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耻的战术,永远是最好用的。
一番狂轰滥炸过后,紧接着就是步兵的冲锋,待对手全部顶出阵地后,再进行又一轮炮火覆盖。
这里太过遥远,重火力根本无法越过群山送达,那些浴血奋战的人形们,就算死了也不一定会被记录成一串数字。
被子弹射成筛子,或是被炮弹炸得面目全非,在接到撤退命令前,她们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我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那是护卫者分队即将占领阵地的信号,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坚守任务,不让同样的惨剧再度出现。
坑坑洼洼的战壕里早已无人生还,我跨过遍地的残肢断臂,路过倒在坑道里的遗体,听到了这一夜里她们的故事。
就在转过一个拐角时,我注意到近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蠕动,想从尸体堆中缓缓爬出来。
【检测到生还者1人】
得知消息的我没有犹豫,上前帮助她把压在身上的两具残破尸体挪开,那触感有些烫手,像是刚牺牲不久。
被深埋其中的人影痛苦地呼吸着被硝烟侵蚀的空气,咳出乌黑的淤血,艰难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嗬……咳咳……”
我将她搀扶起来,惊奇地发现这名带着红色贝雷帽的人形居然还没有失去战斗能力,四肢仍然健全,并没有被猛烈的炮火啃掉。
再想想刚才趴在她身上的两具尸体,应该是她们在最后时刻用自己的生命为她撑起了血肉之盾。
我看着身旁目光呆滞麻木的女孩,她已经失去了行走下去的力气,即便幸运地在这场炮击中存活,她垂危的生命也注定了她的命运。
也许是之前的旧伤复发,也许是那发炮弹炸穿了那两名无畏少女的身躯,我能看得到她身上露出来的可怖伤口。
身后是随时可能冲进阵地的铁血,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我一把扛起她柔弱的身躯,没有任何反抗,就连简单的回应也感受不到。
哪怕仅有一线生机,我也要尽全力把她带到距离不远的接收站去,或许那里没有治疗她的设备,但把她丢在这里绝对是必死无疑。
我不敢看身后的铁血究竟跑到何处,只能扛着重伤濒死的女孩迅速撤出阵地。找到一处还算隐蔽的林地,这才把她放下来,准备进行紧急处理。
从腰间取出一卷绷带,再拿出一剂人形修补液,通过尖锐的针头扎入她细嫩的皮肤,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她恢复意识,并且还能暂时止住仍在流血的伤口。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我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淡蓝色的光芒照映在她沾满灰尘的脸上,那双无神的眸子正麻木地盯着我。
我开始检查她的伤势,顺带着握住她沾满鲜血的小手,那种将死之人的冰凉与无助,比雪地中的冰晶还要刺人。
我缓缓褪去她的衣物,这些东西只会阻碍之后的处理,而且有不少布料都粘在了伤口上,十分棘手。
先是围在她脖颈上的红色围巾,上面沾了不少鲜血,在这寒冷的冬夜已经变得发脆了。
其次则是那件像极了瑟瑟时才会穿的上衣,在炮灰之中能看到一抹浅蓝色,置于小腹前的薄纱早已被子弹撕成了碎片。
至于双腿上的靴子与丝袜,也被我扯了下来,放在一边,因为她那双白嫩纤细的双腿上仍然有不少严重的伤痕。
没有一件衣服是完好的,都带着一两个弹孔或是有烧焦的痕迹。
我没空欣赏她遍体鳞伤的胴·体,一心只想着把她活着带出去,一点点排查着她身上的伤势,再用沾了温水的脱脂棉擦去干涸了的血迹。
做完这些事情后,我气喘吁吁地为她做着包扎,有许多脏兮兮的绷带被我弃置一旁,那是她之前就绑在身上的。
确认好所有伤口都得到了妥善处理后,我轻轻抱起她身旁的衣物,再笨拙地为她套上。
可当我再次看向她的面庞时,那种丧失了全部信念的眼神又一次刺痛着我的神经,湛蓝色的眸子空洞无神,她的世界崩塌了。
我忽然想起了一次任务时,那名老警官让我恢复理智的方法,那是应对急性过激反应的教科书式处理。
于是,我紧紧地握着眼前这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女孩的小手,看着她衣不蔽体的模样,心中有的只有心痛。
我不停地重复着:“听得到吗,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就握回我的手。”
直到我的手中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道,她的眼神好像明亮了一些,小嘴微张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你需要水吗,如果需要的话就再次握住我的手。”
感受到微弱的力道,我从背后取出一只军用水壶,搭在女孩干裂的嘴唇旁,一点一点地帮助她饮下半壶温水。
“长官……”
女孩用她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我的名字,捏着我右手的力道更大了一些,我只好用空闲的左手抚摸着她沾满血污的脸颊,试着让她放松下来。
“孩子,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9A……91……”
我长舒一口气,这样就能确认她只是被炸懵,而不是被炸傻了,压制住内心中的不安,我继续问道:
“那你还记得,你驻守的是哪个阵地吗?”
“187……187号高……”
说到这里,9A91麻木灰暗的眼神忽然闪动了一下,想要坐起身来。
我轻轻按住9A91,没有提到关于她队友的问题,继续握着她的手说道:
“9A91,你不用再防守187阵地了,已经可以撤退了。”
她犹豫着左右环顾,望着陌生的环境,感受着阵阵剧痛的袭来,总算是恢复了神智。
“真……的吗,长官?”
9A91忽然激动地用双手抱着我的手臂,湛蓝色的双眸中氤氲着不知忍耐了多久的雾气,眼眶通红地望着我。
“是的,已经结束了,不用再拼命了,我会带你回去……”
“呜呜呜呜……”
话音未落,她就将自己的小脑袋拱进了我的怀里,呜咽了片刻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半跪在雪地里,抱着从死神的镰刀下捡回一条命的9A91,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