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废墟中隐隐作响,不算粗壮的液压杆缓缓撑起,被挤压变形至无法辨认的门框,在数息之内就能堪堪通过一人。
纵向作业结束,液压杆被横向放置,很快就在狭窄的通道中打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不得不感慨,工程技术的发展让救援行动方便了不少。
没等救援装置被完全收起,其余两名少女抬着担架就冲了进去。
表明了身份,检查过伤情过后,她们迅速将伤员转移出这间危房。
手臂不幸中弹的那名指挥官走在最后,他脸上戴着崭新的一次性防尘口罩,茫然地四处扫视着,眼神灰暗。
和他的同伴们一样,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剥离会让人觉察不到任何实感,从鬼门关走一遭,那也是丢了半条魂。
抬起了担架后,一名少女向我汇报:
“长官,劳烦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们去召集更多人手。”
-“尽快,这里并不安全。”
我指了指走廊尽头耷拉着脑袋的电缆,以及被它串联起来摇摇欲坠的石板,狰狞的钢筋只差一丝外力就会脱落。
届时,不知这条过道里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废墟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坍塌,或是延时引信炮弹爆炸。别说是这些伤员了,就连我也得被活埋在这里。
“明白!”
干脆的应答后,三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我回过头,看到之前那名指挥官正蹲在他的同伴身旁,轻声念叨着些什么。
我把手揣进装有铭牌的腰包里,随手摸出来一件,拭去上面沾染着的灰尘,试探性地对着他问道:
“尤卡久金夫·伊利亚?”
他错愕地转过头,和他靠坐在墙边的同伴一起仰视着我,微眯着眼,像是在思考。
“是的?”
伊利亚缓缓起身,他的喉结动了动,不安地微调着站姿。
见状,我也没有再给他施加更大的压力,只是把包里零零散散的铭牌握在手里,举到面前,打算尽数归还。
“我想……你可以亲自把他们带出去了。”
也许是神经过于紧绷,伊利亚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距离我一步之遥,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得接受这一切,请节哀。”
我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主动上前,一手握住他的手臂,一手把铭牌全部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谢谢……”
他有些哽咽,喉咙发痛,嘴角也在抽搐,愣是没有让眼角的那滴水珠落地。
伊利亚快步回到了幸存下来的同伴之间,交还了一部分,剩下的自己保留,塞进了上衣内兜里。
我不再打扰他,站在原地,内心百感交集。
十分钟后,更多的搜救队员沿着那条被切割开的通道进入了废墟内部,我也跟着返程的担架队抵达出口。
那名一直被我误认为是队长的少女向我招了招手,整个人灰扑扑的,见到我之后显得特别兴奋,生怕我跑丢了。
“长官,感谢您的帮助,这里的人形和指挥官都已成功救出,您可以撤离了。”
经历了这么多,她的眼神依然是清澈中透露着几分愚蠢,可能天生就是当搜救队员的料。
我和她对视了几秒钟,一时无言相对,只能点点头,憋出来一句话:“你们辛苦了。”
“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长官,不用这么客气。”
说罢,她给我指了指撤离废墟的出口,转身又跑到下面去帮助队友收拾救援装置。
“在这里,快出来吧!”
在出口等候着的接应人形看到了我的身影,大声告知让我离开这片危险地带,并向我伸出了援手。
我应了一声,借着力踩在还算坚固的落脚处,出去的路并不难走,只是光线刺眼,空气中凝结着冰霜。
“救护点在那边。”
-“我知道了,谢谢。”
雾气遍布的护目镜被绑回到头盔上,摘下内衬尽是水珠的呼吸面罩,耷拉在脖颈前。
凌冽刺骨的寒风吹过我的脸庞,冻得我一哆嗦,被它驱赶到了电火炉旁,那里正好有个救护点,正在收治伤员。
我一跃而起,坐在摞起来的物资箱上,耷拉着双腿,正打算烤烤手,防风帐篷中就钻出一名身穿护士服的人形。
她看着我战痕累累的模样,有些惊讶,但只能歉意地微笑道:
“不好意思,里面人满了。”
-“打扰,我只是在这里坐一会。”
“那……请便吧,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嗯。”
护士再次回到了防风帐篷里,我挪了挪身子,里面坐着的都是些受重伤的格里芬指挥官,他们的运气着实不怎么好。
但是说起运气,我本来不打算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谁知道只是看一眼会议室的工夫,铁血的炮击就精准向我砸了过来。
这该死的会议室,多一眼看一眼就会爆炸是吧?
虽然险些把自己给搭进去,但转念一想,没有我的话,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是不是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场袭击中。
捡起一块碎玻璃,借着模糊的倒影,我想用衣袖擦一擦脸上结成冰碴的水珠,但衣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只好就此作罢。
随手把它丢到一旁,我踢了一脚地面上的积雪,透过飞溅而起的雪雾,我望着匆忙奔走的人形们出神。
“咔嚓——”
微弱而清脆的快门声在我身侧响起,我没有在意,摘下头盔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又听到了快门响起的声音。
“看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我疑惑地转过头,那名捧着相机的摄影师同时按下了快门,检查过相片后,对我莞尔一笑。
她的模样和我也并无两异,外套和里面白衬衫都蒙了一层灰,白嫩的大腿透过黑色裤袜上的破洞,头发也散落在肩头,无暇整理。
我站稳在地面上,向她缓缓走去,把枪收在身后,笑着问道:
“大家都还好吗?”
-“都没受伤,放心吧。”
把相机收进挎包里之后,她伸出双臂,自然而然地贴了过来,也不嫌我身上全是烟尘血迹,小脸蹭的脏兮兮的。
闹腾够了之后,45抬起头,看着我脸上被面罩压出来的红印,噙着笑摸了摸我的脸颊,显然是觉得我的样子有些滑稽。
“还疼吗?”
-“不疼,倒是挺累。”
“那我帮你揉揉。”
-“这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算了,算了。”
我讪笑着拒绝了45的好意,当时为了保证呼吸面罩发挥作用,我把它调得紧了些,现在面部肌肉有些酸麻。
而之前45拍的那几张照片,我有些感兴趣,不知她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拿出那台价值不菲的相机。
“对了,你都拍了些什么?”
-“你。”
看着45真诚的眼神,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出现了问题。
“什么?”
-“我说,拍你,有问题吗?”
她拿出了相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凑在我怀里,一番捣鼓之后,小小的屏幕上出现了我坐在物资箱上发呆的相片。
可能是屏幕太小的缘故,我怎么看怎么别扭,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那……拍我干嘛?”
-“好看。”
“啊?”
-“唉,不懂风情,回去再和你慢慢解释。”
说罢,她收起了相机,靠在我的身旁,静静等待着其她队员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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