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又有一个人类跟我打了招呼……我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但实在不想再有所怠慢，只好用后爪撑地像人类那样直立起来，抬起另一只前爪交叉举在面前。
我顾不上这个动作是否怪异，就回答道：“你好，琪……琪亚娜·罗兰。黑龙库图向你问候。”
这下我彻底看不到对面两个人类的反应了，只听见琪亚娜又一次浅浅地笑出声来。
“我能……”
“放下吧，库图。朋友间过于注重礼节是迂腐的表现。”
还是熟悉的抢话说，也大致能猜出“yufu”是什么意思，我松了口气，将两只前爪都放了下去。
原来他们两个已经恢复了本来的站姿，此刻都面带笑容地看着我。龙傲天的笑容依旧是夸张地咧开嘴角，琪亚娜的笑容婉转柔和。或许每个人类都有自己的笑容吧？……真好。
“那么龙傲天和琪亚娜，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琪亚娜歪了歪脑袋，龙傲天眯了眯眼。
我不明白他们俩怎么只摆姿势却一言不发，只觉得隔阂像河里的水在哗哗流淌，便无奈地缩起了脖子，看向身前的小河。
莫非是我想多了？这真的只是一场偶遇？
“库图先生，为什么您要称呼龙先生的全名呢？龙是他的姓氏，您大可像称呼我那样，略去龙先生的姓氏。”
啊！原来如此？我这才发觉自己虽早就知晓了“龙”就是龙傲天的姓氏，却依旧将它当做名的一部分。人类称呼没有姓氏的巨龙是直呼其名，巨龙自然也该只称呼人类的名。我喊出了龙傲天的全名，却只称呼琪亚娜·罗兰的名，确实是我的失误。
“无妨，琪亚娜。对巨龙来说，姓氏是‘星辰般美丽却遥远’的事物，所以一文不值。但我曾告诉库图朋友：东人比较看重姓氏。他为我着想便带着姓氏称呼我了，真是体贴的黑龙朋友。”
我根本不敢承认龙傲天主动为我做出的辩解。我何时对这罕有的人类朋友如此上心过？然而看见琪亚娜正频频点头，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我不知该如何出言澄清。
“库图先生想的真周到啊！”琪亚娜还在感叹时，龙傲天接过了话。
“言归正传。库图，我们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我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龙傲天这种看起来无所不知的人类居然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好吧，无所不知好像不能等同于无所不能……我自己知道着不少事，也没见增长了多少能力。
知识，知识，你究竟如何使用啊？
龙傲天见我一言不发，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将带着琪亚娜去大陆西边看海。但我们不似你天生双翼可翱翔天空，此行路途遥远，难免在长途跋涉中耽搁许多时间，所以……”
“所以你想我带着你们飞过去？”
我居然有了抢龙傲天话的机会，虽然差点把“管饭吗”也问出来。
眼见对方点头，我开始接连发问：
“为什么要去看海？为什么要去西边看海？为什么要带琪亚娜去西边看海？……”
眼见龙傲天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琪亚娜眼中的湛蓝已然瞪大，我只好选择收敛自己的好奇心，不再问下去。
“龙先生，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我。就由我来向库图先生解释吧。”
琪亚娜侧过脑袋看向龙傲天，龙傲天却没有迎上她的目光，只是点了点头，仍盯着我看。
“看海啊，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库图先生，您可以飞翔，应该同天空做过亲密接触吧？在我们用来记录信息的‘书’中记载，祖先们曾试图建造高塔拉近自己与天空的距离，最后却是徒劳一场。世上是多么缺少无垠的东西啊！而人类有幸接触的，就只有大海的浩瀚。”
琪亚娜缓步走到小河边，蹲下身去，掬起一捧河水。
“您也在河溪中饮水吧？在‘书’中，河流是‘母亲’。有了母亲，子女才拥有生存成长的机会，才能去看、去听、去问、去摸这世上的所有美好。所以我们感激母亲，感激河流。您一定可以明白吧，库图先生？”
不……我完全不明白。我在内心呐喊。可我不想打断琪亚娜的话语，十分罕见地，我掐灭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是伸长脖子，想看看她手中的河水能否映出“另一个我”。
“河流，母亲般的河流。她们也要向西进发，奔入大海的怀抱。库图先生，我想大海便是‘母亲’的‘母亲’吧？一直以来，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渴望领略‘地上的蓝色天空’‘慈母的仁爱之源’有着何等的风采，以至于不忍读书中对于大海的描绘，把全部期待在寄托在这双眼睛中……库图先生，您能看到吗？”
我抬起头，正迎上琪亚娜眼中的湛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眨眼也不曾眨过一下，似乎真的相信能通过目光把期待传递给我。
能看到吗？于是我也问起自己。
然而我低下了头。甚至不敢再看琪亚娜手中的那捧水，因为它不会映出“另一个我”，只会映出“另一个她”继续以我读不懂的“期待”跟我对视。我就看着河里的自己，真想把他拉出来代替我回应那种目光。
母亲啊。什么是“母亲”？是人类的“妻子”身份升级？我要怎么明白这种事呢？如果说个体的诞生需要“母亲”，那“母亲”也该源自“母亲”吧？于是“母亲”是如何出现的呢？第一位“母亲”是怎么来的？真的是有“母亲”才有个体的存在吗？……问到底，其实最重要的问题是：巨龙有“母亲”吗？老蓝龙对我的告知回避了这方面的很多内容。
我能回想起的最早记忆也不过至今仍在看的山川河流，没有谁给了我长大的机会。我可以去看是因为我有眼睛，我可以去听是因为我有耳朵，我可以去闻是因为我有鼻子，我可以去摸是因为我有爪子。我要感激谁呢？谁能接受我的感激呢？
没有母亲的我，不知期待的我，该如何回答你啊，小小的金发少女？你远比我复杂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