即隐入了人潮里。威尔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对讲器。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
到了下午，便传来全校放假的消息，大家纷纷离开了，随后便有警察进来。威尔依然能闻到那恶魔的味道，于是便回家换上了夹克与斧子，又回到学校门口守着。
这时，学校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警察守在门口，正不知道说着什么。过了一会，他看到巴克罗夫特从远处走过来。他向威尔挥了挥手，正准备说什么，街对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叫：
“迈克！”
威尔回过头去，是街对面的一个警察在叫他，而巴克罗夫特已经跑了过去。那个警察似乎十分愤怒，巴克罗夫特一到他面前，他便大声训斥起来，而巴克罗夫特竟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
“它来了，这次不要放过它。”
狼的声音从他的口袋里传来，而同时，他也闻到了气味——但不在学校里。他看向味道的来源，那是校园围墙的角落，在那里，三个身影正在机械地移动着，仿佛幻影一般穿越了墙壁。威尔立刻跑了过去，在确认没有人看着之后，猛地一跳，翻过了围墙。
三个身影在校园的路上快速穿行，而威尔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他现在认出来了，那三个人当中两个是今天中午他看到的两个女生，另一个则似乎是从韦恩酒吧出来的。她们身上并没有那黑色粘质的痕迹，但皮肤反射着诡异的光泽，已经不像是人类了。在转了几个弯之后，她们到了学校体育馆的墙下，再次直接穿了进去。
他看了看体育馆的大门，此时它正紧锁着，从那里进去无异于昭告恶魔自己来了。但还有几个位于高处的窗户开着。他拿出面具戴到脸上，随即利用狼爪爬上了墙壁，溜进了体育馆里。
里面一片黑暗，但他能闻到那三个女人的味道，还有恶魔。他蹲在地上，以看台上的座椅为掩体，慢慢向气味的来源前进。在一片混沌中，他听见远处传来怪异的声音，像是咀嚼声，又像是液体滴落。他还听见一个男声哼唱着小调，虽然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但他却能微妙地感受到那歌词的含义：
“不可战胜的骄阳，赞美我们的王
“施与鲜血，施与美酒，永恒的赫利俄斯
“卡利古拉，康茂德，光荣的尼禄
“以奥林匹亚之名，诸世代的皇帝……”
威尔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他能看到那家伙的轮廓了。与昨天相比，他那肥胖的躯干臃肿了好几倍，几乎把它的所有附肢都挤压得变形了。它躺在篮球场的中央一动不动，三个女人的躯体趴在它上面，正缓缓起伏着。威尔掏出斧子，加快了脚步，准备直接了结掉它。反而就在这时，他的衣服里却突然传来对讲机的声音：
“威尔，你在哪里？我找到路易莎了，但我拦不住她！”
巴克罗夫特恐慌的语调回荡在整个馆里。“你他妈的……”威尔立即站起来，双手举起斧子扑向那恶魔，但为时已晚，一个女人猛地站起来，用身体挡住了威尔的进攻。斧刃仿佛砍在黄油上一般，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而她却仿佛没事一般，用残破的肢体抓住了威尔。另外两个女人也站起来扑向他。他用斧子盲目地砍着，但她们却越抓越紧，最终令他无法动弹，黑色的粘液从她们的伤口与口鼻里流出，其恶臭令威尔感到窒息。
“别反抗了。她们已经摆脱了灵魂的困扰，不再有生死的痛苦。”地上的恶魔慢慢转过头，“享受这光荣的时刻吧，狼，你正见证着诸神时代的回归呢。”
现在他看清楚了，在它身上的那些肿胀，竟然都是一具具人类的尸体，它们附着在恶魔的身上，不断扭动着，仿佛要从其中钻出。
“不。”威尔依然在挣扎着，“我不会把路易莎交给你的。”三个女人的躯体已经几乎被他的斧子砍成了碎片，但还是悬挂在他的身上。
“她已经属于我了。”它从地上抬起头部，“很快，在我的复活完成之后，她将成为我的皇后和祭司。看着吧。”
在它的身上，昨天被威尔砍出的那道伤口依然清晰可见，而此刻，其中竟放出了惨白的光芒。一个白色的形体从其中逐渐钻出，威尔一开始被那强光闪得什么都看不见，但很快，他就看到了——那是一具只剩上半身的骸骨，并有藤蔓一般的筋络附着在上。在它的头顶，有一顶指骨拼成的皇冠悬浮着，在背后则是无数骨头拼成的一对畸形翅膀。它摆脱了地上肿胀的躯体，升到半空中，而在那具空壳里，还有更多的骨头正在飞出，拼合到他的身上。
“我——是威廉姆斯-提比略，复生的巴克斯，埃拉多斯的号角。我……”
一声枪响打断了它的演说。威尔回过头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巴克罗夫特。他的手里捏着一把枪，正因恐惧而颤抖着，很明显，眼前的景象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力。
提比略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俯冲向巴克罗夫特，而缠着威尔的尸块也松开了。威尔猛地起跳，抓住它背部的骨头，让它歪向一边摔倒在地，巴克罗夫特逃过一劫。威尔用尽全力，压在骸骨上，并掏出斧子对着它的头部连续砍去。提比略的翅膀展开，从其中放出了数道光柱，挡开了威尔的攻击，并朝他刺去。威尔感受到了刺入的剧痛，但他强忍着，继续着他的攻击。这时，旁边的巴克罗夫特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举起枪，对准提比略的头骨打出了手枪里的所有子弹，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提比略惨叫起来，威尔顺势将斧子向下猛劈，直接让它的面部成了碎片。
它的挣扎停止了，光芒也暗淡下去。威尔扼住他的咽喉。“去死吧。”
“我——不知死亡为何物，也不知生命。享受这胜利吧，狼，但这一次，你不可能再度击败埃拉多斯……”
狼牙折断了提比略的咽喉，它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随即光芒消逝，骨架散落。威尔尝试着站起，但随即感受到了剧痛，他被伤得太重了。
“威……威尔？那是你吗？”巴克罗夫特还站在几米外，不敢靠近他。
“没错，是我。”威尔向他挥了挥爪子。“我会和你解释的，但你今天可是他妈的把我害惨了。接下来……”
他感到一阵寒冷，随即是晕眩，让他力气不支，倒在了地上。他听到什么人打开了大门，但他已经无力逃跑了。随着又一阵晕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