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E高速列车喘着粗气，缓缓拖动它庞大的身躯，碾过轨道与冰雪。
车站昏黄的灯光沉入风雪，就连耳畔呼啸的狂风也柔和了几分。
过道里杂七杂八的交谈声渐弱，紧挨着的包厢里还传来微弱的鼾响。
想来也是，夜班列车再加上长途旅行，就算升级过的列车速度再快，抵达柏林的时间也是明天早上了。
包厢门紧闭着，就连PPK也侧躺在床铺上，轻阖双眼，为接下来的行动养精蓄锐。
但我的内心却像是随着列车一同驶入夜幕里的风暴，始终无法平静。
哪怕是将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也感受不到任何困意。
重新夺回自由的思绪终于抓住机会，失控般宣泄它的不满，把各种胡思乱想塞进我的大脑。
挣脱这片混沌时，天边已经泛起没有温度的微光。
“您醒了？”
PPK轻柔的声音将我唤醒，她正坐在对面的床铺上，用手指轻轻擦过攀满玻璃的水雾。
我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眼皮直跳。
“嗯……算不上是个好觉。”
嗓子有些沙哑，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裹上了被子，默默掀开后，我起身喝了口水，缓过神来，望向窗外。
在一片朦胧中，这座陌生的城市逐渐显露出独属于它的轮廓。
“快到了吗？”
-“嗯，大概还有十几分钟。”
PPK话音未落，一阵清脆的提示音从广播中传来，紧接着是列车长的例行通知：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即将到站——柏林中央车站。”
“应柏林警方要求，列车工作人员将配合警方进行安全检查。”
“为了保障大家的乘车安全和旅途顺利，请您提前准备好本人的有效身份证件，并主动配合工作人员查验。”
“查验无误后，请您携带好随身行李，在列车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离开站台。”
“最后，欢迎您来到柏林，祝您旅途愉快。”
柏林的情况显而易见，联邦内政部已经出手干预，看来，这趟浑水里的暗流，恐怕要比情报上说的更加凶险。
果不其然，在列车停稳后，沉重的脚步声立刻从过道传来，包厢门被敲响的声音越来越近。
PPK收起浅笑，快速眨了眨眼，随后用清澈的目光凝视着我。
意思很明显——任务开始，别摘下面具。
她忽然焦急地上下翻找大衣口袋，嘀嘀咕咕了一阵，又迟疑着问道：
“里佩尔先生，我们的证件都在您那里没错吧？”
几息之间，PPK收敛起属于她的一切特质，和之前那个危险而神秘的自己判若两人。
我自顾自来到窗前，背对着包厢门，不慌不忙地整理起衣领，语调拉长：
“是的，杰西卡，考虑到上回你差点把自己丢在波兰，重要证件还是交给我来保管比较好。”
几乎是我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刹那，有人推开了包厢门，我顺势转过身，一名高戴着面罩的高大男子出现在面前，显眼的“Polizei”肩章和深蓝色制服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
他漠然扫视了我们几秒，右手始终虚搭在腰间，微微侧身，这是随时准备好拔枪射击的姿态。
“你好，请出示证件。”
我佯装习以为常，保持人设，向他展示空空如也的双手。
他点了点头，得到首肯后，我这才缓缓把手伸进大衣内兜，递出两张证件。
在身份核查期间，我也只是站在PPK身前半步之遥，平静地等候结果。
警察来回对照着证件上的信息，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无误后才归还给我们：
“托拜厄斯·里佩尔先生，还有这位杰西卡·邦德小姐，请告诉我你们此行的目的。”
我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经从腰间放下，优雅地用拇指和无名指扶在镜框两侧，向上推了推，不紧不慢地解释：
“当然，我是一位自由撰稿人，兼任评论记者，杰西卡是我的助手……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就是得到处奔波，搜集素材。”
“如果感兴趣的话，前不久的报纸上，还刊登着我的一些作品。”
说着，我向后挥手，示意PPK打开行李箱。
“不必麻烦了，里佩尔先生，我现在很忙，等有空了再拜读你的文章吧。”
“您可以和邦德小姐一起下车了，在柏林期间请注意个人安全。”
结束机械而程序化的执法，他没有片刻停留，转身就去了下一个包厢。
确认警察真的走远之后，PPK这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喃喃咕哝道：
“什么嘛，德国警察态度怎么冷冰冰的，我本来还很期待这趟外勤呢……”
-“别抱怨了，杰西卡，该下车了。”
一路上，我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甚至有人和警察起了争执，都懒得斜视一眼。
而作为“助手”的PPK还在维持人设，紧张兮兮地抱着属于自己的手提箱，又惊又奇地左顾右盼。
我们的身份显而易见——一个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文字工作者，还有一同接受外勤的小助手。
这对组合很常见，以老带新的模式，放在哪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凭借这个特殊身份，那名警察没有对我多做盘问。
但这也是把双刃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除了柏林警方以外，我要提防的还有藏匿在暗处的敌人。
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会如履薄冰。
有半点闪失，这座钢铁丛林就会变成我的囚笼，彻底无法离开。
在走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隐秘行动，无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PPK拿着手机和对面聊了几句，随后小跑两步走在我身旁：
“里佩尔先生，刚才和酒店联系过了，现在就可以办理入住。”
-“嗯，快点走吧，和编辑扯了半晚上的皮，回酒店得赶紧补个觉。”
PPK顺势挥手拦停一辆出租车，给司机报了酒店地址，随后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询问着各种问题。
也许是“杰西卡”的青春活力驱散了冬季柏林的阴郁，一直苦着脸闷头开车的司机师傅也愿意打开话匣子，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下车的时候，司机还特意给我塞了一张名片，说有需要可以喊他，随叫随到。
我没有拒绝，把名片塞进兜里，说不定能用得上。
在前台登记完毕后，我和PPK来到了酒店六楼，刷卡进入房间。
关上房门，打开顶灯，我立刻开启【神谕透镜】扫描房间。
我四处转悠着，没发现任何猩红色的阴影，说明这里是安全的……暂时。
至少在下次客房服务之前，可以确保房间内没有窃听设备。
很幸运，可以在这里喘口气了。
PPK得知房间安全后，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连大衣都顾不上脱，如释重负地仰躺在自己的床上。
但她没有出声，因为酒店的隔音情况究竟如何，谁也不敢保证。
我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向外看去——很好，空无一人。
走进浴室，不用我多说，PPK紧跟着把门关严，又拧开了水龙头。
“哗——”
嘈杂的流水声可以掩盖交谈的声音，算是一种传统的防窃听手段。
做完这一切后，PPK双手负胸，娇小的身躯倚在墙壁上。
“您很谨慎，这是个好习惯……因为只有活着的特工，才是好特工。”
从小助手“杰西卡”切换回特工“艾丽卡”，她只用了不到一秒。
她眯了眯眼，娇俏的脸庞上再度露出耐人寻味的神秘笑容：
“那么接下来……‘冻湖’，需要我如何为您效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