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腕表，时针已然指向下午四点。
矗立于大街小巷的机械钟塔默契般地奏响那富有穿透力的铜磬之声，随后，静寂的街头被人流充涌，紧闭的大门也纷纷敞开。
似曾相识的场景呢。
“问你件事儿哈，可可。”
武墨枭一边小心地避让着那些从学校里跑出来的孩子，一边拿出地图确认起路线来。
“嗯，怎么啦前辈？”
“联邦有没有针对人类的出行时间和地点颁布什么规定？”
“规定是肯定没有的嘛…不过，我在一次聚会上听过有叔叔说起相关的话题，可具体的内容就记不清了。”
“再好好想一想呗。”
“唔，似乎有个词叫【上板】？”
“上班，是上班对不对？”
“哦！”可可使劲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人类的传统习俗！”
“传统习俗…咳，咳咳咳。”
面对可可的回答，武墨枭不禁哑然失笑。
早起晚归，年复一年的穿梭于相对固定的几个场所之间---人类的“上班族”为了生计而摒弃了他们本应拥有的自由天性。与他们相比，无拘无束居于山林水泽的魔族倒是值得羡慕，也怪不得近年来以仙夫魔妻为主角的漫画小说能卖得那么火。
但是，但是！这个异世界的魔族居然把‘上班’这一概念当成人族的传统艺能？！照这么演下去的话，那些天使和魔女不久之后多半要穿着正装堂而皇之地走进办公楼，硬生生学成当代人类的样子喽！
这不，武墨枭已经脑补出了在未来走入职场的可可…
…
“哦啦哦啦哦啦！加完这份班，我就可以放心去追剧了！奶茶走起！咖啡走起！”
顶着高度眼镜的某公司社员正飞速地敲动着键盘，在她的手边，堆积如山的空饮料瓶和外卖盒已然盖住了大半个工位。
“耶！搞定搞定！老娘今天也是棒棒的！”
她兴奋地站起身来，可背上那黑色的大翅膀却丧气地垂落在身侧---不规律的生活早就让它们失去了往日神采。然后，就在她即将转身的刹那，一股极为浓烈的怨气爆散开来，桌上的“魑魅魍魉”也如天女散花般飞了一地。
披萨的残渣落在文件上、没喝完的咖啡泼进了传真机、曾经的大小姐变成了工作狂、美丽的天使活得和牛马差不多…
…
…要我说，谁让可可变成这幅鬼样，谁才是真正的恶魔。
“嘿！难不成前辈已经累了？”
可可那一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在武墨枭的面前滴溜溜乱转。
“…来这边。” 武墨枭向可可招了招手，“你的发髻戴歪了，我帮你正一下。”
“诶…”
可可装出一副呆呆的模样低头走来。
照她的判断，武墨枭刚才说的大概率是个借口。这是因为她在昨晚读取到的梦境中也看到了类似的场景---没错，就是在如此的氛围中，男主角会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而后用超苏的声调说出“最喜欢你了~”这句无论听多少遍都会让她为之尖叫的台词！
“莫尔维亚前辈…”
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
目之所见，武墨枭的双瞳已经有些含情脉脉了。
“可可…我…”
“…”
可可悄悄地闭上了眼睛。不出意外的话，她在下一秒就会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温暖。
“前面的大姐姐，快让一让！”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孩唰地从人群中朝他们跑了过来。
不知是躲闪不及还是有意为之，这孩子用胳膊肘照着可可的后腰就是一顶。力道之大，竟把轻飘飘的可可直接拱到了离武墨枭不到一寸的地方。
“小心！！”
可可和武墨枭同时喊出这句话，然后他们争先伸出双手想要保护住对方。
…
还好，两个人谁都没有一头栽倒。
“没受伤吧，前辈？！”
可可摸了摸武墨枭的脸颊。嚯，它不但抖得厉害，甚至还有些发烫。
“没事儿。”武墨枭小声地说。
“呿，刚才那家伙想都没想就朝我来了那么一下…还好扶住了，不然我就要在前辈的眼前摔个大马趴了呢。”
“哈…哈哈，你真的很厉害啊，可可。”
“嘿嘿~最喜欢被前辈夸奖了。”
可可得意地哼起小曲。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莫尔维亚前辈此刻正以一种又弱又受的姿势被她牢牢地锁在墙上…
其实堕天使的力气都不小，除非自己松了劲，否则其他物种很难寻找到压制她们的机会。刚才可可之所以会被一个小孩子顶出老远，也是因为她一心想着武墨枭而分神所造成的结果。
但是，被一个女孩子不由分说地按住双手动弹不得…这对武墨枭来说又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可…可可！”
“怎么啦~”
“咱俩的位置是不是站反喽？”
武墨枭臊红了脸，慌乱地躲闪着路人向他投来的奇怪目光。结果，适得其反，他表现得越来越像是被可可“霸王硬上弓”一般娇弱又无助。
“糟糕，看见前辈露出这样的表情…可可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要抑制不住了…”
说着说着，可可的嘴角勾起一丝痴痴的微笑。
“你你你别激动！”
“弱弱的前辈我也好喜欢…嗯啾~”
这下子真的要完了！可可…可可她无论如何也要夺了我的初吻，还是用这种攻守易位的羞耻方式！对不起密涅拉对不起悠妮对不起艾诺对不起大家…
叭~
温热的触感自上而下传来，由浅至深，足足停留了半分钟之久。
哎呀喂…这丫头，还真就不演了。
“可可！！！过分啊！我要嫁不出去了你知道不！”武墨枭抗议道。
“那又咋样，再说我亲的不过是额头而已---这是对你昨晚捉弄我的报复。”
说完，可可放开了武墨枭的手。
她意犹未尽地用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上点了点，难道说，可可之前真想把 “约会一条龙”的流程全走完？
“完全被你占了上风啊…”
武墨枭往额头上一摸，结果嘛，连口红印子都能沾下来…可见这小丫头在下嘴的时候是有多得劲哟！
“嗯哼~还是这样舒服。”
可可把袖子一挽，发髻一松，原先的淑女范儿也终于荡然无存。
这才是她，拥有超乎往常的成熟与不羁的，真正正正的可可。
“喜欢不？无忧无虑的我，没有一点点掩饰的我…这样的可可，是莫尔维亚前辈理想的女友么？”
她侧着头望向武墨枭。
“可可…为什么偏要选我呢？”武墨枭摇了摇头，“我甚至无法提起向你敞开内心的勇气。”
武墨枭不敢相信，就在刚才，他还在把可可的一举一动当做是玩笑的一环…他没料到可可会坦诚到如此地步。
“就算莫尔维亚不愿意相信我…可可也不会因此埋怨你，不会用不好的想法来揣度你。”
“哈啊…你这不是让我更难开口了么？”
武墨枭攥紧双拳，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要分化联邦，让濒临绝境的人类军夺回失去的土地…战争迟早要打，他又怎能厚着脸皮欺骗可可的一片真心？
他就是个烂好人，烂到无可救药的好人。正因如此，他应付不来笑里藏刀，更对纯挚的情感无从下手。
“…先去公园吧。”
半晌，武墨枭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没滋没味的话。
“哦…”
可可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去。聪明如她，一定早就知道武墨枭想表达的意思了吧。
“莫尔维亚大笨蛋！大笨蛋！”可可突然哭出声来。“即使这是演出来的，我也想听到莫尔维亚说‘喜欢你’这三个字啊！”
“我…”
“项链！我不要了！”
可可咬着牙往衣兜里一掏。
她想把项链一扔了之，然而，衣兜里空空如也，本该出现的首饰盒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没有了…莫尔维亚给我买的项链…被偷走了…”
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从可可的脸颊滚落，果然，她还是在乎眼前的这个少年。
“别哭啊…你这一掉泪，害得我心头也酸酸的…”
武墨枭走上前去轻拍着可可的背，让她不要太过激动。
“妈妈跟我讲过，一个人若能让堕天使的心悸动十秒，那他就已经是足以成为伴侣的存在了…我父亲的记录是十五秒，莫尔维亚，你知道你让我悸动了多久么！”可可抱着武墨枭说道。
“我怎么懂…反正肯定没你老爹多就是了。”
“莫尔维亚---我告诉你，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这悸动就没停过！它害得我失眠，害得我上不了课…都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太逊了。”
可可赌气似的把武墨枭往外一推，然后，她腾地展开翅膀飞到了空中。
“你回去吧，项链我自己会找。”
…
愤怒的天使绝尘而去，空留下木然的武墨枭在原地不知所措。
“哎…真窝囊！”
他挥拳向石墙打去，没成想，一只突然从身后探出的手掌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一发重拳给拨了回来。
“表现得真棒啊，不愧是你。”
“无关的闲人有啥资格说我！”
武墨枭恨恨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瞪了一眼。结果，目光交汇的一瞬，他就像断线风筝一样垮了劲儿。
“森永露露…你在跟踪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