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的月光照耀在威尔-狼的脸上。
他走进地上的圆圈中,双膝跪下。周围只有空旷的荒原与巨石,但他并非独身一人。在这里,宇宙的帷幕拉开了一角缝隙,他得以见证那玄妙的运作规律。时间以不同的速率运行着,在潮汐的涨落中微妙变化、分裂,一幅无限多元的图景在他眼前展开。生命在瞬间绽放至完美的形态,又在永恒的战争中枯萎成腐尸。在深渊、大海与蔓延数万里的火焰中,他寻找着那个他要寻找的事物。他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其所是或所不是,但他却无比地坚定,他已经找寻到了他需要的线索,而那是超乎语言与逻辑之外的。
他听见了恶魔的咆哮声,如同风一般向他涌来。在那时,人类还没有语言来描述恶魔,他们有描述闪电、狮子与**的词语,但没有描述生命和死亡的词语,当然也不知道如何描绘恶魔。他们很近了……而威尔-狼的旅程也即将到达终点。他看到幻象渐渐消退,月光重新照耀在他的脸上,但与此同时,有些东西出现了,在他的视野之外……生命与死亡的象征。一片深邃的黑暗。
恶魔们冲到了他的眼前。而与此同时,他念出了它的名字。
***
“下课。”
威尔差点被下课铃吓得跳起来。他抬头,看见黑板上满满的字,写的是第四到第六次欧洲战争的内容,从德国红军的地下活动到希腊法西斯的上台,而这些东西他全都没听到。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现在比起不挂科来,还是不被警察逮住更重要些。
自15街的战斗那天以来,已经过去了一周。学校终于复课了,而萨克拉门托警方正在全力搜捕那天在街上扔手榴弹的“恐怖分子”。巴克罗夫特在第二天自己偷偷回了家,罗贝托还与他保持着联系,而恶魔们似乎也消停了。在那天的恍惚之后,他时常会再梦到那个巨石中的场景,但那些模糊不清的意象让他根本无法理解这梦的含义。
周围的同学们开始陆续走出教室。他抬头,看到巴克罗夫特正站在外面看着他。他赶紧把书都放了起来,拎起书包冲到外面。两人沿着走廊,走到了一个人比较稀少的楼梯间里。
“怎么了?”威尔首先问。
巴克罗夫特没说话,递给他一张地图。“这是接下来两个星期警方着重搜查的地区。你最好当心点,把摩托藏到别处去。”
他打开地图,看到自己住的出租屋赫然就在一个粗签字笔画着的红圈里。“怎么,你爹会把这种工作信息也带回家里吗?”
“这本来不是他的工作范围,但他要先通知这些地方的黑帮,所以……我拿到了。明白吧?”
威尔点了点头。“谢谢。”
“不要紧。另外,”巴克罗夫特开始往下走,“据他们说,最近好几个不同的帮派都发生了团员失踪的事件。我怀疑这可能和你说的那个恶魔有关系,这段时间的平静,很有可能就是他在积蓄力量。如果是这样……”
“恐怕我们也没办法。现在只有等罗贝托那边消息了。”
话音刚落,两人手上的石头就颤动了起来。
“到外面街角等我,不要被路易莎发现了。”罗贝托的声音同时从两边传出。
两人加快了脚步。“那家伙,”巴克罗夫特说,“怎么对他女儿那么好?”
“他曾经和我说过,大多数恶魔猎人都已经放弃了他们的职业。大概他不想他的女儿重蹈覆辙吧?”
“那他自己为什么还在做?”
“可能和你为什么在这的原因一样?”
“……那是什么意思?”
“呃……我随便说的,不用在意。”实际上,威尔也不想和他解释。
两人一起走出了教学楼,刚走出们,威尔就一眼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路易莎。“靠,不会吧?”在他这么说的时候,巴克罗夫特已经原路退回了教学楼里,而当他想这样做的时候,路易莎却已经看见了他,并向他招了招手。
威尔叹了口气。似乎每次遇上路易莎,他都会陷入一些尴尬的境地里。他又想起之前路易莎被提比略袭击的事,在那之后,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而威尔也不敢去问她。她走到他跟前,看了看他,问:“你怎么看起来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你怎么在往这边走?不是下课了吗?”
“我在找你。听那些女孩们说,你和巴克罗夫特最近一直都在往这里走,所以我就过来了。说起来,巴克罗夫特呢?”
“他没和我在一起。”威尔有些愤怒,自从那天打了巴克罗夫特之后,他们两个俨然成了校园里的大名人,各种有关他们的谣言都在到处飞——当然,尽管一个比一个下流,但没有一个谣言能夸张得过真相。
“那正好,我们走走吧。今天挺无聊的。”
“呃,恐怕不行,我过会还有些事。”
“那就走到门口吧。”
“哦,那好。”两人便向门口走去。威尔用余光瞥到,巴克罗夫特从门里钻出,直直地往校园门口溜去。
“上周我又去了迪克那里,看了你说的电影。和我想象的差别有点大啊。”
“什么电影?”
“你忘了吗?《圣山》,佐杜洛夫斯基的那部。”
威尔丝毫不记得自己有和她提过这个名字了,但他还是要设法把话接下去。“那……你想要看的电影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艺术电影会是《卡萨布兰卡》那样的……不过那个也不错。我能感觉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卡萨布兰卡》……那是核战前的电影了,和之后的电影完全不一样。《圣山》是73年上映的,那个时候墨西哥刚刚撤出美国内战,核战也不过才过去十年。在那样的阴霾下,人们的想法会很不一样。如果你多看一些,就会慢慢体会到了。”
“你说话听起来就和我家院子里那个经常坐在外面晒太阳的墨西哥老大爷一样。”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她笑了笑。那笑容中有种奇妙的不真实感,让威尔突然感觉自己处在哪一部电影里一样。她又说到:“前两天,就大概放学之后不久,我梦见了一只蝴蝶蜕壳。那真的是个很奇妙的梦。”
想到那个被他咬断了颈椎的家伙,威尔一下紧张了起来。“是吗,那梦是什么样的?”
“我很难描述,梦境里一切似乎都是超乎逻辑的。我看到那只蝴蝶的背上有像骷髅一样的图案……我还看到了一匹狼,在黑暗里奔跑。一切就像黑白电影一样。其他的好像就没什么了。但那个梦境真的很漂亮,我一直会想起它。”
“是吗,听起来确实很不错。”看起来,她并没有意识到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我还去纹了身呢!”她说着,解开衬衫上的一颗扣子,拉开衣服把锁骨露了出来。在她左边的锁骨下面是一只有着骷髅图案的蝴蝶,用奇异多变的颜色绘成;右边则是一个狼头,是黑白色的。
威尔吓了一跳。“你不怕给人看见吗?”她把衣服拉了起来,但并没有扣上扣子。“文身不是给人看的吗?”
“是,但你的内衣应该不是给这些人看的。”
“为什么不能呢?话说回来,我都没想到内衣的事,你是不是在这方面思维有点太跃进了。”
“你说是就是吧。我得走了。”他们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
“你周六有空吗?我们一起再去看电影吧。”她说。
“行啊,到时候在‘巨龙杰森’见吧。”
“那,再见了。”她走向了街的另一边。威尔往街角转去,看到一辆有些破旧的“新福特”轿车停在那里,在一堆中国和日本进口汽车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他走过去瞧了一眼,里面果然是罗贝托,还有坐在后座上的巴克罗夫特。他打开门,坐在副驾驶上,罗贝托随即开口:“路易莎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一些学校里的事。”
“是吗……我们走吧。她是个乖孩子,我不想让她卷进这些事情里来。”威尔在脑中暗暗质疑了一下“乖孩子”的定义,不过想来,罗贝托肯定不知道路易莎差点被拉去站街的事,可能他对于自己女儿的习性根本就不了解吧。
罗贝托拉起离合器,起步开到了马路上。“我们要去哪里?”
“地下世界。我用了一周的时间,来提取那天我收集到的恶魔残片。但要分析它们还得去找我以前的朋友。”
“等会,地下世界?”
“哦,你们不知道,抱歉。那是个亚种人的聚居区,在东面。核战争之后,整个美洲大部分的亚种人活动区都被摧毁了,随后在美国内战里,大多数亚种人都离开了他们的故居地,一小部分去了芝加哥公社,而大部分都往西来到了加利福尼亚。在卡斯卡迪亚联盟成立之后,很多英属哥伦比亚的亚种难民也开始南迁,然后,”他抬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仿佛是要增强语气,“这里就成了北美最大的亚种人聚居区了,有一万多人口。等会你们看到就知道了,绝对会大吃一惊。”
后座上的巴克罗夫特看起来有些吃惊。“怎么了,小伙子?晕车了吗?”
“不,我在想……如果它真有你说的那么大,它是怎么能不被人发现的?”
“那当然是建在地下了,哈哈。当然,还有很多其他措施,聚居区的管理者和各种私人企业以及黑道都有秘密联系,主要是后者。依靠他们,这些地区得以在市民和警察的眼皮底下秘密运作。这是比较好的情况,在别的城市和地区,一些亚种人只能在下水管道和核爆遗址里住着。”
车一拐弯,开上了一条比较荒凉的公路。路两旁的建筑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树木。此时太阳已经几乎落下,霞光在他们的背后逐渐减弱,而眼前的山峦则陷入了沉默的黑暗。前方出现了一些灯光,罗贝托减慢了车速,最终在那挂着灯的铁门前转弯开了进去。
黑暗中各式各样的废弃铁壳表明,这是一座垃圾场。罗贝托沿着一片狼藉间开出的小道向前行进了几百米,最终到了一个小型仓库前。
“就在这里?这个仓库?”
“没错。你看上面。”
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仓库顶上,巨大的眼睛在夜幕里闪着怪异的颜色。
“白港的罗贝托·达萨。丹佛的威尔·刘。萨克拉门托的迈克尔·巴克罗夫特。你们可以进去了。”仓库门慢慢打开,但里面却是一条向地下去的水泥路。
“那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这里的守门人,叫他这个就可以了。他的种族拥有读取人心的能力,但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他们会记住他们看到、听到、感觉到的一切,这让他们的生命变得极端痛苦而漫长。也正因此,他们会抛弃自己的名字来减轻这痛苦以及记忆的负担。记着,以后到这里来的时候,不要和他搭话,对他说任何语句,对他来说都是徒增苦难。”
威尔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光是想想那种情形就让他毛骨悚然。道路继续往下,他渐渐地能听到类似闹市街区的声音。经过一个转弯之后,“地下世界”的全貌呈现在他眼前……比他想象的小了一些,但依然十分惊人。钢筋水泥的穹顶约有三四十米高,下方是一排排灰色的建筑,有的是公寓,其他则看起来是商店街一类的,绵延了数公里。
罗贝托把车头一拐,拐进了一个“露天”停车场。“我们走着进去吧,这里的路不好开。”威尔和巴克罗夫特走下车,跟着罗贝托向闹市深处走去。尽管已经过了七点,但是这里的夜市似乎还没开始,各种商铺都在忙着开张的事宜,不是在架招牌就是在打扫门面。在街上的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有着不同于人类的体貌特征,有些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怪物诸如吸血鬼或者大脚怪一类,另一些则让威尔根本叫不出名字来。转过街角,他看到一个两米高的多毛身形正在摆起摊位,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属器具。“就是这里。”罗贝托绕过那个巨大的形体,走进他身后的一扇门里。
威尔看着那个大脚怪一样的生物,有些迟疑。这时,它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人,说道:
“怎么了?”
“……不,没事。”
它又慢慢地回过头去。“不要挡住招牌。”威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边,的确有一块招牌,上面写着:“苦艾犬,魔法用具&杂货”。
“哦,抱歉。”威尔这样说着,走向了门。这时,门又打开了,出来的却是慌张的罗贝托,紧接着,跟出了一个黑人男性,手中拿着一把步枪。“把枪放下!”罗贝托大喊着,但那人却依然举枪靠近他。巴克罗夫特掏出了手枪,而那个高大的生物也转过来戒备着他。
“在一个月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如果你再敢来这里,我肯定会杀了你。”那个男人这样说着。“情况有变,我给你打过电话了,但你没有接。狼就在这里,而恶魔也来了,现在我们都有危险。”
“明白了,那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我建议你也这样做。现在立刻滚出去。”
“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之后我就离开。不会花你半小时的。”
“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不然我就开枪了。”他和巴克罗夫特同时打开了保险。现场陷入了数秒的寂静,接着,罗贝托终于开口了。
“有人掌握了狼的力量……而他就在你眼前。相信我,一切都将发生变化。”
男人沉默了片刻,将枪放下了。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你说的是哪个,这个光头吗?”
“不,是我。”威尔回答道。
“你……罗贝托,你在逗我吗?这个眼镜仔……”
他的嘴忽然停下了,因为他注意到了威尔手中的面具,而他很确信它前一刻并不在那里,而威尔甚至都没有做出动作。
“好吧,你们都给我滚进来,不要给人看见了。戴夫!先不要管招牌了!你也进来!”
两米高的戴夫叹了口气,挠了挠脸上的毛,跟着他走进了门。
“走吧。”罗贝托说。
店里就如同它在门外一般寒酸,没有什么装饰物,而是被胡乱摆放的各类物件占满了空间,在威尔的印象里,能比这更混乱的店面只有迪克的地下室了。男人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一个布袋,扔给罗贝托:“把结晶装进去,跟我来。你们两个在外面等着。戴夫,看好他们。”
“嘿,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要离开这里?”
“别跟我逼逼了,快点!”
罗贝托摇了摇头,跟着他走进了柜台后的另一扇门。两人的脚步声逐渐向上到了二楼。威尔看了看四周,此刻戴夫正盘腿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地毯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瑜伽大师之类的高人——除了浑身是毛以外。它抬头,看了看威尔,说:“找个地方随便坐吧,那边有地毯。另外,很抱歉。”
“抱歉……什么?”
“布雷德,就是刚才拿枪指着你们的家伙。那家伙就是个混球,你们大可不必在意。还没请教姓名?”
“我是威尔,威尔·刘。这是迈克尔·巴克罗夫特。”
“戴夫·苦叶。很高兴认识你们。”它伸出宽厚粗糙的手掌,与他们两人一一握手。“我听外面的人说,你们在市区里闹了不少乱子呢。你有遇到过它们吗?”
“谁?”
“埃拉多斯,狼面具里的恶魔,第七王朝……随你怎么称呼它们,你遇到过它们吗?”
“我们杀死了一个……遇到过其中另一个。等等,你知道那些恶魔?”
“可以这么说。但准确来讲,没人了解它们,今天的亚种人史学家,只能通过一些考古材料中的蛛丝马迹以及乡野传说,来还原它们那个时代的情况。而我就是这方面的爱好者,所以正好了解一些。”
它伸出手,够向身后的书架——那手臂几乎比威尔整个人都长。它从上面拿下了一本书,递给了威尔,他看了看封面,上面的烫金已经磨损的所剩无几,根本看不清有什么字,他又翻开封面,在里面找到了书名:《埃拉多斯颂歌及祷词选集》,【佚名】编著。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史料中记述,在埃拉多斯之前,一共有六个恶魔的政权存在,而至于它们究竟是平行存在,还是一个接一个,则不得而知。”戴夫说着,点燃了一根线香,然后在两人惊异的目光中,直接把烧着的一头塞进了嘴里。“现在我们对于这些政权的了解大多出自埃拉多斯时期编纂的文献,而在那时,前六个王朝已经被消灭的毫无踪影了。”
威尔翻开正文的第一页。
“冬落祭祀主颂词,其一:
恭听!
值此行礼之时,
我赞颂不可名讳之英雄,
黑暗的主保人,
目无诸王者,
赫利俄斯之影!
愿所有黑阳下的造物昌盛繁荣,
常战常胜。”
“而它们能战胜其他恶魔的原因在于,”戴夫的声音在不断涌出的烟雾中,听起来有些沉闷。“它们隐去姓名的领袖,将自己的力量分给了忠于它的强大恶魔,而后者也因此获得了一部分它的意志,进而形成了一支强大而意志统一的军队。而其中最强大的那些恶魔,在它们的王朝覆灭之后,都被封印在了狼面具里。”
“是谁击败了它们?”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说……”
“我确实不知道,而且和你一样疑惑。但事实就是如此,它们王朝的陨灭没有任何记载,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连同恶魔们建立的文明一起。在那之后,就是你所非常熟悉的人类历史了。迄今为止,关于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人找到任何线索。”
它张开嘴,吐出更多烟雾。“很奇妙,对吧?不过,你在这一行里呆上几年就会习惯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未知的事物,足以让我们夜不能寐了。只是时间一长,你就会渐渐忘记恐惧。”
恐惧。这个词似乎唤起了威尔内在的某些东西。只在数个星期前,他还恐惧着日常里的一切。而现在,他的面前坐着一只大脚怪,而他自己则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狼人。仅仅只有几个星期,他就已经浸入在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中了。而他并没有感到戴夫所说的恐惧。那是狼的原因吗?还是……
他往后翻了几百页,开始看中间的条目。
“十七
我们赞美勇士,赞美流血的(勇士),赞美胜利的(勇士)。(他们)是唾弃腐朽的人,铁铸之子与他们同在,指引胜利并残虐敌人。
十八
我们赞美畜生与贱民的灵魂。他们的繁衍必将以千万计,为永不停歇的……”
“你在干什么,把那个放下!”威尔抬起头,先是看到快步走出的布雷德,然后是手里拿着一柄日本刀正在端详的巴克罗夫特。“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乱动商店里的东西吗,小屁孩?”
“闭嘴吧,布雷德。那把刀放在那里不就是拿来卖的吗?”现在威尔已经几乎看不见戴夫了,它的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烟雾里。“本店不接受未成年顾客。”布雷德这样说着,把刀从巴克罗夫特手里抢了回来。“这是为了你好。这些物件里每一个都封着恶魔原型,如果你不知道怎么用,会死的非常惨。”
巴克罗夫特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从他的表情里,威尔看到他并不愤怒,甚至连一点羞耻也没有,这不像是他平时见到的巴克罗夫特——他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罗贝托也从楼上走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上次他见过的玻璃瓶。“戴夫?准备好了吗?”
“好了。”它从地毯上站起,向罗贝托走去,随着它的前行,那团烟雾也如同附着在它身上一般陡然升起。它从雾中伸出手,接过罗贝托手上的瓶子,随后又隐入了烟雾里。罗贝托听到那里传来了低语,是恶魔的语言,那在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些映像,但他却完全无法分辨。又过了几秒,戴夫正常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我看见……钢铁……血液。活人祭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是军团之长,黑暗之主的右手,杀戮与铁匠的主保人,大背叛者……他的名字是尼禄。快,把那本书拿过来!刘先生?”
“我在这里。”威尔从地上站起来,走向那团烟雾。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戴夫的手也从烟雾里伸了出来,拿走了书。一丝烟雾顺着它的手臂流进了威尔的鼻子里。他感到一股冷气在颅腔内散开,随后是一股带着植物腥气的甜味。在最开始的几秒,他甚至感觉有一些舒畅,但很快那种舒畅便形成了一种近乎灵魂离体的眩晕感。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消融。“这……这是什么?”
罗贝托回过头来。“你吸了那些东西吗?”
“没……没错。”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感受不到自己在这里了——一切外在似乎都转变为了隐喻而非实存。他看到罗贝托变成了一只大狮子狗,但与此同时还是那个高瘦的拉丁人,带着浓重的西语口音说道:
“快坐下,不用紧张。过一两分钟就好了。这是增强感知能力的药方——但并不是给人类用的。不过也没有副作用,你不需要……”
一些东西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一只蝴蝶从他的嘴里钻出——他以第三人称注视着这个事件。它缓缓张开翅膀,覆盖住他的嘴唇。那是路易莎……他的感觉这样告诉他。翅膀如同丝绸一般轻柔,在他的想象投下了一些奇妙的的粉色。但一想到路易莎嘲笑他的表情,这些浮动着的粉色就立刻被他甩开了。蝴蝶静止地飞行着。他看到一些现实中的事物,以非逻辑的镜头运作展开,其多样性立刻让其失去了真实感,坠入梦中。当他从其中恢复意识之后,他几乎从地毯上跳了起来——但他的身体还一动不动。他妈的,他用无声的语言大声咒骂,我必须站起来,不然……
他感到自己被猛地拉了一把——在现实里,同时也是思维世界中。在两个维度里,他同时看到了戴夫长满灰色毛发的脸。“发生什么了?”
“我……我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然……”
还没等他说完,精神维度中的戴夫就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他的头。他感到干燥的纹理在他脸上摩擦,随后一股强烈的力量便将他压得向后倒去——倒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从地上爬起来,向门口冲去。“我们必须离开,快点!”
“怎么回事?你他妈吸药草疯了吗?”布雷德大喊。
“不……不是。我看到了谕示,她有危险!”
“谁?”
“路易莎!路易莎遇上恶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