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味道…不说别的，克兰西能笃信自己一辈子忘不掉。就希望这里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这些气味有毒的之类的。
但就算有毒…其实也并不是大问题，他拥有一个不能用的解决办法。
克兰西停顿了一下。他又一次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心，白色的纹路安静地躺着，并没有和陈启明那样爬到手臂那么狰狞。他还记得当初在北冕私下告诉了陈启明白纹使用过度的结果，启明是怔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勾起笑容说：“没关系，反正我早就开始用了。以后那些影子就交给我吧。”
乐观地有些…过于乐观。其实就算自己没有用能力，这些纹路还是在生长的。不过使用了能力的陈启明明显受侵蚀更加严重。克兰西其实一开始并不相信什么超自然能力的，但随着白纹的生长，陈启明展示的破坏力，就算这个世界存在魔法也不奇怪吧。所以当时他大胆猜测米莉安娜拥有那种能力。
当人的能力上限开始拔高，而且存在参差不齐的情况，带来的会是什么？
从北冕的混乱中逃出来后，克兰西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当然他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但他清楚，当“超能力”被不公平地赋予其他人后，带来的变化是极其可怕的。北冕的那场混乱，还远说不上糟糕。毕竟除了莱克斯那个有野心的家伙，其他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保持着最原始的团队依赖。克兰西相信相比现在，未来白纹带来的问题会更加恐怖，比起那场风暴，北冕的状况只能算毛毛雨。
而克兰西·凯一介普通人，是没法在这酝酿的风暴中独善其身的。就算那个未来可能相当遥远他甚至都不见得会活到那个时候，那结局的悲观性任然不会改变。
更何况自己的能力——
他紧抿着唇。
克兰西·凯看上去确实满不在乎、漫不经心，但那恰恰是一种在乎。因为变化一旦拨动齿轮，他没有办法抗拒。而那在破坏力方面可以说得上是“无敌”的双刃剑已经分配到自己手中，他能拿得稳吗？他在担心。所以克兰西和自己做了一个约定，非万不得已，不要依靠着份力量。他也做到了现在。
可那不能证明什么，也就便利了一时脑袋的思考。问题的山还在那里，不曾动过半分。
他准备好了吗？
现在他没有答案。他只能在摸爬滚打中寻找答案。而现在他看到一个叫做“米莉安娜”的线索，尽管还等待检验，但这一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了。若不是别无选择，他真的处理不来这种活泼型的。克兰西在心里叹口气。
“这可真是有趣。”陌生的女声猛地抓住了克兰西的神经。不可名状的视线牢牢地抓住了他，电流从尾椎窜上大脑，警铃大作。铁铅压在他的脚尖，锁链连着他的脖颈，重力死死地压着他的脊背让他几乎瘫痪——“那个”在身后。他能这么判断。但“那个”是什么他无法分辨。是的说起来很奇怪，再清晰不过的英语，再明显不过的人声，可是五感之外的第六感却不这么认为。第六感慌张地彷佛濒死的小人，哭喊着一遍又一遍敲打着唯一的出口。
逃走！逃走！不要回头！
克兰西感觉到自己四肢僵硬的不行，生理功能好像全体报废不听使唤。但这已经和低端的、由于生理激素产设的本能欲望无法挂钩了。这是“本能”和“规律”，和黑夜白日交替一样再正常不过的“本能”。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背后的东西，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很危险！
他没有立刻转头，因为克兰西不能确定这份声音的来源是否是“可以直视”的。要么逃走，要么使用。身体给出了最简洁易懂的答案。
“…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克兰西一咬牙，直接转过身面对那“不应直视之物”。而就连缺光的环境下显露出来的形体，看起来都是人类女性的样子。但身体的僵硬和大脑的警告只是越来越响亮，克兰西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肺努力地运作着，四肢不由自主地颤抖，他的“本能”在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危险。
克兰西的选择伸出手，白色的纹路发着淡淡的光芒。
它靠近了，一步、两步、三步，距离还在缩短。而克兰西已经不再如几秒钟前那样慌张：“你是哪位？”
它停住了，却答非所问。
“真奇怪。”她歪了歪头，在为数不多的光源下暴露自己的模样。那怎么看，都只是人。可是大脑不相信，警戒从来没有安稳半分。女性身材高挑，容貌靓丽，皮肤白皙，还有一头黑色的秀发及腰。漂亮是肯定的，看起来正常是肯定的，实际上危险也是肯定的。克兰西动动喉管，吞下一口唾沫来促使冷静。
“你明明做得到把我从世界上根除，却没有动手呢。”
她好像是在自说自话，黑色的瞳孔里锁住了克兰西的身影。
“…我暂时没法判断你是否是必要清除、且值得清除的威胁。”克兰西听见自己怎么说。心里挺想为自己没有打颤的嘴鼓个掌。
女子却邪魅地笑了：“你‘没法判断’？真的吗？”
“假的。”克兰西直言道，知道自己打颤的肉身瞒不了长有眼睛的东西的，“但我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我的‘本能’告诉我的。”转念一想，他怎么就被带着话茬走了？但这也不重要了，怎么看都是面前这个“东西”知晓的多，而知晓者握发言权。
这回轮到对方顿了一下，她的手指敲打着下颚，好像思考着什么。同样，克兰西也考虑起自己是否要开始自己的提问，但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是否会听他说，甚至回答他才是一个问题。
“喂，界外人。”克兰西抬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克兰西·凯。”他放下了已经紧绷地过分的手臂，但其实他不需要抬起也可以使用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了解礼仪的话，是不是应该报上你的，陌生人？”
她稍作沉思，然后说出一个名字：“蕾雅。”
自唤蕾雅的家伙没有给克兰西时间来倾倒疑问，头望向自己的身后抱胸，又开始说起：“本来我是想把封印的那一块拿回来的。但还是算了吧，不太值又有风险。不仅有你这个样子的界外人…还有那个新的‘真理之徒’。”
“…你是说米莉安娜？”克兰西感觉自己听到过那个奇怪的名词。
蕾雅又笑了笑，还是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不过那也算是一种默认。“你很有趣，凯。遇到我理智能这么平静的，你是第二个。但好巧不巧，就是偏偏是你获得了‘启示’。这个世界可真是不幸。”
克兰西尝试记住她说的每一句话，即使现在还无法理解。但他会的，他会理解的。而就算是现在，就算眼前的蕾雅看似说话毫不着调，但如果她说自己能看透命运走势，克兰西也毫不怀疑。就像他现在也尝试理解蕾雅的话究竟包含了多少信息量一样。
“我先走一步了。现在我还不能被那个女孩看到。”蕾雅特意解释了一下原因，“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请务必记住，下次不要犹豫。”远去的身影还有遥远的魔咒，都渐渐淡出克兰西能看和听的范围。克兰西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有些僵硬的过分，甚至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倒也不是。危机感又一次从四肢渗入肺腑。
下次不要犹豫？别来下次好吗。克兰西腹诽道。诡异的、未知的、危险的，三个克兰西的雷区这个蕾雅真的踩了个遍，而且踩完还颇有礼貌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接着给了些建议，然后毫发无伤地走了出去。说真的那也是克兰西感觉自己有生以来感觉到最危险的时刻，甚至超过了当初地震带来的恐惧。
“…真该死。”克兰西活动活动身体，准备向着相反方向继续去找米莉安娜，反正就这一条街，姑且相信总能找到的吧——
然后这个想法就没有用处了。
脸贴的太近是其一，悄声无息靠近是其二，而突然大力抓住肩膀是其三，接着大声吼叫是其四，这四条罪状克兰西记住了。“你怎么在这里！？”米莉安娜看起来紧张的不像话，但这不是她突然出现在克兰西身后差点将他心脏吓跑的的理由。
克兰西翻了个白眼，说：“那是我的台…你在干嘛？”疑问因为米莉安娜乱窜的双手而卡在了喉咙里。“检查。”
而没有签署同意协议的受检者不耐烦地拍开女孩的手，“还活着，别闹了。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你不好好守夜到处跑的理由？”
米莉安娜深呼吸一口气，好像是确认了无恙。可她也没有回答克兰西想听的：“这个等会我会解释…更重要的是你，刚刚没有遇见什么不妙的东西吧。没有吧？”最后一个问句带着急切的疑问。
“…你是说一个让人寒毛倒立，发自内心感到恐惧和厌恶，给人‘杀’、‘逃’二选一的直觉，浑身散发不可接近的非人气场的…女性？”克兰西斟酌了一下用词，既然还有人的外表那姑且那么叫吧。
而米莉安娜的眼神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表情和眼神就那么僵在了那里。她突然背过身去像是思考着什么，嘴里咕哝着，如果不是听到“不可能”这样的词语克兰西会以为她在施法。克兰西也没再追问也不打算追加信息，转而思考起蕾雅说的和米莉安娜有关的内容。
好像说起来也只有两句，“真理之徒”和“那个女孩”…还有“现在还不能见面”，那她之前说自己是来回收什么东西，却“不太值”，并且有“风险”？风险是指我吗？还是米莉安娜？亦或者都有？我们可能威胁到她的回收行动…我是如果凭依本能刚刚就杀了她的话那自然说得通，那米莉安娜呢？米莉安娜也可以做得到阻挠，甚至直接抹除？那见到我气定神闲对米莉安娜却“现在还不能见面”，这又是为什么？
问题实在太多了。更何况这个时候克兰西还没有考虑关于自己的信息，那才是真正的信息量爆炸，还是只负责爆炸不负责解释的那种。克兰西掐了掐鼻梁，感觉到一丝头疼。
“她…说了什么吗？”米莉安娜最后还是提问了。克兰西挑挑眉，只是淡淡地说：“我今天已经受了两个人的拷问了，能不能让我问一句？”
“它拷问了你吗！？”重点错了好吗。克兰西有些失语，但是看到米莉安娜的眼神又只能选择正经地解释：“没有，她也就只问了我的名字和…”
“你告诉了它名字！？”“听我说完好吗。”克兰西这次没有在心里说而是截断了女孩的讶异。“都说了我还活着，这就可以了。”
“说结论吧。她给我的感觉确实很可怕，但也仅此。她的行动其实并没有抱什么敌意…”克兰西顿了顿，还是把对方给自己能力的评价吞下肚，转而说起了他在意的事情，“她好像认识你？说了‘真理之徒在这里’还有‘现在还不能见面’这样的话。”
这次的沉默就短了很多，米莉安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算了，你没事就好啦，你没事就好。走吧，我们离开这个破地方，边走边说，估计走回去就差不多天亮了。”话是这么说，她脸上紧绷的线条还是没有松下来。
“记得诀窍是‘开门’。”米莉安娜突然俏皮地笑了一下，在原地做出了一个握住把手的动作，然后往前一推，整个人都消失在了空气中。克兰西当然是愣住了，稍加思索，也尝试伸出手，做出了握住门把的动作，向前一推——夜晚的废墟街道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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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黑市，贩卖魔法材料的黑市。是违法的东西哈哈，所以藏了这么一种快捷方式离开。佩斯告诉我有这么一个地方，说我可以去逛逛。啊，也没什么收获，逃离的时候商贩还是比较谨慎的吧，没剩下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
然后就是我在搜查的时候发现了不太正常的地方——对，就是那个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个家伙。我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真的快把我心脏吓出来了…想想你和那种威胁程度那么可怕的东西呆在一起我就要被吓破胆，怎么想你都没有存活的机会。
啊…吓到你了吗？哈、哈不好意思，我太急了，不是故意的啦。
嗯？不，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探测魔法突然发现了而已。为什么会认为我认识……我当然不认识啊。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会认识我呢…
别在意了，先回去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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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在意了。克兰西的求知欲在不断发酵。但米莉安娜说的不错，这大概真的不是克兰西该考虑到的事情了。有的人负责拯救世界，有的人负责安稳活着，而有的人和有的人，其实不过命中过客。是的，其实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可能比克兰西想象的还要遥远得多。可能隔了一个世界不止。
“啊，对了，说回来我们一开始的约定。”
克兰西稍微抬了抬低下的头，投过去一个我在听的眼神。“就是，你说你要看我的表现来决定是否愿意和我同行对吧。”语毕，她的描述得到了点头作为肯定。
“那，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然后做两件事。我想借此来达成你的要求。”米莉安娜难得的严肃语气，克兰西也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但他没有一丝动摇的表情，他还在等下文。不过走在女孩身后的克兰西没法看见米莉安娜藏着的笑容。
“先说消息吧。分析出来了。”
克兰西终于设定开金口：“分析？”
“对，对于游乐场的那具尸体，我的调查可不止当时给你的内容。那个术式需要时间来完成，我一直在等最后的结论分析。”米莉安娜又露出常见的自信笑容和语气。
“…那你们的魔法还真是全能啊，我都不会怀疑到时候你能直接对我用个心灵控制来达成你的目的了。”
“错了错了，全能的是我。换司律属调查可能还得再来好几个小时甚至几天才能查出来呢。”米莉安娜自信地拍拍胸脯，然后又转头辩解道，“还有我不会对别人使用心灵类魔法的啦，这是原则问题。心理精神专业一直是我们术使的禁忌…这既是律法的约束道德上也是，个人意志不容侵犯的。毕竟这是——直接关乎灵魂的学问啊。”米莉安娜的声音很微妙地弱了下去，好像是联系到了什么不妙的事情一样。
她又张口说道：“但那些先放一边，首先是凶手的事情，我今天就暂时离队去处理。”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擒拿住了凶手我就认同你？”克兰西的语气可和认同搭不上边，“首先从前提来讲——”
米莉安娜则摆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接着下一句打断了克兰西的下文：“不不不，重头戏是另一件事情。不是凶手，而是尸体。”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庄重地道出接下来的真相。
“问题出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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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出现在哪里都有可能，而有些变故发生在一瞬间。米莉安娜的反应速度十分迅速，因为【危机响应·Ⅰ】是直接作用在大脑皮层的。通过最常规的痛觉来提醒使用者“危险”的到来。
【术使模式】启动，法袍展开，序列法术预备。这一切，发生在【危机响应·Ⅰ】和它给出的响应时间6毫秒中。米莉安娜的直觉反应相当准确，她瞬间拉开法袍，将克兰西裹在防御之中。
同一时刻，“危机”到来。
轰隆！
飞屑和热气疯狂乱舞。那是爆炸。极近距离，大约普通手榴弹的杀伤效果，在两人面前两米不足的距离爆裂开。气流和石砾猛地炸开，若是米莉安娜没有展开法术直接接触，她自己肯定是重伤，而克兰西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但她防御成功了，就是没有考虑这么防御带来的问题。
“果然…果然你——你能使用那种力量。”男声从烟尘中传出来，身影也不再被落下的粉粒遮掩。那是熟悉的身影。
“…陈？”克兰西愣在了那。而米莉安娜的手横在他的面前，一句轻轻的“小心”同样传了过来。现在的陈启明，至少不是友方。
陈启明现在双手垂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米莉安娜，仿佛有种憎恨想把她穿透，把她从那件法袍中揪出来。米莉安娜不打算加以掩饰，她就那么漂浮在空中，身边环绕着光圈一层层晕开。
“克兰西，离那家伙远一点…这个怪物，很危险。”
而两人都默不作声，一个是没明白情况，而另外一个则清楚现在的处境。
“你、你离克兰西远一点…你已经进入我的射程了。下一刻我就能直接从你的躯干下手把你、炸飞！”陈启明说话的声音有点不稳，但咬牙和绷紧的身躯证明他说的每个字的效力都是真的。
米莉安娜选择了听从，她稍微飘着离克兰西远了几米。
她尝试平缓对方的心情，这件事情来得确实出乎意料，好在她不是毫无对策。“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们得谈谈。拜托，不要激动，白纹失控带来的结果是毁灭性的。擅用能力很危险。”
陈启明却听不进去半句话，他直接抬起手来对准了米莉安娜大喊：“没有什么好谈的！”
“陈启明！”这是克兰西的呼喊。可就连着呼喊声都被爆炸带来的震荡吞没，这一次引爆比刚刚墙上几十倍，连带着后面的废墟山抖了抖。是的，爆炸，这是陈启明的白纹症。无论气体、流体、还是固体，他都可以进行无差别引爆，像是随时随地准备炸弹、安放炸弹、引爆炸弹一条龙，整个太阳城，克兰西都没有见到过比陈启明更强的能力的其他人存在，排除他自己的话。这就是克兰西的后盾，面对任何危险都拥有的肃清能力的陈启明。
哐啷——清脆地不像话的声音。像是玻璃破碎的响声极其不合时宜地出现，不过实际上，它和爆炸是同时出现的，那是幻影破碎的声音。
“不是和你谈。”米莉安娜的声音和有力的手刀同时出现在陈启明身后。朝着颈部侧面的动脉一个恰到好处的劈砍，让成年男子昏厥过去不是大问题。她伸出手，将陈启明倒下去的身躯接稳，然后将昏厥过去的男子放在了断墙边。
她自己呢？米莉安娜走向了路中间，朝着不见一人的街道另一头喊话道：“出来吧，没事的。”好吧，其实说实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反正今天早上就打算处理的，只是没想到当事人还先跑上门来，还来了一个过于猛烈的“先发制人”。
“我们来谈谈吧，江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