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升學為主的學校,風信子學園的課程水準比較高。正巳隨著平時的努力,總算能應付過來。他想起初中畢業那天,在校庭中與幾位同學閒聊時偶然提起考進了這裡的事。本來還算熱鬧的話題卻一下子冷下來,沒有人接話。校門的一角彷彿只剩下他,正巳甚至有種世界忽然停頓了的錯覺。結果過了一會才有人打圓場,說應該趁機會去玩樂一下,也有人像往常那樣跟正巳開玩笑,笑聲和祝福的聲音在正巳耳中卻變得很遙遠似的。正巳不記得那天怎樣回應,最後應該是找了個藉口先回家吧?那時候正巳一點優越感也沒有,只感到尷尬和莫名的失落。
這是進入風信子學園後總是提不起勁的真正原因嗎?說來正巳在這些天也沒有和新認識的同學們一起出去遊玩過。他知道這樣很容易會變成在班上被忽略的人,感覺很窩囊,卻沒勇氣去改變。他心裡雖然明白,還是需要一點契機吧?
這天中午,正巳想了一下,趁著好天氣便獨自帶著忙完工作的媽媽為自己準備的便當走到校庭。風信子學園中有幾棵櫻樹,校庭中放了幾張長椅讓人坐下來觀賞。正巳看到四周不是很多人,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來打開便當盒。奈緒美今天作的是三色涼麵。正巳看著不同顏色的麵條,想著要先試哪一種。
「很漂亮呢。」
「咦?」正巳抬頭看見一位女生背對著陽光站在前方。
「我說麵條的顏色很漂亮。是你做的嗎?」
「不是。是我的媽媽做的。」正巳不好意思地站起來。
「原來如此。我通常是自己弄便當的。」
「啊!你是那一天在河邊的……」正巳看清楚後認出女生。
「午安。再次見面了。」女生露出微笑。
「午安。原來我們在同一間學校上課。」正巳說。
「其實那天我看到你的時候,正想著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呢,在這裡看到你才知道是在學校裡。」
「對不起。我沒有這方面的印象。」
「我是二年三班的 月見螢 (Tsukimi Hotaru つきみ ほたる)。請多多指教。」
「我是一年三班的 森永正巳。月見學姐,您好。」平時沒機會跟不同年級的學姐見面,沒認出來也不算奇怪。
「不用那麼拘謹啦。之前謝謝你了。」
「不。尊敬前輩是應該的。」
「算了,有禮貌是好事。那麼我們算是真正認識了,我可以坐下來嗎?」
「當然。」正巳請學姐坐下。
正巳剛才沒留意到月見學姐也帶著便當,他估計學姐本來便打算在校庭吃午餐吧。正巳朝學姐小巧的便當看了一眼,裡面有精緻的捲蛋、鮭魚卷和青瓜等菜式,看來很好吃。
「學姐,我沒有打擾你吧?」正巳說,為什麼會單獨吃飯這種問題當然不好意思問。
「不會啊。我只是想隨便找個地方來吃的,看到你才過來確認一下。對了,你不會是被班上的人孤立吧才單獨吃飯吧?」月見學姐語氣輕鬆地說著沉重的話。
「喔,我想不至於是那樣吧?」沒想到學姐會這樣說,正巳勉強地應對。
「不是便好。一個人吃飯總覺得有點寂寞呢,即使已習慣了……」
正巳實在想不出怎樣回答。跟月見學姐只是第二次見面,隨便過問學姐的事太唐突了。自己現在說不出話的表情在學姐眼中應該很愚蠢吧?正巳不禁低下頭,這樣做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他不敢直視學姐的臉。正巳從沒試過跟這麼漂亮的人單獨相處過,學姐黑色的長髮很漂亮,睫毛很長,眼睛很大,其他地方也是......
我在想什麼了?正巳設法冷靜下來。他覺得學姐的美不像是偶像或者明星那種耀眼的感覺,而是有種獨特的氣質。最特別是學姐那清澈的眼神好像可以看透別人似的。
「怎麼了?」月見學姐看見正巳好一會沒說話,也沒在吃麵,疑惑地問道。
「學姐,其實那天你在河邊做什麼?」正巳沒多想地說。
「那天我一面散步,一面在等待命定的人啦。」
「什麼?」正巳嚇了一跳,卻看見學姐在笑。
「對不起,開玩笑的啦,沒想到你會有這麼有趣的反應。那天我偶然想去那裡轉換心情而已。」
「原來是那樣。」不就和自己一樣嗎?
「吶,我可以叫你正巳同學嗎?」
「嗯。」小時候正巳不喜歡自己像女孩子的名字,後來聽別人叫慣了不再反感。
「這便好了。正巳同學,你覺得堅持自己的想法還是接受別人的想法比較好呢?」
「這個…我沒有想過這種事,所以答不出來。對不起。」
「不要緊。留待我們下次偶遇的時候再告訴我可以嗎?我先回去了。」
月見學姐像上一次那樣對正巳輕輕揮手,正巳有點茫然地點頭。好像關於月見學姐的一切都讓正巳想不透。下次偶遇嗎?正巳希望的話,的確是可以直接到二級三班的課室找她,但是這不算偶遇。況且正巳對月見學姐留下的問題還沒有答案,還是先想清楚再說吧。雖然正巳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和什麼地方再次遇見月見學姐,但是卻有種將會發生的預感。還是自己想再見到她?
這天輪到正巳當值日生,留校的時間比較長。開學之後差不多兩星期了,正巳除了坐在附近的幾位同學還有同一小組的人之外,沒有積極地去認識朋友。他並沒有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不過他那種稍嫌冷淡的態度對交際有不好的影響,就像很少人會主動跟他交談之類。
說到正巳跟其他同學的交情,大約是記得班上各人的名字就這樣的程度,他有時也覺得自己太冷淡了,卻沒想過改變。不過分組活動和值日等事與此無關,該做的事還是會做的。正巳有這種想法:某一天班上少了他一個也不會有人介意吧?
正巳的工作只剩下填寫當天的日誌,之後便可以離開。這時候有位女生開門進入課室,原來是今天的另一位值日生。女生之前說有點事要做,在下課時先離開了課室,正巳還以為她已回去了。正巳記得她的名字是 柳靜流 (やなぎしずる Yanagi Shizuru),上課時就坐在自己右方隔鄰那排前兩個的位置上。
「對不起,森永同學。剛才把事情全推給你了,還有什麼事可以讓我做的嗎?」柳同學走到正巳面前。
「不用了,要做的都做完了。」正巳把剛寫好的日誌合上。
「辛苦你了。不好意思,我好像來得太遲了。」柳同學苦笑著。
「請不要介意。那麼我先回去了,再見。」
「等一下……」柳同學好像有什麼想說。
「有什麼事嗎?」
「那個,森永同學平時好像都很早回去,沒參加什麼活動嗎?」
「沒錯。」
「沒有什麼有興趣的學部嗎?還是要去兼職呢?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回答。」
「不會。我只是沒想過要加入學部,也沒有去兼職工作。」
「那麼,如果森永同學有空的話,可不可以來參觀一下我參加的同好會呢?」
「什麼?」
「雖然不是正式的學部,會員人數也很少,不過我們是很熱心的……」
「不好意思,請問柳同學參加的是什麼活動?」即使正巳沒想過加入,還是先弄清楚。
「我是摺紙同好會的會員,請問森永同學可不可以來看看?」柳同學說著突然彎腰行禮。
「那個,我對摺紙實在沒有什麼經驗。印象中只在小學時試過,而且那時候連簡單的東西也摺不好,應該是手不夠靈巧吧?所以……」正巳婉轉地推卻。
「不要緊的,摺紙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困難,只要多練習一下便可以做到。」
正巳之前從沒跟柳同學交談過,而且彼此間可能連樣子也沒看清楚過,想不到會面對這種情形。他看著面前因為身高的關係,正仰起頭熱切地遊說著的女生,從稍為睜大、圓圓的眼睛中可以看出那十分認真的眼神。微鬈及肩的黑髮好像因為高漲的情緒而輕輕飄揚起來,如果這時有其他人看到,應該也會同意她很可愛吧?跟月見學姐比較是另一種感覺。
正巳強行中斷了離題的想法,認真考慮要如何回應柳同學。重點是比起不想讓她失望,自己更不想加入同好會。隨便去看一下的話……不對,之後不加入反而會讓她更失望;也可能在那時候被當場的氣氛影響而勉強自己加入,之後會後悔卻不好意思退會。怎樣也不是正巳期待的發展,結果他還是想不到圓滿解決的方法。正巳再次體會到面對意外的情形時,自己的應變能力實在不夠高。
「森永同學?」柳同學發現正巳沒有反應便問道。
「對不起,我正專心想著你的事情,沒留意……」糟糕了,這句話沒讓她誤會吧?
「咦?」柳同學有點困惑地看著正巳。
「不。我說的是柳同學提到那摺紙同好會的事情。」正巳連忙解釋。
「原來是這樣。那麼森永同學願意來嗎?」
「真的很抱歉,我只能拒絕你的邀請。」正巳選擇了不讓事情拖下去的做法,即使會被柳同學討厭也沒法子了。
「這樣…真的不行嗎?不。請森永同學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應該突然跟你說的。」柳同學看來有點失落。
「我不是否定你們的活動,只是單單不想參加學部活動而已。聽起來像是在找藉口……不過我覺得如果不是有心參與,卻敷衍地去參觀你們的活動,這樣的做法太失禮了。請容許我在此拒絕,對不起。」正巳看到柳同學的表情後不禁開口。
「明白了… 謝謝。森永同學是個認真而且溫柔的人呢。」柳同學說。
「那麼我先回去了。」正巳像是逃避回應似的離開課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