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8区向外撤退的必经之路,是一座横跨大河两岸的桥。
凛冬如怒,咆哮着席卷大地。
可下方的水流依旧湍急,白色的激流翻腾着吞没雪花。
桥上一片死寂,废弃的车辆堆在道路两旁,披上一层被风卷来的冰晶,好似白骨一般的阴森。
内格夫抱着机枪,跟在我身后五步的距离。
莫辛纳甘交由AK47照料,我正好可以由此脱身,去找AR15。
事不宜迟,我在桥中央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内格夫说道:
“过桥之后,再向北走十几公里,就算是离开S08了。”
内格夫点了点头,把脸上的防寒围巾裹得更紧了一些。
体型娇小的她,被横穿桥面的烈风打了一个趔趄,我伸手扶住了她。
“谢谢,阁下和我们一起吗?”
内格夫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她还需要一名指挥员引导她们离开战场,但我只能无奈地摇头。
“抱歉,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得回去一趟。”
要我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消逝在风雪中,我做不到。
扪心自问,这个冒失的计划很可能会把我也搭进去。
但我不在乎,走到了这里,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内格夫见我铁了心要回去,没有过多挽留,只是出言提醒道:
“那么,阁下多加小心,铁血的精英头目炼金术师袭击过我们。”
说着,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对岸的茫茫飞雪,呼出一口白汽:
“说不定,她现在正盯着我们呢。”
我默默记下了这条重要情报,没有交手过的铁血头目,对付起来需要格外小心。
“谢谢你,那我们……就有缘再见了。”
-“愿上帝与您同在,阁下。”
我向内格夫道别,她轻轻点头,双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为我祈祷。
我笑了笑,并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仙,但还是收下了这份善意。
在她的注视下,我逆行离去。
风雪的脚尖点过桥面,它们窃窃私语,结伴着奔向远山。
我孤身一人,和撤退的少女们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们的身影。
现在想来,我总是在做同一件事——
我把自己的命运,和素不相识的少女们相交织。
却又在黎明到来之前抽身离去,寻找下一只属于我的线头。
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算了吧,你也没那么伟光正,你只是害怕面对现实的惨剧。”
我默默给自己上头的热血浇了盆冷水,现在不是自吹自擂的时候。
大桥很快将我丢弃在身后,空留满目疮痍的大地和我作伴。
我顾不上停歇,打开PDA再次确认AR15的位置。
她没有停下的意思,脚步直指S08曾经繁荣过的商业圈。
“你要去哪,AR15……”
我背靠着树干抵御风雪,在地图上以城镇中心画圆。
这里已经沦为一片废土,荒无人烟。
我必须得在诸多废墟中,找到她为自己精心挑选的坟墓。
被抢走的炸药当量有限,不足以炸毁太过坚固的建筑。
和铁血工造的最终对峙,场地太小也不足以拉它们陪葬。
再排除所有建成的人防工程,范围正一步步缩小。
“北十字路口,还在建造中的新商业楼,就是这了。”
我规划好路线,将马克笔夹在耳朵上,把地图收回到副包里。
强电磁干扰装置虽然被M16破坏,但距离铁血指挥部遇袭,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它们夺回指挥部的控制权之后,很快就会排查出故障,进行抢修。
我不敢冒这个风险,只好取出特制的通讯装置,按照之前和45约定好的加密方式,将需要投放车辆的坐标发送了过去。
这种装置的好处在于不会受到电磁干扰的影响,但只能单方面突破封锁,无法收到回信。
甚至因为功率过大,只能一次性使用。
对于这个沉甸甸的小玩意儿,我哪怕有一万个不放心,现在也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它身上了。
“但愿你能收到,45。”
我挖了个坑,把滋滋冒着黑烟的装置扔进去,再用积雪掩埋时,还能听到嘈杂的电流声。
它的使命已经结束,我也该继续上路了。
一晃眼,两个多小时过去。
一栋栋建筑被炮火剥去光鲜的外壳,狰狞的钢筋张牙舞爪地扭曲着。
曾经最为繁华的市中心地带,已经在战乱的硝烟中沦为人间地狱。
我穿行在残垣断壁之间,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眼前看到的景象。
很难想象,仅需要几天时间,被战火波及的城市就会堕落成这番模样。
北十字路口的商业楼,脚手架搭了没一半就被撤下,只留下松散的空壳留在原地。
与它处在斜对角的是一栋写字楼,墙壁被炮弹凿穿,弹痕累累,凌乱的办公用具散落一地。
我熟练地在废墟中清理角落,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伏兵,
AR15还有大约半小时才会到这里,我还有时间做准备。
我一路爬到了顶层,劈开被锁链捆死的天台门,走了进去。
这里视野不错,借助望远镜就能看见商业楼里的情况。
我匍匐下来,默默等待着AR15的到来。
然而,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的命令,令人难以抵挡的疲倦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毫不犹豫地掐向大腿内侧,剧烈的疼痛让困意冲散了不少。
可没过多久,我的眼皮又开始打架,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我根本抬不起来这重若千钧的肌肤,双手都开始发抖,眼前变得天昏地暗。
“还不是时候……”
我心一狠,从兜里掏出45秘制的辣椒酱……
不,确切地说,这已经不属于这个星球上任何一种料理了。
只是打开盖子,直冲脑门的刺鼻气味就让我差点魂归九霄。
黑糊糊的酱料中,还带着点暗红,只需要多一眼看一眼,我的理智就会爆炸。
为了彻底避免昏睡在战场上,我伸出舌头,轻轻触碰那堪称生化武器的酱料。
在那一刻,地狱的火焰好像在我的舌尖上熊熊燃烧,有几只恶魔还在用钢叉折磨我的味蕾。
这下彻底清醒了,就算是嘴里塞满冰雪也难以浇灭这燃起的大火。
我汗流浃背地收起小瓶,摘下面罩,脸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耳朵和脸庞烫得可怕,但我又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能硬忍着咽到肚子里。
“啊……我贼,受不了了……”
我不知是该感谢45,还是要求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化学品。
在我销魂的呻吟声中,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