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贝尔这一批使者蒙受召见的讯息插了翅膀似的，很快飞往了城内的千家万户。这一回弗兰尼斯的大臣们用不着谁来牵头，纷纷自觉地来到宫门，身负政务的自然是理直气壮地请求觐见，那些栖居闲职的也一律挂上请安的借口。
筛选出那些名头大的显贵，回到首都不过数日的皇帝趁势开启了御前会议，会见的地点也换成了相对窄长封闭的房间，房间的中央是同样窄长的木桌，此刻木桌两侧已是人满为患。
“陛下日安！”
先一步聚集在室内的群臣陆续起身，恭迎君主的入场。
二十名亲卫队并排通过洞开的大门，用亮银色铠甲武装起来的骑士们各自立定以后，同样穿着干练戎装的女皇出现在了门口，锦布织成的及膝袍子敞开着，露出玫瑰金色彩的甲胄，身后的亲卫队副队长则是周身墨色，按剑跟随。
部分六年战争结束才担任要职的官员见此情形，不由得哆嗦起来，几乎以为女皇今天是要清洗在座的众人。
“自从启程加冕以来，在座中的许多面孔朕已经有一年不曾见过了，今天能够与列位重逢，朕深感欣慰。”
“恭贺陛下！”
许多人猛然间才注意到，形如橄榄枝交抱的帝冠正压住自然散开的红色长发，成了女皇唯一的饰品。
皇帝的冠冕并不显眼，偏又尊贵胜于一切庸脂俗粉的装饰。
“朕离开弗兰尼斯的这段时间里，诸位做的十分出色，不仅领内的秩序得到了维护，还为朕的战争提供了充足而及时的援助。”
听到翡冷翠战争的事情，不少人喜上眉梢，也有一些人手心冒汗，会议的氛围一时间涌现出些许的火药味。
“对于战火在边境伯爵领肆虐所造成的悲剧，朕十分痛心，作为母亲的故乡，翡冷翠同样也是朕所热爱的土地，诸位，我们应当为这一不幸向朱庇特神祈祷，愿这样的悲惨事件永不再重演。”
“愿朱庇特神引导我等，让弗兰尼斯和翡冷翠一道成为陛下大业的根基。”
坐在左侧首席的普鲁塔克率先开口，剩下的人很快心领神会，附和的声响汇聚起来，在会场回荡。
预防住险些爆发的骚动，欧仁妮皇帝开始为下一个麻烦的议题劳心费神。
“陛下，眼下有一件急需您做出抉择的事情，老朽正是为了这件事情才来打扰陛下的。”
说话的是一个武人装束的老者，他坐在普鲁塔克的对面，长桌右手侧的首位，显然身份显赫。
“请说下去吧，文森特卿。”
“这件事就是为我军选出一名称职的新统帅。”
“蒂利阁下已经没有痊愈的希望了吗？”
“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那么，依照现有的职级递升......”
“如果老朽还是四五十岁，那么这个建议或许尚有考虑的价值，但我的年纪比起子爵还要大上一轮，担任副职已是力不从心，更何况就任统帅的职务呢。”
否决了这个提议之后，文森特面朝女皇开始进言。
“老实说，老朽另外还有一个私人的请求也希望陛下能够准许，在向下一任统帅交接过以后，请您宽宥这把老骨头，让我也就此卸去军职，回家终老。”
“文森特卿言重了，您仍然是朕和帝国必须仰仗的宿将，朱庇特神在上，您会长命百岁的。”
话虽如此，欧仁妮也清楚，对方既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说出这番话来，那就定然是去意已决了。
“多谢陛下的挽留和嘉许，可老朽已经快八十了，现在尚且还勉强骑得动马，可谁知道哪天就要摔下去呢？”
文森特将军虽是在打趣，听起来却也不无伤感。
“即便您这样说，一军统帅的职位关系重大，如果您不肯接手，那么又有谁能够继承蒂利子爵呢？”
提及子爵的名字，复读机先生意识到身边的幽灵脸上涌现出几许阴霾，可这个场合他也没办法出言安慰，只能坚守自己的工作。
“关于这一点陛下大可放心，正是在您的引领之下，我军在血腥的实战中撑过了整整六年的考验，不仅整支军队变得骁勇善战，在将的层面也是后继有人。老朽实话实说，在职的各位军团长均是花石兼备的俊杰，相形之下，老朽自认不如。”
“文森特卿过谦了。这一次的翡冷翠战争，以及过去的六年战争中，包括卿在内，弗兰尼斯军的各位乃是朕的利刃，将消灭敌人的重责托付给你们，朕是放心的。”
“多谢陛下！”
年迈的文森特双手压在大腿上，低下头答礼，坐在边角的一位中年人则有些局促地说了一长串：“陛下的厚爱，在下感激地收下了，只是深感惭愧的是，相对于文森特阁下还有其他的同僚，在下所发挥的作用实在是渺小的很，能够侥幸获得嘉奖，说来得归功于朱庇特神的赐福和怜悯。”
“不必谦虚，斯特罗·安·杜尚，你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陛下和每一位在柏斯经历了那场大战的人都不会忘记，正是杜尚和他的第一军团在中央阵地充当坚实的盾牌，让敌人的六次冲锋全部徒劳无功。”
这也由不得杜尚不紧张，在各个军团中，只有西泽尔的第五军团和他的第一军团驻地邻近佩斯布达，现如今在场的军团长更是独他一位。不说他压根没有做统帅的心思，就是有，这一会儿也得赶紧说些什么避嫌。
一个毫无野心和欲望的将军固然难以有所成就，但野心和欲望必须处于本人的控制之内，否则不是演变为篡位的逆行，就是惹来君王的猜忌与绞刑架。
杜尚注意到，包括皇帝在内，周遭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自己这里，他转动着眼珠，尽可能慎重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说到功绩的话，我不过是和部下一道完成了份内的工作，相比于其他的军团长，我所做的实在不足为道。我认为，文森特长官仍旧是递补统帅职位的最佳人选，至少在短期内，最能胜任统领我军之责的，舍您其谁？即便从长远计，一定要选择一人作为候补的话，那么我举荐第五军团的西泽尔阁下。”
“西泽尔吗？”
这一提议正暗合欧仁妮女皇的腹案，在压制边境伯爵领的战争中，第五军团的军团长充当着蒂利子爵的得力助手和学生，而在蒂利中风以后，也是他事实上承担了总帅的职责。弗兰尼斯军能够赢下卢比孔河的血战，登基还不过两个月的皇帝能保全性命，也是多亏有他的急智。
更为难能可贵的，他还真就是一个没有私欲，却又能够获取成就的将领。
这样看来，以继任者的标准来审视西泽尔，差的不过是资历尚有欠缺这一点罢了，可这算得上什么缺点呢？皇帝本人不就是在14岁就成为了弗兰尼斯大公和翡冷翠边境伯爵，现如今接过了凤凰旗帜的她，算来也只有25岁。
误会欧仁妮皇帝对西泽尔不甚了解，文森特刻意介绍起了这个并未出席的年轻将领。
“尽管还只有二十八岁，但他无疑已经从子爵那里学来了领兵打仗的本事，并且也很好地统率着第五军团，仔细说来，我听说在讨伐逆贼的战争中，西泽尔阁下曾立下过不少功劳。”
“是的，对于随朕出征的各位将士，朕全都给予了应有的赏赐，唯独西泽尔卿以及灶台骑士团的舍伍德卿坚决地推辞了应得的奖掖。”
欧仁妮自然是清楚西泽尔做了什么的，但她现在配合着文森特，实则是为了让在座的其他人了解这些，同时也是为了堵住所有的反对。
“这可的确像是西泽尔会做出来的事情”，文森特忽然僵硬地笑了起来，“陛下，或许我们还是考虑其他的候选人吧，毕竟西泽尔军团长并不见得会接受下任统帅的委任。”
“这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事情会这样顺利发展下去的女皇愣了愣。
“就像陛下所说的，西泽尔阁下不是一个热衷名利的人，我想他也很可能会谢绝陛下的任命。”
“......”
“而且，现在西泽尔已经动身前往北方了吧，在下以为，我们何不等他回来再问问他呢？”
见女皇陷入沉默，杜尚打算把众人的注意力从这个话题上引开。
“北方，他离开自己的军团，去北方干什么？”
欧仁妮刚一说完，又马上醒悟过来，命令正要复述的“作者”：“这句话就不要说出来了，这个议题就暂且中止吧。”
听了这句话，“作者”下意识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幽灵，然后无奈地选择了照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