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學期在考試過後還有兩星期才完結,這段期間老師說明了各種作業、暑期輔導和回校日期等事。就算不是因為轉學,以正巳的成績也不用參加補考或補課。不少同學都在談論暑假的計劃,正巳沒跟他們交談。他這幾天上課時總是心不在焉,想著各種事情。不自覺想得最多的還是螢的事。
正巳沒有跟螢聯絡,他始終不敢開口對她說轉學在即的事。奈緒美著他收拾東西,準備搬家的事。正巳看著之前拍下的照片,真的要離開T市了,之後可以再跟她見面嗎?正巳到這時候才覺得有種難言的不捨和失落感。
「正巳,你這兩天去把轉學的事告訴老師吧。」奈緒美把信封交給正巳。
「明白了。」
「怎麼了?有什麼煩惱嗎?」
「不……沒有。」
「有什麼想說便告訴媽媽吧。如果不想上學,交了申請後便在家休息幾天吧。早些出發也沒什麼問題。」
「嗯。」
星期六中午正巳跟班主任說明了轉學的事。下星期便是第一學期的結業禮了,這大概不屬於自己吧,應該就這樣休假到離開嗎?正巳不再多想走向校門。
「像這樣看著風信子學園,是最後一次吧?」
正巳在校門看著校庭。這是一切的結束,還是新的開始呢?正巳回想起這個學期發生的事,就像作了一場夢。這時忽然聽到那把熟悉的聲音:
「正巳同學。好幾天不見呢,你在這裡做什麼?」螢來到正巳身邊。
「螢…學姐。午安。」正巳困難地回答。
「怎麼了?你的面色不太好呢。」
「不。」
「對了,你在暑假有什麼打算?」
「對不起。」
「什麼?」
「一直沒跟你說,我要轉學了。」
「轉學?」
「對不起。再見。」
「等一下……」
正巳像要逃開一切,不理會螢倉皇騎上單車離開。
「真差勁!我是最差勁的人!」
正巳沒理會不斷重覆的來電鈴聲,最後把手機關掉了。他想責備自己逃避的行為,卻無處發洩。正巳走進家門,沒打招呼便衝回自己的房間。他的思想很混亂,想不出應該怎樣做,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夢到各種和月見螢一起的片段。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直至奈緒美來敲門:
「正巳,晚餐想吃什麼?」
「我不餓。」
「你沒事吧?」
「嗯,我等一下便出來了。」
正巳看了看時鐘,快到六時了。他換過衣服,洗臉後再到客廳。奈緒美看著他,好像在等他開口。
「媽媽,我不想吃晚餐,請不用準備我的份。」
「這點小事隨便啦。媽媽想聽你的心事。」
「我……沒事。」
「不要對媽媽說謊啦,看到你的表情我很擔心。說出來好不好?」
「……好吧。」正巳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
「不用緊張,慢慢說好了。」
「我在風信子學園的這段日子,總有種疏離的感覺,好像怎樣都不能投入學園生活之中似的。我沒有跟班上的同學道別,連轉學的事也沒說出來。我想過了,即使跟早知道會搬家的事有點關係,那也不是主因。其實只是自己在逃避現實,不敢積極行動。如果在開學時不去想轉學的事,盡情地投入校園生活的話,應該會過得很充實吧?可是我沒有這樣做,之後發現自己跟其他人好像格格不入。」
「原來我們讓正巳有那麼大的壓力,對不起。」
「不。這不是爸爸媽媽的責任。而且這件事我已經想開了,那天我跟她到了結城中學,之後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沒錯,全因為那個人……」
「是什麼人?」
「她是我的學姐,我們......」
正巳把怎樣和月見螢相識,還有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告訴媽媽,好像要把內心的鬱結全部抒發出來。
「可是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正巳想起中午時的道別。
「正巳,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交了女朋友要告訴我嗎?」
「學姐不是我的女朋友。」
「可是你喜歡她。」奈緒美和藹地看著正巳。
「……」正巳本來想否認,但是說不出口。
「最重要的是你因為喜歡她,所以捨不得離開吧?」
正巳好像突然醒悟過來,自己一直在迴避已喜歡上月見螢這個事實。可能是在七夕那夜,或者更早的時候,事實上也不用計較,只需要認清自己的心意便好。之前所有煩惱都是因為不想跟她分開而起的。
「沒錯。不過已經太遲了。」
「沒有這回事。」
「媽媽,我已經跟她說了要轉學的事,之後還不顧而去……」
「不會太遲的。」
「可是我們快要離開T市了。」
「正巳,你確定自己的心意了嗎?」
「是的。」
「先聽我說一個故事吧。很久之前,有個女孩子聽到心愛的學長畢業後要到外國深造的事。她很傷心,留在家中一直哭著。她沒法接受學長離去的事,到了學長要出國的那天,卻忍不住到機場送行。那天的天氣很好,女孩卻心事重重。學長就在眼前,她之前想了很多要對學長說的話,卻沒勇氣走上前。後來學長主動地輕輕擁著女孩,說不走了。」
「什麼?」正巳覺得這樣很不合理。
「正巳,在愛情之前沒道理可言。」奈緒美看穿了正巳的想法。
「然後他們便在一起了嗎?」
「沒錯。過了幾年之後,學長和女孩來到T市一直幸福地生活著……」
「這是爸爸和媽媽的故事?」
「嗯。正樹是我大學一年級時的學長,一年之後他畢業了,他本來已經得到國外的學校取錄,為了我卻留下來了。很老套卻是真實的事。」
「爸爸很愛媽媽。」
「所以我覺得很幸福。」
正巳從沒聽過這件往事,他可以像爸爸那樣嗎?
「正巳,你下定決心了嗎?」
「咦?」
「你會為了那位女孩,留在這裡嗎?」
「我……轉學的事情都準備好了,而且……」
「不對。正巳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你有決心為了她克服一切困難留下來嗎?」
正巳低著頭,思考了良久再抬頭,堅定地說:
「媽媽,我想留下來!請讓我留下來!」
「即使被她拒絕了,也不會後悔嗎?」
「不會。如果學姐不接受我,我也不會放棄的。我會在之後的日子繼續努力。」
「這樣便好了。正巳,你長大了,做自己決定的事吧。」
「是的!」
「不用擔心轉學的事,交給媽媽吧,之後我會向正樹解釋的。不過往後的日子不能和你一起,媽媽會很寂寞呢。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是的。謝謝媽媽。」
「好了。快向那女孩說出你的想法吧。」
「我會的。」
「加油了。」
正巳打開手機的電源,看到月見螢打來的的未接來電記錄和幾段留言。他內疚地打電話給她。電話響了很多次後,終於接通了。
「晚上好。」
「有什麼事嗎?」螢沒精神地說。
「今天的事很對不起。明天可以跟你見面嗎?」
「……」
「我有很重要的話想跟你說,拜託了。」
「……好吧。」
「可以來河邊我們之前見面的地方嗎?我會在下午二時在那裡等你。」
「嗯。」
星期天的中午過後,正巳來到河邊等待月見螢。他很緊張,可是他知道人總有需要鼓起勇氣的時候。這次不可以再逃避了,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他沒有看時間,只是不時看著四方,終於看到螢來了,就像初次見面那天一樣,她沒有騎單車。正巳深呼吸後推著單車迎上前,走到螢的身邊。
「可以聽我說嗎?」正巳把單車放在一旁。
「是轉學的事吧?我昨天想了一天,已經作好心理準備了。」
「昨天我那樣跑開了,對不起。」
「……」螢沒有回應。
「螢……我還可以這樣叫你嗎?」
「嗯。」
「我想把全部事情告訴你。我在高中開學前知道了,爸爸因為工作的關係會到N市,我家預定在我高中的第一學期結東後便會搬家的事。一直沒告訴你,對不起。我不是存心隱瞞的,卻一直不敢說。」
「所以你很快便會走了?」
「本來是這樣的。」
「什麼?」
「我在這幾個月想過好幾次,以為沒什麼理由留下來。這個學期我和螢到過不少地方,在學校也經歷過不少事,我覺得跟你一起時很愉快,所有事情都是美好的回憶。直至學期快結束了,才發覺了我捨不得離開。然後我終於認清了自己的感情,我喜歡你,螢。」
「......」螢驚訝地看著正巳。
「為了跟你說清楚,還有以後也可以見到你,我想留在T市。」
「真的嗎?」
「是真的!我喜歡月見螢!」
「等一下。正巳同學,可以先聽我說嗎?」螢平靜地說。
「……是的。」
「正巳同學告訴了我全部事,我也想告訴你我的想法。」
「明白了。」正巳稍為冷靜下來。
「四月初受到岡村的事困擾的時候,我常來河邊散心。那天我有種奇妙的預感,會在這裡遇上幫助我解困的人,然後便遇上你。那時候的事讓我有點感動,你聽到我這個陌生人的奇怪要求,仍然願意幫助我,讓我知道還人性和生活中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只是我沒有發現。後來我在學校跟你說的話也不全然是玩笑。」
「咦?」
「你不記得了?『我在等待命定的人』。」
「我想起來了。」正巳記起在校庭再遇學姐時的事。
「那時我把岡村的事說出來,沒想過要你做什麼。可是知道你為了我做了很多事,替我解決那件事,我真的很感激你。生日那天,你送給我的項鍊讓我很感動。」螢露出戴著的項鍊。
「我,……」
「那時候我許了願,希望每年生日也可以跟你一起度過。可是昨天你卻說要轉學,我聽到之後真的很傷心。」
「對不起。」
「你約我出來時我想過不要來比較好。因為我怕自己不能面對你,不想跟你道別。幸好我來了……聽到你說的話我很高興,所以我也要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我喜歡你,正巳。」
「螢。真的嗎?」正巳有點不能相信。
「嗯。我喜歡森永正巳!」
「太好了!」正巳緊緊擁著螢。
「痛……」
「對不起。」正巳放開手。
「不。我也想這樣做。」螢將雙手輕輕繞到正巳背後。
「我在作夢嗎?」
「你感受不到我的心跳嗎?」螢臉紅地說。
「我的心也跳得很快所以分辨不到。」
「嘻嘻。對了,本來我準備了一樣禮物送給你。」螢放開手。
「什麼?」
「我以為你會離開,所以……」
螢取出一隻小小的銀色介指將它交給正巳。正巳看清楚那是用紙摺出來的。
「這是?」
「初次見面那天,你特地為我取回的東西啦。」
「這是那時候掉在那邊草叢的廢紙?」
「嗯。我跟理穗學會摺法,把它摺成介指了。」
「竟然保存了那麼久。」
「你給我的東西我都會好好珍惜啊。可是之前聽到你要離開,才趕在昨夜摺好想送給你留為紀念。」
「謝謝。」
「不過你不離開了,所以還給我吧。」
「我願意用其他東西來交換,請讓我留著。」
「不行,這是我初次的得意之作。」
「螢,其實我的生日快到了,不如把它當成給我生日禮物吧。」
「少騙人。」
「是真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