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将母亲常挂念在嘴边的话语翻译过来,恐怕难如登天吧。
但我知道,母亲是在和我说起父亲的过往。说他的勇敢,他的正直,他的伟大。
即便,声音变质。
即便,样貌不同。
它依旧是我的母亲。那个爱唠叨的母亲。
...
去死吧。
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它是我的母亲。
‘为什么母亲不行?’
因为是生育我的人。
‘人?’
人。
‘那你为什么不原谅它?’
因为憎恶。
‘为什么憎恶?’
因为它害死了...
‘谁?’
......
那么你又是谁?
‘我?我是#&*¥%*&@……¥@&’
听不明白
‘那你就叫我猫(neko)吧。’
猫?
‘哪里都存在却又哪里都不存在。明明在耳边细语却离你十分遥远。’
为何要找上我?
‘...因为你......’
————————
半梦半醒间,我睁开了眼。
和以往一样的,被奇怪的梦所弄醒。
时钟的滴答声在刚醒来的我耳中是如此的清脆,吵闹。
看向周遭
与往常一样的苍白。
与往常一样的房间。
但确实的,与昨天不同了。
要说为什么,因为今天是七月三日。是我的生日。
但我无法高兴的起来。
原因......
突然的,巨大的响声从楼下传了上来。
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心中的悠然和清闲感瞬间烟消云散。
走下床,穿上拖鞋。
我踩着下楼的台阶缓缓下行。
想都不用想的走向了厨房。毕竟是例行惯例。
“冥芽?你醒了?”
女性的声音从厨房间传出。跟随着声音,人影也进入了视线。
第一眼见到的,是那把头发盘成一串摆在左边的不变发型。
每当看到她这个发型时,我就会想起那些读过的作品中出现的人妻女性形象。
......这种发型不会太过危险吗?
发型之下则是歪曲着的脸。
歪七扭八,仿佛涂鸦似随意的五官
黏在面孔上,尚未凝固的血渍
最少有两米长的脖子
粗细不一的手指以及四肢
......明明对人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但我就仿佛早已习惯似的坐在了座椅上等待起早餐。
“生日快乐。”
“原来妈妳记得我的生日啊。”
“你的十七岁生日可是特别的日子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呀!”
啧。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记得。
哦对,她是我妈妈来着。
“好了,冥芽你洗漱都弄好了吗?弄好了后再记得吃早饭了。”
用余光看了眼瓷器餐盘上盛的东西。
用生血肉做成,没熟的肉丸
漂浮着大小不一,颗粒状物体的血水
长着眼睛的饭粒
被黏糊恶心,仿佛有生命的肉块寄生的筷子
......
冲入洗手间,不顾‘母亲’那‘慢点,小心摔倒’的叫喊中打开水龙头的同时,用尽全力呕吐。
该死。如果这世界的一切都只是场噩梦该多好。
但每天早上醒来,一切都还是保持着一样的姿态。
用毛巾擦完脸后,我看向了镜子。
普通的少女呢,十分平常,随处可见的少女模样。
除此之外唯一会让人印象深刻的,恐怕只有那对黄金色的眼眸了。
自从一个月前某天睡醒开始,这双眼就出现在了我身上。
也是从那时起,我眼中的世界改变了。
过去的朋友、亲人都变成了可憎的怪物。过去美味的食物在嘴中变成了无法形容的恶心烂秽。
当然,就如母亲那样。即便事物变化,但至少在对他人的声音上还是能听出对方的原声。正因如此,我才能克制着自己不至于崩溃。
不能再想了。
走出洗手间后迅速将早餐吞下,强忍着那呕心的感觉向外跑去。
便当?虽然拿了但肯定不会有胃口吃的吧...
买好车票进入站台,这里还是和往常一样,人满为患。
不过也不怪呼。在这阿卡姆市内就该这样啊。
五颜六色的人海塞满了整个车站台。
至少此刻可以放松了吗...
深深叹了口气后抓起一份《阿卡姆日报》的新报纸。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才对。
不过...世上总是会有些不正常的人呢......至少我认识的人里确实有位有此爱好的。
从远处,大引擎喷吐出大量蒸汽,发出的轰隆隆的驱动声传遍了整个站台。
看来是列车进站了。
从长凳上站起,正准备向前走去时肩上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呀吼~冥芽酱!”
回头望去,剪着短发的少女正元气满满的笑着,身上穿着和我同样的制服。
“蕾拉...给。”
将手中的报纸递出,让自己不去在意背后传来的“哦!果然冥芽才是我的真正朋友呢!”的声音。我踏上了列车。
......
“冥芽~你看看这个!”
“蕾拉,声音太响了哦。”
周围的目光有瞬间朝着我们二人这里聚集,愿意不用多说,肯定是蕾拉造成的。
仿佛天生的开朗性格,加上本就不错的颜貌以及动人的声线,
“你看这个!”
完全不听人说话啊。
“什么?‘巨大机器人现身市中心,与破坏机器人大战导致建筑损毁严重’,‘神秘犯人再度现身,死亡的女性变为玻璃’,‘夜晚医院暴乱,非法战术魔法士与神秘侦探登场力挽狂乱但医院彻底被破坏’......什么啊这些,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科幻小说了吧。”
“喂喂喂~冥芽酱,你忘记这里是哪里了吗?阿卡姆市诶,哪怕有能在天上飞的船都是可信的嘞。”
“啊,确实...差点忘记了。”
“不会吧!连自己住的地方什么样都不记得什么...啊,上帝啊,请您发发慈悲为可怜的少女降下名为记忆的奇迹...好疼!”
“别把我当笨蛋啊。”
不去看旁边正抱头喊痛的蕾拉,我放下捏成手刀的手。真是,我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们几个吗。
“但是,冥芽除了脑很聪明外,运动之类的都很笨...好疼!呜~这次说的明明是事实嘛。”
当少女听完打算落下第三发手刀时,列车前车厢内突然响起了奇怪的笑声。
“什么什么?”
完全被前车厢内的声音所吸引的蕾拉从我身旁侧出头看了过去,可惜,能看到的也只有人堆。
“...蕾拉......”
但是。
我清楚。
“...下一站一到就立刻下车。”
“怎么了,冥芽?”
这该死的眼睛。
“不要去管其他,听我的话去做!蕾拉!”
总能看见不妙的东西。
彭!
前车厢突然传来的爆炸?!
不对,这不是单纯的爆炸...对了,这弥漫在车厢里的......全部都是魔力!
难道前车厢里发生的是《魔族事件》!
‘滴!’
列车的铃声突然传出,这正预示着列车即将进站。
“呜哇!冥芽酱,手!手!轻点啦,我手都要被你拉断了!”
不去顾蕾拉的叫疼声,我一心只想着等车门打开便立刻跑开。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为什么我必须得遇上这种事情!
明明只是上个学,为什么却会变成这种情况!
凭什么我就要在早上学时候被卷入事件不可啊!
“呜...刚刚...怎么回事...?”
戴著镜片破碎歪曲的金丝眼镜的上班族,在受伤人堆及破钢碎片附近躺倒在地。而类似的人也有很多,大家都受伤不轻。
有的骨折,有的是碎片插入体内,再惨点的则是肢体与肢体分离。
“啊...咳.....kekekekeke!”
想要开口说话,想要向他人请求救援、帮助。
但做不到,从自己口中所能传出的只有沙哑低沉的咳嗽声以及伴随每次咳嗽所吐出的血。
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现在什么情况...
咦?有人在拎我起来吗?
喂,别抓我头啊!你这混蛋懂不懂该怎么对待伤员啊!
话说不出口,看来我真伤得很重啊......怎么了?大家怎么都跑了?
啊?水吗,居然滴落在我脸上了都...口水!哪个不长眼的混球敢在我身上吐口...水.....
脑子里想的全断了。
脑中被占满的只有一词。
【魔族】
下一刻,意识中断了。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已经无法用不走运来形容了
确实,当我如此心想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我拉着手逃离的蕾拉已经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怪声,开始哈哈大笑。
好似方才的开朗是虚幻假象一般。
是啊...这就是现实吧。
魔族身边溢出的高密度魔素(即‘瘴气’)若被人体吸收会直接导致他人的剧烈变动。
但即便看到蕾拉那如同坏掉的留声机般狂笑着的模样,我依旧拉着她的手。
不会放开的。
即便对方已经狂笑不止。
不会放开的。
即便对方正自己用腿走着靠近我。
不会放开的。
即便对方不知何时从背包中取出剪刀。
......
我...不会...
噔的一声
我一脚把蕾拉踹飞开了。
不行,果然还是不行。
做不到的。我做不到的。
要我冒着死的可能去拯救别人性命,我才不要!
随着我话语及意识的强烈刺激,我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变化。
空气发生了变动。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暖风。
风中蕴含着近似于腐臭的臭味。
...想起来了,教魔术理论的老师说过。
这是高密度的瘴气汇聚才会出现的,由瘴气所形成的风...
“不对啊...那个魔族明明应该还没追上来才对...”
扭曲成型
显出真身
然后变形,或者说变异更贴切。
从钢铁包覆的墙壁中缓缓爬出,是浑身布满了绿色黏液的像人般张开双手手舞足蹈的怪异。
“噫!”
虽然,能将人称之为人的条件多种多样。
然而,能断言人非人的要素却非常简单。
与人不同,仅有如黑墨深邃的黑形成的面孔。
与人不同,手舞足蹈,仿佛浑身关节可拆卸的人偶。
它站立于那儿
它屹立于那儿
它无视着物理法则、无视着质量守恒、无视着自然定律───在此显现。
这是梦境吗?是幻觉吗?
都不是。
这并非那等温和之物。
这并非那等简单之物。
这是【诅咒】
是这座城市中的,魔术赐予人的【诅咒】
是过度开发使用魔力的人们的错。
如今现于眼前的,正是那已踏入凡人不可踏入之境的人的末途。
「这算什么啊……」我呆滞的望向那缓缓走来的怪物,不由得喃喃了一句。
在面前的是无法以人类智慧企及的怪物,是仅在FS(fantasy·story)作品中才有讲述到的存在,是在人类无法与之对敌的怪物。
在这等存在面前,我简直就是刀俎下的鱼肉,是仅能默默等待着死亡降临、胆怯发抖的无力人类罢了。
是的。理应如此───明明本应如此才是。
嘴角撬动着,可能是露出了苦笑的表情吧。
什么嘛,这算什么嘛。
明明是新学期的第一天。
明明是和蕾拉像以往般普通的一天才对。
为什么我要碰上这种荒唐无稽的事才行。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黏液的怪物发出嗤笑声。
它嗤笑着,抬起已经从液体变化硬化成镰刀的手臂,架在了少女的脖颈上。
‘......’
我领悟到了自己接下去的命运,低声叹息。
吐出的不是沉痛,而是绝望。
“对不起,蕾拉。”
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这趟列车上的问题的话就好了。
“对不起,妈妈。”
如果我能再多和您说说话就好了。
“对不起...”
向着那些我没能帮到的所有人。
.........
......
「Fire Vampire(炎之精)!Go!」
突破城墙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火红的钢铁机兽将墙壁撞碎,将怪异撞散。
然后,他映入了我的眼眸之中。
「没事吧,已经没问题了。」
有声音自机兽上传入耳中。
温柔,使人能安心的声音。
紧接着,某样事物宛若闪电般火光一现。
───斩!
自上落下,只留下剑光。
他手中握着的火红剑刃自高空至下划出道精湛的轨迹,将重组的绿色液体怪物一分为二。
怪物惨叫着。痛苦嚎叫着被从劈开的部位所发出的火焰所吞噬。
不去理会液体的哀嚎,他握着剑反身斩去,将正准备袭击他的另一个怪物的攻击挡下。
是那个车厢内的男人变的...居然已经来到这么近的地方了吗!
但救我的人,更加的迅捷。
其速之迅捷犹胜疾风。
其势之刚猛宛若怒涛。
火光一闪,就算是那不惧任何枪械的‘魔族’肉身也被一分两段。
那臂力,令人震惊。竟靠斩击便将那庞大于他,且拥有魔术护罩的怪异给斩杀了!
从常识来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对,所谓常识,如今早已荡然无存。
有的仅仅只是『匪夷所思的现实』、难以置信的真相。
我动不了,就那样保持着跪地的姿态望着他。
斜视着倒地的怪异,我不禁哑然。
「嗯?你怎么还在这儿?」
对方回过头望向了我。
“对不起...我脚动不了......”
「……」
对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拉近后抱起。
诶?
等等。
等等等等等!
这个姿势也太不妙了吧!
完完全全就是公主抱嘛!
“那个......”
「嗯?」
“那边倒在地上的是我朋友...她吸入了一些瘴气。”
「我知道了,之后会有人来带她治疗的,我先带你离开好了。」
想要道谢,想要感谢对方。
但脱口而出的只有...“请问你是谁?”
「...叫我乌列尔吧。」
这么说着,我终于在这光线暗淡的地下看清了对方。
白紫色的铠甲包覆全身的姿态。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乌列尔吗。
「好了,接下来就先带你去总部吧。」
“诶?”
将我放置车上后,名为乌列尔的人说着启动了车辆。
而我只能再次表示疑惑。
摩托在再次如钢铁机兽般发出令人胆颤的嘶吼后一跃而出。
不祥之子的乌列尔,带着可怜悲伤的少女夜神冥芽,渐渐消失在了蒸汽之中。
二十世纪初
那是一个文明蓬勃发展的时代。
那是一个以查尔斯・巴贝奇之子孙创造出的魔学数理机为始端,所有技术自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俗称『蒸汽革命』以来,因获得了名为【魔术】的新技术从而再次飞跃性进步的世界。
其中心大都───即世界之中心‘阿卡姆’。
两‘人’在这里相遇,相会了。
一人是被遗弃的过往,背负久远过去记忆的少年。
一人是拥有黄金之瞳眸的少女,夜神冥芽。
因他们二人的相遇,早已翻滚至负荷的齿轮再度摩擦着滚热转动,故事再度朝着崩溃方向拉开了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