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排气扇,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默默点燃,猛吸几口,混沌的头脑渐渐变得清晰。
敌人来自四面八方,可能是官方麾下的秘密部门、柏林地下势力、甚至其它势力的钉子。
不论是谁,柏林站在遭受毁灭性打击后,已经彻底停摆。
作为格里芬秘密安插在这座城市的跳板据点,站本部下设行动、情报、电讯以及总务等职能小组。
原定36人的编制,其中有两名精锐人形,分别在情报与电讯组负责后勤工作。
而事到如今,偌大的站点也只剩下了11人,并且统计数据并不准确。
行动组彻底失联,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不排除有人被捕后遭到策反的可能。
情报组和电讯组损失惨重,现已进入休克,等待唤醒。
总务组则是由站长“银鱼”亲自领导,目前已经紧急转移,情况不明。
至于那位不幸被卷入这一切的可怜小姑娘……我现在也无从下手,只好暂时搁置。
“那么接下来……‘冻湖’,需要我如何为您效劳?”
PPK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我抽完手里的烟。
我捋清线索,制定好计划,丢掉燃尽的烟蒂,沉声道:
“很简单……你知道,距离死信箱最近的啤酒馆在哪吗?”
比起行动刺杀,PPK更擅长情报调查。
她早就把柏林的地图记录在了心智云图里,现在要做的仅仅是在数据流里检索,再给出答案。
少女闭目思忖了片刻,睁开琥珀色的双眼:
“不算太远,距离一公里左右。”
还算好,距离不远,即便是在被严密盯梢的情况下,我还是能找到破局之法。
“嗯,我们先休息到下午,出去散散步,兜圈子,摸清死信箱周围的环境。”
“尤其是那家啤酒馆到信箱路上的监控,尽可能找到一条能避开耳目的路线。”
PPK了然颔首,我又低声耳语了一番,告知她今晚行动的所有细节。
听完之后,她脸上一成不变的表情,总算有了些微变化,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
“就这样执行吧,先休息,剩下的事等下午再说。”
-“嗯,明白。”
PPK推门而出,我关掉水龙头,紧随其后。
酒店的布局是家庭双人房,两张大床摆在房间正中央,中间没有任何阻隔。
PPK脱下大衣,没有丝毫羞怯,也不避讳我的目光,缓缓剥离身上的衣物,只留下黑色蕾丝边的内衣,钻进柔软舒适的被窝。
我满脑子都是今夜的行动,哪里有兴趣欣赏这旖旎的风光。
抓紧时间躺到床上,尽快养精蓄锐才是现在最该做的。
柔软的床垫很快把我拖入梦乡,几小时后,闹铃响起。
PPK早就穿戴整齐,安静地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您醒了?”
-“嗯,现在几点了?”
“下午四点三十二分,要出去散散步吗,里佩尔先生?”
-“也好,了解一下当地情况,对取材很有帮助。”
我系紧衣扣,一想起在睡梦中,PPK始终用她那双淡漠的眼眸盯着我,背后就一阵发寒。
在离开酒店前,我提着一只公文包,在门口铰链的缝隙处塞了一根回形针。
冬季的柏林很难让人觉得温馨,温润却又锋利的寒气像是一把软刀子,不断切割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肉。
我和PPK一路聊着天,不经意间路过死信箱的所在地——
那是一处废弃工厂的侧墙,上面喷绘着五彩斑斓的涂鸦。
侧门常年挂着的锁,早就在风雨的侵蚀中变得锈迹斑驳。
附近的垃圾桶里,躺着几瓶看上去用光了的喷漆,我知道这就是传递情报的关键。
热敏材料在特定温度下才会显现,这和情报里所描述的完全相符。
周围连接着四通八达的小巷,摄像头基本覆盖不到这里,是个绝佳的情报传递地点。
好极了。
我没有声张,只是和路过此地的行人无异,在走动的过程中多看了几眼而已。
在路过下一个街角时,我忽然停下了脚步,对身旁的PPK建议:
“倒是有些饿了,杰西卡,找家特色饭店吧,尝尝柏林特色怎么样?”
-“没问题,先生……我记得,附近就有一家评分不低的特色餐厅。”
“在这方面,你倒是蛮细心的……好,就听你的,走吧。”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柴薪燃烧的爆音从壁炉中传来,目光扫视之处,两名身穿黑色大衣,头戴猪肉派帽的男子嘴里叼着烟从窗前走过。
至于点餐什么的全都不用管,眼前和我共进晚餐的少女已经处理好了一切。
小牛肉香肠、柏林冷盘、咸猪爪、洋葱熏肉饼、撒可森杏仁蛋糕……
她依旧丰富着小助手的人设,又给自己身上贴了一个美食爱好者的标签。
但不得不说,PPK推荐的这些餐食,味道的确颇具风味。
好在出发前,克鲁格给足了行动经费,不然这琳琅满目的一桌菜,恐怕也只有今天才能享受到了。
结束用餐后,PPK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喜过望地说道:
“对了,里佩尔先生,我听说柏林的啤酒馆很多都有相当长的历史呢!”
-“是吗,啤酒馆啊,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顺着她提出的话题,我从那位落榜美术生开始聊起,直到啤酒馆门口的招牌近在眼前。
“哦,这不是赶巧了吗,进去看看。”
我带头走进酒馆,麦芽与酒精的气味,混合着烤猪肘的喷香扑鼻而来。
坐在吧台的人们手里举着黑麦啤酒,大大咧咧地聊着今天工作时,老板又是如何刁难自己。
笑声与骂声汇成一片,唯独可惜的就是没有人在这里演讲,无法感受最纯正的德国特色。
在寻找空位的时候,我察觉到有几道目光不断向这边刺来。
但如此露骨的盯梢,又不像是专业人士……
应该是在看PPK吧,虽说她化了瑕疵妆,但少女本身底子就不差。
酒馆昏暗的光线恰好掩盖了这一点,反倒是让PPK散发出一股别样的魅力。
她本人也只是蹙了蹙眉,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又惊又喜地打量着周围:
“哇,我还是第一次来呢,里佩尔先生。”
PPK特意坐在了背对着门口的位置,这样我正坐在她对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口的情况。
“实不相瞒,我也算是头一回……怎么样,喝点吗,我请。”
-“好啊好啊!”
一名正好空闲下来的服务生走了过来,记录完我们的点单后,很快就端来两大杯黑麦啤酒。
品质相当不错,入口的苦涩与清香也相得益彰,不愧是融入这个国家血脉的饮品。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四十七分,距离预定时间还有五十三分钟。
时间还早,PPK也努力寻找着聊天话题,为此我又点了两轮啤酒,外加一份烤猪肘,在聊天之余观察着酒馆里的情况。
十分钟后,两名身穿黑色大衣,头戴猪肉派帽的男子推门而入。
在看了我们一眼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坐在吧台附近,点了杯啤酒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我又往嘴里灌了口酒,心里暗讽着这两个业余人士拙劣的跟踪手段。
再怎么说,也要分组轮换,变装跟踪吧?
但至少能证明,我的担忧是对的。
我和PPK不动声色地聊着天,等待时间流逝。
忽然,我眉头一皱,脸色发白,用手紧紧捂着腹部,倒吸着冷气道:
“嘶……这肚子又不合适了,我去趟洗手间,杰西卡。”
-“好的,您注意安全,先生。”
PPK手足无措地起身,想提供帮助,却被我挥手拒绝。
我一头钻进卫生间,找到提前侦查好的包间,确认四下无人后,钻进去上了锁。
脱下大衣,随手挂在衣钩上,顺势带进来的公文包里装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外套,和那件卡其色大衣形成鲜明对比。
飞速换好衣服,摘掉眼睛和胡子之后,我踩在水箱上,悄声打开两米多高的排风窗。
眼见四下无人,我扒住窗沿,一个灵巧的翻身,猫挂在墙的外侧,关掉窗户后纵身一跃,跳进了堆放垃圾的后巷。
这里没有监控,也不会有人经过,唯有那股直冲天灵,让我差点哕出来的的腐臭气味。
走出后巷,路上的行人也没有几个,我拉紧兜帽,沿着事先制定好的路线,钻进错综复杂的巷口,紧接着就是一路狂奔。
但即便再快,一直走小巷还是会绕路,这一趟就消耗了将近十分钟的宝贵时间。
“呼……喷漆,好的。”
跑到死信箱附近,我抄起垃圾箱里的喷漆罐,摇一摇,还有液体晃动的声音,这下绝对错不了。
蹬墙转身翻过形同虚设的铁栅栏,我对着侧墙上的一块特殊涂鸦飞速喷下见面时间和地点。
做完这一切后,我把喷漆罐丢到了上锁的栅栏门口,当作信号。
“好,应该来得及。”
来不及多想,一张绽放着瑰丽光芒的卡片从袖口滑出,脚下也绽放出一朵由卡牌编织而成的花丛。
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厕所包间。
套好大衣,做好伪装,冲水,摇摇晃晃地推门而出。
没有人发现异样,仿佛这不过是酒馆里寻常的一件事。
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门外忽然传来PPK厉声的呵斥:
“我说得很清楚了,再不离开,我可真的要报警了!”
坏了!
我心头一紧,只能祈祷PPK机敏一些,随即加快脚步,从卫生间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