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格里芬基地,我放缓车速,在一座哨卡前停了下来。
栏杆被放下,一队全副武装的战术少女很快赶来,将我们团团包围。
坐在副驾位的AR15睫毛微颤,她紧张地攥住裙摆,生怕自己的伪装会被当场识破。
我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动摇,但心里也为她捏把汗。
“沉住气,我来搞定。”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摇下了车窗。
为首的那名身材娇小的萝莉踮起脚尖,看到我左肩被血污浸染的格里芬标识后,她怀疑的目光顿时消融,敬佩地向我敬了个礼。
“您好,长官,我是战术人形M99,请您将车熄火,接受例行检查,谢谢您的配合。”
我照办,熄火之后双手举过头顶,伸出窗外让她看清楚。
“需要证件吗?”
她点了点头,在一众少女的注视下,我的手缓缓伸进口袋,拿出了封皮脏兮兮的小本。
确认个人信息无误之后,M99又打量起我身旁的AR15。
她迟迟没有回头,按照我之前说好的那样,紧闭着双眼,佯装昏睡,企图骗过M99的盘查。
一切正如我所料,当所有特征被掩盖过后,不熟悉AR15的人根本认不出她是谁。
再加上看到了我特殊的身份,以及满身血污的战斗痕迹。
这幅和M99认知中指挥官相去甚远的形象,让她完全没有了要彻查到底的念头。
只是简单人像,这肯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又补充了几句,说自己还有要事在身,麻烦让她们行个方便,日后有缘再见的话,请她们一顿便饭都是可以的。
M99非常受用,但碍于班长的面子,她还是连连摆手,红着脸义正严词地拒绝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再看过AR15一眼。
临走前,我递给她一包巧克力:
“谢谢你,小同志。”
-“不客气啦,长官同志,咱们也算是老乡,多通融一下也是可以的嘛。”
M99悄悄收下,塞进了口袋,旁若无人地走到了一旁。
栏杆升起,我顺利通过了哨卡。
还好是M99在执勤,如果换作是别的人形,想必还要再费上一番口舌。
AR15终于放下了心,她坐直了身体,眼神复杂地看着愈发熟悉的道路。
对她来说,这无异于揭开尚未愈合的伤疤,在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
一路绕过重建中的废墟,我找了块空地,把车停下。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AR15总算开口问道:
“陈光,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收起作势要打开车门的手,看着忧心忡忡的少女。
“我已经是格里芬的通缉犯,死不足惜,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而且……而且还,差点就……”
她微微低下头,不甘地握紧了粉拳,却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就像是害怕看到那个懦弱,无能,平庸的自己。
我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
“因为你欠我一笔账没还,我是来讨债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感慨,从前的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老奸巨猾。
现在倒好,该怎么给一名自我动摇的少女洗脑,我都能摸清些门道了。
AR15有些惊诧,她可不记得有什么欠我的……
我知道,对付这种容易自我怀疑的少女,最好的办法从来都不是向她娓娓道来。
变速突击,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在emo的情绪攻占少女的内心前,我将抢先一步!
所以,我干脆一把拽住她衣襟前的蝴蝶结领带,两人的脸只有几公分那么近。
“要我帮你回想一下,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我刻意把声音放得很轻,轻到能听得清少女愈发粗重的呼吸。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施压,AR15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神再次躲闪。
也许是车内空气太过焦灼,红霞在悄然间爬上了她的脸颊,躲闪的动作像只被扑倒后无力反抗的小绵羊,仔细欣赏还能看出几分欲拒还迎。
打破了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固有印象,这幅掩盖不住羞涩的反差表现,让我从内而外感到了愉悦。
啊,谢谢你,亚托克斯,让我做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缓缓松开领带,微笑着向她道歉:
“很抱歉吓到你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AR15乖巧地点头,眼神不知为何有些迷离。
她手指轻轻拂过褶皱的衣襟,动作看似笨拙,实则偷偷用自己灵巧的手指拨开了一枚扣子,诱人的锁骨若隐若现。
车里一直开着空调,再加上她的外套很厚,这样做好像也算合理。
但我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AR15好像被启动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越是表现正常的人,在遭受过巨大的压力或者打击之后,表现出的反差也就越大。
至少对于人形而言,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我刚才把握的度量也刚刚好,应该不会刺激到这名可怜的少女吧?
看她逐渐清澈的眼神,我没有多想,继续输出:
“你要是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我可是会很伤心的,知道吗?”
-“嗯。”
“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回到AR小队,就委屈你先来我这里避一避了。”
-“好。”
“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们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一起想,行吗?”
-“都听您的。”
我感觉情况差不多了,这里手机也恢复了讯号,于是接通了运输机的频道,下车前嘱咐AR15:
“你待在车上,除了我之外,谁来都不要开门。”
-“明白。”
我呼出一口浊气,向远处走了几步。
没有暖风的世界让我打了个寒颤,但这才是生活的本质。
联系到温妮之后,她得意地问我改装后的越野车体验如何。
我夸赞了一番,一路上没有出现打滑,即便是遇到恶劣天气,也能如履平地。
然而,当我问起她改装花了多少钱时,频道忽然沉默了。
“一小时后,我来接您。”
说罢,她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我站在萧瑟的风中,感觉自己本就贫瘠的钱包,又干瘪了几分。
钱啊,没钱什么也做不了。
要不要去找几个“特殊委托任务”,难度是高了点,但油水很足。
之前克鲁格要我处理掉的那个目标,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从他开始下手,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习惯在想事情的时候,无意识地踱步。
就这样,我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身处人形驻扎区了。
这里空荡荡的,留下的人不多。
但野营帐篷和篝火堆都没被拆除,想来是战术人形们都去执行任务了。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脖子忽然被人用胳膊勾住,向下拽去。
我一个激灵,正要激活曼巴铁肘,可定睛一看居然是M16。
她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颓丧地盯着我,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那只眼罩的下面,好像又多了一道伤疤。
“喂,陈队,你还好吗?”
M16强行用之前那副开玩笑的口吻问我,但听上去无比僵硬。
我摇头,这短短几天的经历,早就让我精疲力竭。
“路上出了点意外,回来晚了,你呢,一切都好吗?”
M16终于藏不住脸上的苦涩,熟练地点燃香烟,咧着嘴,侧过脸,也许是欲哭无泪的表情吧。
燃尽半根烟,她这才缓过劲来,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告知我,AR15牺牲了。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只是闭上了双眼,长叹一口气。
“生者皆过客,死者为归人,我很抱歉,M16。”
M16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白雾。
上一支烟刚抽完,她又要拿一根新的出来。
见我看着她颤抖的双手,M16笑得很勉强,她问我要不要也来一根。
不等我回话,我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包皱巴巴的万宝路。
“很苦,但我只剩这种了。”
在M16的自嘲中,我帮她点燃了香烟,想了想,也为自己擦燃了打火石。
她并不意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咳咳……还是不习惯。”
肺痒痒的,嗓子也有些难受,苦涩的味道从嘴里一直窜到全身。
但几口下去,我就感觉身体飘了起来,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
M16看到我笨拙的窘况,心情总算是开朗了一些。
她大方地把剩下的几根烟送给了我,告诉我,如果不习惯,那抽完这些就别再碰了。
没必要学她那样,烟酒是逃避现实的船票。
但再远的航行,最终都会靠岸,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船舱里。
我感受着指尖又一次传来的灼热,木然点头,目送她潇洒摆手离去。
关于AR15,我的确很抱歉。
希望有一天,在得知真相以后,M16不会气得给我一拳。
当然,这一拳不是以她的名义,而是以她伤心欲绝的妹妹M4的。
我干笑一声,吸入最后一口烟气。
在路过基地大门口时,我随意地向里面瞥了一眼。
与此同时,那名在前台登记完成任务的少女,也优雅地接过表单,转身准备出门。
我看到她背影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熟悉,待她转过身来,我这才暗道不妙。
赶忙把烟头弹到一旁,吐出还没来得及过肺的烟气。
像极了被家长当面抓到偷偷吸烟的小孩,想尽一切办法要抹除罪证。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慌张,但总之藏就对了。
趁她还在看表单,没来得及抬头,我立刻转过身,装作四处看风景。
躲肯定是躲不过去了,而且身上沾满了血污,就算是个陌生人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钟,我就听到一声亲切的呼唤声,以及那其中压抑不住的欣喜,从我身后传来:
“亲爱的?”
我甚至都没有转身,隔着一层后背插板都能感受到柔软的海浪向我冲击而来。
“好久不见,卡尔。”
我顺势摸向她抱在我腰间的纤细双手。
尽管有些慌张,但我还是想仔细看看她的样子。
然而,当我回过身,却看到卡尔居然略带嗔怒地鼓起了粉腮。
难道说,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呃,对不起,卡尔,我……”
我心想主动认错受到的惩罚会少一些,但话说了没一半就被打断。
“哼,先不要急着认错,我得好好问一问你。”
她收起手中的报告单,让我乖乖站好,随后背着手在我身旁绕了一圈。
随后,卡尔双手抱在胸前,长叹一口气:
“该说你什么好,我明明就在这里,临时接到任务还要去找别人,就这么见外吗?”
我愣了一下:“啊?”
卡尔好看的眉毛又紧蹙了几分,径直贴在我的身前,微微仰起小脸,也不怕被蹭脏了。
“莫辛纳甘,你知道吧?”
我点头,她是我临时招募来的队员之一。
就是有些倒霉,不幸挂彩。
少女忿忿不平地用脚跺了跺积雪,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起起伏伏的胸脯。
她告诉我,莫辛纳甘在出任务前找过自己一次,要了个签名就高高兴兴地跑掉了。
卡尔没太在意,直到过了几天,看到莫辛纳甘身负重伤,被队友拖着回来。
她没忍住上前问了几句,结果这一问,可就把我给问出去了。
卡尔越说越委屈,还学起了莫辛纳甘的样子,双手握在一起,满脸写着憧憬:
“啊,那位指挥官真的是我见过最英勇的同志,而且也很负责,真希望我之后的人事调动能再遇到他一次。”
说罢,她的脸立刻就阴沉下来,用力戳了戳我的肩膀。
“所以说,英勇的指挥官先生,那天你一定看到我了对吧。”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是因为信不过我的实力吗?
“明明是我先来的,我们才是更有默契的组合对吧?”
“而且你现在伤成这个样子,如果我在的话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我欲哭无泪,在卡尔连珠炮一般的进攻下,我果断放弃了抵抗。
作为道歉的赔礼,少女装作深思熟虑了半晌,说出了早就预谋好的答案。
嗯,我宝贵的周末时间被她宣布占用了,至于去哪,我尚且不得而知。
但误会解除之后,卡尔像是觉醒了彼杨得帕克一激灵,目光凌冽地锁定在地上熄灭不久的烟头上。
她眯着眼盯着我看了一会,琼鼻微动,很快就从我的口袋里摸出了M16给我的那包万宝路。
“哦,对了,亲爱的,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身上还有这种东西吗?”
我能怎么解释,汗流浃背了啊!
“呃,这个其实……”
缴获?战利品?
铁血哪里会带这种东西?
于是,又一次被抓住了把柄的我,被卡尔小声威胁道:
“亲爱的,如果你不想让45她们知道的话……嘿嘿嘿,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说罢,她不由分说挽着我的手臂,把我拽到了才建好不久的大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