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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是一個沿海而建的莊園。
雖說這個世界彷彿被什麼惡魔咀咒似的頹廢,但這裡卻是重建得有模有樣。就算看不出繁華大都市都樣子,也散發出一種發展中地區那百廢待興的氣息。街道兩旁的建築物刻印著戰火留下的痕跡,卻也絲毫無法趕絕這條商店街那林立的商店。
那幢好像被削去了一半的大廈門前,站著一個老年的男人。
他長著黑白相交的繁亂鬍子,身上的裝束十分隨意,他穿著似乎久歷風霜,而且微微泛黃的白色背心汗衣,一邊肩膀上掛了一個巨大的獸皮袋子。
儘管已經年過五十,但是他身上的粗獷的肌肉和炯炯的眼神,讓人感覺他至少年輕了十年。
那個男人把玩著手上的鋼材,又從那老舊的背包裡面取出了一堆有的沒的。
雖然看起來讓人覺得是豪氣萬丈的大叔,不過這份認真的表情,卻讓人感受到他對自己工作的熱誠。
「今天就這些吧?」
把各種各樣的素材細心分類後,那男人拍了拍雙手的向我灰塵說。
「能賣到多少呢?」緩緩地點了點頭,我用手抵住耀眼的晨光問道。
「唔……大該是兩三天伙食的程度吧。」
「是嗎。」我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聳了聳肩,手肘撐在櫃檯之上,雙手托著腮子說。
那個被稱為「世界末日」的日子之後,世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我已經忘了那時候是什麼狀況了,好像一睜眼來,世界就已經是一片頹敗。
昔日的回憶仍舊殘留於心坎,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一切。在某個市鎮的市立學校成長,裡面所教導的,不像是世界毀滅之前的知識、理論,而是最單純的求生技能,甚至是戰鬥的技巧。
我從那裡逃了出來,也見證了這個世界的真實。諷刺的是,我能夠活到今時今日,不少危機都是因為在學校那段時光學到的知識而得救。
我看了看佈滿桌面的素材,又看了看老闆,有氣沒氣地嘆息。
「喂喂,一副失望的樣子,該不會是在嫌我出手低吧?」
「怎麼可能,我也知道這個世代的不景氣啦。」
「呀哈哈,就算是拾荒者也難以糊口呢。」
「是呢。」
我遠望商店街的盡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啦,你也知道我店子運作方式了嘛,要是這一帶的資源產量持續下降的話,我們可是相當困擾呢。」
把回收得來的資源整合、重新使用,鍛造成為新的器材、武器。
這樣的重製技術,在這個莊園之內就只有這一家店子能夠做到。雖然可說是獨事生意,不過生意可說是完全取決於收購量。
要是這一帶的資源開始飽和的話,依賴拾荒者或是流浪者提供資源的店子,就會陷入極大的困難。對於老闆來說,這是天下第一困擾的事吧。
「最近這一帶確實比較難找到像樣的資源啦,難道遠近馳名的店子也要碰上經營困難了嗎?」
「其實又不是經營困難吧……只是。」
老闆壓低聲線的說著,彷彿要不讓其他人聽見一樣,還把手放在嘴邊,慎防讀唇者的出現。
我歪了歪頭,向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再說。
「嘛,這裡的『稅金』是以資源來繳納的,依據不同課稅對象、職業,劃分為不同的納稅分類。像我這家店子,就被歸納為『軍備』類,這個莊園稅率最高的,正正就是這個分類。」
呀哈哈。老闆苦笑了一聲,然後壓住自己的眉心,露出苦惱的神情說。
「末日」之後,雖然世界看似得以重構,不過有些舊日倖存的高官富戶卻是覬覦著這片新世界。他們似乎擁有一般人沒有的,前時代的知識與科技,因此簡單地就站在世界的尖端──就是被稱成為「機關」的組織。而這個莊園的主人,正正就是這個「機關」的爪牙之一。
我們不知道他們的科技、知識從哪裡得來,因為「機關」一直都是神秘而且專橫的組織。像是宵禁、進貢制等無理制度也是他們所訂立的。
有人選擇委曲求全,也有人選擇揭竿起義,只是至今也沒有見過成功的人罷了。畢竟我們這些一般人,與「機關」擁有的科技、軍火和兵力實在有著天淵之別。
對於老闆半摻苦笑的話語,我無言地對他聳了聳肩。
接過輕飄飄的半空錢袋,我把目光放向這條商店街上。
沿海城市多半都是主要的交易港口,就連這個百廢待興的莊園也是一樣。街上的行人愈來愈多,似乎在我們閒談之間,交易的黃金時間似乎已經開始了。無論是人種或是國藉也都各式各樣,戰士、探險家、拾荒者……憑他們的行裝上就可以判別出來了。然而在人群之中,有對二人組合卻是顯得格外醒目。
那是由於那個女子手持著布料傘子,以及華麗裝束的緣故。
她看起來大概三十歲左右,五官輪廓相當清晰,似乎是看起來比較年輕的類型。全身散發出貴族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起碼從服裝看來,不像是居住在這個略嫌凋零的莊園之內。
在她身邊的是個年紀大概十二、三歲,板著嘴臉的少年。無論是體形還是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是充滿稚氣的一個少年。
他不-滿地瞪了身邊的女子一眼,然後跟我對上了眼神。
別過頭去,少年露出一臉不爽的神情。眼看他的唇瓣,好像還附加了一下咂舌。
嗯,是我做了什麼討厭的事嗎?現在的少年真是好難理解。我無言地搖了搖頭,然後掀開身上的黑色大衣,把錢袋繫在皮革槍袋的旁邊收好。
接著那個女人好像察覺了這邊的氣息一樣,兩人朝我與老闆的方向走來,臉上掛上平淡,卻又算不上和藹的虛假笑容。
「早安呢,兩位。」
微微抖動嘴唇的露出笑靨,女子出聲撘話。
「哎,似乎是客人來了呢。我也得動身了。」
看來是宗有看頭的好生意吧。
我向老闆露出淺笑,在他耳邊這樣低聲呢喃,然後拉緊自己的大衣,把槍袋與錢袋埋藏在黑色布料之下。
「這位公子,請問您要到哪裡呢?」
彷彿舊日的宮庭女王一樣,她以極奇典雅的詞彙叫喚我。
「……叫我嗎?」
「是的,我在叫喚您。」
「我們是認識的?」
「啊啦,您不認識我嗎?」
「抱歉,我來到這個莊園還不到一年。」
面對這個毫無印象的女子,我恭敬地點了點頭致歉。看來似乎是這地的某些權貴,還是拘謹一點比較穩妥。
「是嗎?」
她的眼神在我與老闆之間內回打量,接著又回到我的身上。為什麼呢?難道是誤會我們是做了什麼不見得光的事情嗎?
「我跟那傢伙……呃,我跟這裡的老闆是老相識了,我們曾經在別的莊園共事過。在我結束上一次的狩獵之旅後,我就選擇來到這個莊園暫住,結果在尋找鍛造店的時候就碰回他了。只是如此。」
我語氣不帶改變,平淡地陳述我與老闆重遇的經過。我可不想因為某種誤會,而搞垮別人一宗似乎很有看頭的生意……其次是為了我自己的純潔啦。
「真是詳盡的解釋呢,呵呵,不用緊張,我對您們的關係沒有任何誤會,也沒有興趣。」女子並未顯得有絲毫反應,仍舊是一貫的笑容說著。「我感興趣的是您呢,『遊俠』公子。」
她緩緩的走近我,鼻尖湊得跟我的鼻子只剩幾公分的距離。她如此輕聲地吐出話語,氣息就這樣撲在我臉上。
那雖然說不上是惡意,但絕對不是善意的氣息。
「『遊俠』什麼的太抬舉了,我只是個普通的流浪者而已。那麼,請問是什麼事呢?」
我詫異的地看著她說,過近的距離令我不禁蹙眉。
「聽說您是個赫赫有名的探險家吧?我這邊有一個委託想請您協助,當然也是會準備豐厚的報酬啦~」
「抱歉,我不是探險家,只是個普通的流浪者而已。」
「是嗎?那麼,流浪者公子,可您以先聽我把話說完嗎?」好像在譏諷一樣的語氣,女子揚起白皙瘦弱的手,止住了我回絕的話語,「那是關於西方未知大陸,某個女槍手的事情──」
女子向我綻開笑靨,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產生詭異的陰影。她呼了口氣,表情切入了認真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