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偶然听过的民间故事,山林间藏匿着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月的巨兽,它们吞云吐雾,误导途径的旅人迷失方向。
这也许是为了哄骗小孩子,防止他们贸然进山所编造出的故事。
但此时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越来越模糊。
这一刻我才明白,吃人的不是巨兽,而是脸色无常的天气。
为了不让队员们走散,我让她们将安全绳依次绑在腰间。
如果有人摔到,或是掉进被积雪掩盖的深坑里,绳子就会被拉直。
距离我们撤出战场,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
被狂风卷起的冰碴子就像山林里的恶狼,扑咬着每一个试图穿越它领地的猎物。
临时制作的简易雪橇彻底报废,莫辛纳甘昏迷不醒,被我扛在肩上。
战斗时的肾上腺素彻底消散,寒意渐浓,从手脚向四肢侵蚀。
内衬的速干衣物也被汗水打湿,无意间成了寒冷的帮凶。
疲惫与酸痛在全身奔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
再多加一点外力,我就会迎来崩溃散架的命运。
我只能默念,这只不过是心理作用,情况并没有感知中的那么糟。
因为在天寒地冻的恶劣环境下,人心中温暖的火焰,会被一缕缕路过的寒风抢走为数不多的柴薪。
“保持节奏,不要乱。”
我开始用脚步给脑海中回荡起的音乐打节拍。
就在此时,腰带上绑着的绳索忽然绷直。
我停下脚步,麻木的大脑重新运作——这是集合的信号。
转过身,我伸出手拉拽绳索,通知在队尾的AK47。
我顾不上等她,调整了一下扛着莫辛纳甘的姿势,快步蹚开淹没小腿的积雪。
在前方发出信号的波波沙正站在原地,向我招着手。
我走到她身前,凑近了些,才能让声音不被狂风的呼啸淹没:
“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波波沙按着她头顶结满了冰霜的棉帽,用力点头:
“长官同志,M16小姐说她找到内格夫小队了,就在前方。”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我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放下莫辛纳甘,解开安全绳,对匆匆赶来的AK47说道:
“我去前面看看,伤员就先交给你们。”
-“好,您注意安全!”
她们接替了我的任务,在原地待命。
我则是一路摸着绳索,拍了拍纳甘左轮的肩膀,随后来到了M16身旁。
“她们就在前面,看到了吗?”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招着手。
“确定是内格夫她们吗?”
不确定对方是谁,我还是有些戒备。
“我们验证过身份了,前方就是约定好的会合点!”
M16肯定地点头,她拽了拽身后的绳索,示意其余队员先跟上。
我返回位置,重新固定好安全绳,背起莫辛纳甘,跟在波波沙身后。
两拨人马会面之后,没有片刻停留。
格里芬不怎么可靠的气象部门发来情报,称这场暴雪将在两小时之内停歇。
在铁血的围剿部队找到我们之前,借着恶劣天气的掩护,撤出战场才是上策。
连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内格夫小队在前,我们在后,在雪地里缓慢前行。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肆虐着过境的暴雪总算狂野地甩动着尾巴,咆哮着离我们远去。
眼前那层朦胧的白纱被掀开,狂风也不像之前那样狠戾。
队伍停下暂且休整,M16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去找她心心念念的M4A1了。
我背靠树干坐下,偏过头,晃了晃身旁的莫辛纳甘,抖落她身上沾着的冰雪。
少女安静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凝出一层白霜,可爱的脸蛋却不见半点血色。
只有泥泞与灰暗的硝烟,也许这是每个战术人形一生的色彩。
如果幸运能活下来,就会周而复返,直到核心碎裂。
“你幸运呐……遇到了一群好战友。”
我摘下头盔,取出相片,倒扣着按在手心里。
刚才的话,我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自语。
至少在莫辛纳甘身负重伤时,没有一个人想着抛下她。
就算咬着牙,崩碎了也要忍住。
我想看一眼相片,独自在外时,这种冲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可我还没抬起手,一名怀里抱着机枪,粉发随风飘扬的少女就站在了我的身前。
我抬起头,发现少女也在打量着我。
“你是?”
出于尊重,我站起身,没有注意到莫辛纳甘正缓缓滑向地面。
“咳……那个,多谢你们的援助,我是内格夫,很高兴认识阁下。”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红润的脸颊,很快又颇具风度地伸出手,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
“你好,内格夫。”
我没有自报家门,只是礼貌性地回握。
格里芬的直属队伍有很多,我一向是避免与她们产生不必要的交集。
就连纳甘左轮的小队,目前对我的了解也仅仅是停留在表面。
很多人形对我的印象不错,但知道我底细的绝对不超过个位数。
内格夫对我冷淡的表现并不买账,她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而是眨了眨眼,继续问道:
“阁下是这支队伍的指挥官吗?”
-“不是。”
“诶,那难道是人形……”
-“不是。”
她问我答,一来一回之间,内格夫也在推测我的身份。
“想来也是哦,没有人形贩子会冒着生命危险,穿越炮火连天的战区。”
少女松开了手,对我微微一笑。
这话倒是真的,铁血活动频繁的地区,几乎不会出现这类捞偏门的人。
之前机缘巧合下遇到雷电,那是在交战区的边界,最适合贩子们冒险偷渡的路线。
但很不幸,他们被我撞了个正着。
“那么,接下来的撤离行动,还要麻烦阁下继续援助了。”
-“这是我们的任务,你放心。”
内格夫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收回了小手,有些失落地离开了。
“咚!”
我身后忽然传来响声,回过头一看,莫辛纳甘正侧躺在雪地里,艰难地挣扎着想要爬起。
“喔!千万别乱动,我来帮你。”
我搀扶着虚弱无力的莫辛纳甘,她嘴唇发白,不住地打颤,只能倚靠着我的胳膊勉强起身。
“长官……”
莫辛纳甘气若游丝的呼唤让我心中一紧,难道这是要交代后事了?
我不敢怠慢,连忙让她重新靠着树干坐下。
“别着急,先喝点水。”
她的水壶在战斗中遗失了,我从包里翻出我的保温壶。
晃一晃,能听到水流清脆的碰撞声,我拧开瓶盖,打算递给她。
但仔细一想,我还是用袖子擦了擦壶嘴,才端到少女的嘴边。
这一切都被莫辛纳甘看在眼里,她费力地直起身,配合着我的动作。
莫辛纳甘渴坏了,壶里的水很快就被喝得一滴不剩。
当她反应过来时,这才难为情地把水壶还给了我,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别担心,我们已经逃出铁血的包围圈了。”
我收起水壶,安慰着少女的情绪,告诉她伤员不是累赘。
“谢谢长官,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莫辛纳甘挤出一个微笑,有些僵硬,她疑惑了片刻,又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有些憨憨的,像只北极熊,我忍住没笑。
“冻坏了吧,等回去之后再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莫辛纳甘感激地点了点头,迷茫的眼睛恢复了神采。
我拉起她,打算去找M16询问下一步的计划。
但我找到的只有内格夫,M16已经不知所踪,就连她口中的M4和SOP也不见人影。
“啊,我正打算去找您呢,阁下。”
见到我来了,内格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的队友们则是好奇地盯着我看。
“有什么事吗?”
我再次环顾四周,还是没有看到M16,她究竟去哪里了?
内格夫很快就给了我答案,她指着一个方向,那里还残留着尚未被大雪掩盖的足迹。
“M16刚才听到我说M4A1和SOP去追AR15的消息后,立刻就沿着那边出发了。”
“她走之前告诉我,接下来的撤退行动全权交给阁下来指挥。”
我皱了皱眉,这家伙是要把我抛下单独行动了。
但我又不能放着这么多少女不管,必须得先把她们安全送出战区。
我看了一眼PDA上AR15追踪器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M16真的能赶上她吗?
“她还和你说什么了没有?”
内格夫摇头:“倒是AR15之前出现过,我们的炸药和引爆器全都被她抢走了。”
说着,她看向站在一旁羞愧难当的TAR-21。
“塔沃尔被偷袭,没反应过来。”
这下可好,AR15这枚定时炸弹终于被启动了。
而唯一能拆除它的人,只有我。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许多根绳子缠绕在了一起,越心急就越乱。
既然不能快刀斩断,那就耐下心来,一个一个地解决。
我面不改色,让内格夫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让大家集合。”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