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阳光织就的金纱，向东滚滚而去的河川横贯比萨城的中央，将市区切割成南北两块。绕着整个城市的边缘，厚实的砖石城墙忠实地围成一环，石墙之环往外走，另有宽度一厄尔（12米）以上的护城河。
平日来喧嚣繁华的城市如今隐然有几分死寂，各处城门尽管还是准点把吊桥放了下来，可是盘问和搜查的严苛程度明显异于平时。接受检查的人们在排队的时候，间或瞧见城墙上来回巡逻的士兵。
作为家族统治领地的枢纽，比萨城一直是每一个阿维什心中的骄傲。它没法和帝国中最有权势的那批贵族的居城相比，可是，对于阿维什家族的成员们来说，这已经是很难得的成果了。他们只拥有一块男爵领地，却能拥有这样一座在整个南方都有些名气的城市，这是家族权势和荣耀的最佳证明之一。
然而，伴随着女皇和她的军队不断前进，像是蚂蚁挡在巨象面前一样，所有胆敢违背她的家族都在践踏间灰飞烟灭。
这之中包括了实力不过比阿维什家稍逊一筹的萨克森家族。萨克森家引以为豪的德累斯顿城堡似乎也不能击退来势汹汹的大军，只能以它的坚固尽量拖延一些时间。
带来这绝望消息的，正是萨克森家继承人兼阿维什家女婿的康拉德爵士。
仿佛是觉得这个消息所散播的恐惧还不够大，帝国军击破德累斯顿，进军德绍的最新进展很快传来。
原本指望德累斯顿城堡可以拖延一月以上的比萨人，这下彻底慌乱失措了。
帝国军进军的日程比他们预料的要早上三十多天，很多本可以从容准备的事情，在节奏被彻底扰乱的情况下，就只能马马虎虎地解决。
本来就因为众寡悬殊而处于极大的劣势，现在又彻底丢失掉了战争的主动权，乍一看，比萨只剩下死守城池这最后的选项了。
城市里的人们依旧忙碌奔波，只是目的从求名求利变成了保命保家。
阿维什家的未来家主不得不抽出宝贵的时间，亲自上街督促市民们保持最基本的秩序。恩维尔策马走过一条条石板路，天蓝色披风随风飘扬飘扬，身后是两列手持斧戟的卫兵。
军议暂时交给了他的二弟，曾经只凭一把手半剑连杀两头狮子的佩德罗·安·阿维什骑士。这位骑士刚猛有余，在智略方面的不足则得到了来自姐夫和幼弟的援手。
“尽管由在下来说显得很讽刺，但笼城固守，消耗对方直到来年夏季，那样的话，久攻不下的敌军也只有打道回府这一选项了。”
受德累斯顿城堡失陷一事打击最深的，无疑还是萨克森爵士，饶是如此，他依然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思索着最有效的应对措施。
“按照原定的计划，这或许还是行之有效的一步棋。可是，以如今的情况来说，一旦陷入到围绕比萨的攻防战之中，先支撑不住的，恐怕反而是我军吧。”
“我也赞成若昂的意见。萨克森爵士，比起站在城墙后死守，作为骑士的我，更希望从正面击破欧仁妮那所谓的十万大军。”
还不等萨克森反驳，若昂倒是先摇了摇头
“不，佩德罗兄长，我也不主张就这样正面冲突，那样的话，只要对面从容地展开阵型，活用兵力的优势，我们就会像自投罗网的鹰一样。”
佩德罗想象着雄鹰在网子里扑腾，一双翅膀再怎么有力也摆脱不了麻绳的模样，露出了笑容。
“我可不只是老鹰那种程度而已，要是敢这样做，那我就让她知道网住一只老虎会付出什么代价。”
“您完全跑偏了吧。”
“玩笑还是留在胜利以后的庆功会上谈吧。若昂，你接着说说你的主意。”
萨克森爵士用手指梳了梳上嘴唇的两撇胡须，他知道这个妻弟通晓许多道理，听一听他的分析，或许能有很大的帮助。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坚守城池是不现实的事情，人心惶惶，物资的准备也都没有到位。所以，我们唯一的胜算就是主动出击。”
“在下是不否认按如今的进度，我们很难筹集到预定目标的物资，但坚持两个月左右还是没问题的。”
“两个月之后呢？”
“对方有着数万大军，所造成的消耗是惊人的。”
“如果我告诉您弗兰尼斯的确有这个能力支付这个消耗，又如何呢？”
“......”
这句话出来，不仅仅是萨克森，其余的与会者都多半愣住了。
“弗兰尼斯公爵领有着二百八十万左右的人口以及肥沃的田地，是帝国东部商业和畜牧业都极为繁荣的领地，同时还是‘喜鹊联盟’的盟友，这意味着他们在贷款方面十分方便。这些经济上的富庶一旦转化为战力，意味着五万名战士以及七万辅助兵。诸位不要觉得这只是个理想的数字，在六年战争期间，弗兰尼斯所动员的全部部队就是接近于这个数字。而在柏斯会战里，弗兰尼斯军总计投入了四万五千人左右的部队。”
“若昂，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佩德罗对于弟弟这种显然有长他人威风的言论深不以为然。
“您应该也听说过‘莱德磨坊的英雄’这个名号吧。”
“你是说，嗯，等等，不要提醒我，我马上就可以记起来的。”
“那个在六年战争中为已故的温克尔曼陛下服务的佣兵吗？”
“是的，这无疑是一位奇怪的人。”
“这是当然了，比起爵位和领地，居然选择了翻阅会战资料的......原来如此，你见过这个人吗？”
萨克森醒悟过来，优雅的五官因为激动而呈现难得一见的夸张表情。
“不止是见过，我稍微花了些功夫，已经让他接受了雇佣。原本是打算等恩维尔兄长回来之后，代为引荐的。”
“哦，我记起来了，是那个用三千人击败五万敌军的佣兵！”
佩德罗猛一击掌，爆发出音量使人联想到虎啸的大吼。
“按本人的说法，对面似乎只有两万人的样子就是了。”
“这些都还在其次，总之，他确实是做到了以佣兵组成的孤军大胜了叛乱军的优势兵力，这一点没有出错就行。”
“如果有这样的部下就好了。”
“不过，会是本人吗？”
“就我个人的看法来说，应该不是假货。而且他还随身携带着温克尔曼陛下赐予他的奖励状，他对于战斗的理解也非常独特。”
“嗯......是不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武人，只要观察这个人的身体就能弄明白了。”
我们需要的是能够以少胜多的智略，又不是一个人打翻几千几万敌兵的勇者传说。
当然，如果能有那样的人帮忙的话，也挺不错的就是了。
“在我的印象里，怎么说呢，乍看上去不是特别大的块头，但是露出来胳膊的时候，能看见很匀称的肌肉。”
“手臂当然很重要，听力还有眼睛怎么样？”
“听力似乎很好，至于眼睛，只知道不算近视吧。”
“若昂对这个人观察得还真是仔细啊。”
一直插不上嘴的萨克森爵士冷不丁说了一句，若昂脸上泛起一丝红色。
“您在说些什么啊？我只是在聊天的时候顺便观察到的，硬要说的话，可能记的也不很清楚。”
“别不好意思了”佩罗德显现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放心，我都懂，毕竟在骑士中也是时有这种事情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互相欣赏，这种摆脱了女性的禁忌，却因为同为男人的缘故，而格外有一种魅力。”
“我脸红不就是因为你们开这样的糟糕玩笑......”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佩德罗忽然摆出一本正经的扑克脸，弄得若昂目瞪口呆。
“好了，这种话题就到此为止，你们也不想我把这些汇报给恩维尔吧。”
两兄弟整齐划一的摇头动作，闹得萨克森爵士都有点好笑。
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两人耍宝的目的所在。
虽然是和普通这个词搭不上边的一家人，但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名为家庭的篝火即便只是靠近也会令旁人感受到温暖。
“不管怎么样，会议结束以后，若昂你去联系那位阁下，佩德罗如果有空的话也一起去。恩维尔那边，就由我来告知。”
“嗯。”
“事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我能顺便和那家伙比划一下吗？”
“细节我不管，但是绝对不可以怠慢那位，我的意思是对方是真货的话。”
年轻气盛的骑士听到以后，轮了抡胳膊，大笑了好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