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就知道你还在练这根棍子。”
身后传来熟悉的轻佻声音，帕彭海姆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手上的钝器照旧挥舞生风，拍击横扫间气势如虹。
“真是个冷淡的家伙呢。”
“你要是输了比赛，我倒是可以陪你去喝两杯。”
年富力强的骑士收住棍势，终于给了吊儿郎当的伙伴一个正眼。
洋红色的头发保持在齐耳的长度，左耳钉上了亮银制成的细环，银环上系有形似书签般的扁长耳饰，眼神里满是戏谑，搭上肆意的笑容，活脱脱一个痞帅小混混。
“可不是嘛，彻头彻尾的惨败，铁定没戏啦。”
帕彭海姆只笑了笑，开始用棉布包裹自己的趁手兵器。
“好家伙，你是没见到我这回碰上的对手，如假包换的肌肉猛男，那一发劲，衣服都要撑破。”
“是吗？可你看上去倒是没伤半根毫毛的样子。”
“这个嘛——真是的，你这家伙就不能配合着我来吗？”
帕彭海姆随手抓过装长条状的布袋，把棍子装好，拎起来便要往外走，耳环兄赶忙跟上。
“好了，好了，我实话实说，今天赢得很轻松，不过对手确实是个壮汉来着。”
“天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哇，我像是胡乱吹牛的人？那家伙怕不是快二十克吕尼的个子，又是个大块头，论蛮力，我看和你有得一拼。”
“那还真是凶险，你又是怎么应付他的？”
走在前面的帕彭海姆倒也不谦虚，随口反问了一句。
“嘿嘿，一招猛虎扑食定了乾坤！”
“趴地上下跪求饶？”
“去你大爷的！”
红发青年笑着朝友人飞踢一脚，却落了个空。
“原来你就是这样赢的？”
堪堪闪身躲过，帕彭海姆感受着掠过脸颊的劲风，下意识地感慨青年那惊人的弹跳力。
“差不多，反正我是不会蠢到和那傻大个正面对决的，面对这种体能占优势的对手就得快刀斩乱麻。”
本来当闲聊的帕彭海姆忽然停住了脚步，脑海里浮现出一抹紫色。
“怎么，有什么地方要去吗？”
“你觉得图巴克家的大小姐那天的选择怎么样？”
由于在战争中损失惨重，皇帝的亲卫队不得不补录大量队员，甚至面向外界举办了选拔比武。帕彭海姆与眼前的男子一样，是参与这次亲卫队选拔的自由骑士，或者说无主的流浪武者。
对战表是抽签形成的，即便是参赛者本人也是在选拔的前一天才会被通知，因而完全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敌手，只能依靠自己的实力随机应变。
基于这样的前提，无论怎样怪异的情况都有可能出现，眼前的伙伴碰上了浑身肌肉的强壮男性，自己则是面对出身剑术名门的女剑客。
“你都说是大小姐啦，还能怎么样？”
“卡尔！”
帕彭海姆没来由地有些发火，惹得红发友人一阵怪笑。
“你该不会是动心了吧？”
“......”
帕彭海姆没心思回答对方的低俗玩笑，只是仰起头望着夏季的夜空，佩斯布达的烟火气太浓，以至于看不清那璀璨的银河，但他仍凭借着本能与经验，找到了那颗位于南方的星星。
那是象征他挚爱的星星......
耳环君叹了口气，拍了拍钢棍骑士的肩膀，试着用别的话题缓解一下忽然凝重的氛围。
“我并不是瞧不起那女人的实力，假以时日，她或许会成为第二个‘女武神’。可，就现状来说，她和我们这些经历过战场的人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
“不不不，我看你还是没有想清楚，你大概还以为对方只是没吃够苦头而已，可这只是一件小事，影响不了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帕彭海姆皱起了眉头，困惑地看向了友人。
“你难道没发现，她对于胜利太过执着了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不想获胜又怎么会走上擂台去赌一个输赢呢？”
“是啊，赌输赢”，卡尔曼·安·古登收起了那份痞气，直视着帕彭海姆，冷冷地说道，“所以我才说，在温室里长大的人是无法理解我们的。这世上举凡习武之人，没有一个不渴望力量和胜利的，在这一点上，不管是只能借助武勋出人头地的流浪者，还是生来便含着金汤匙的大小姐，都是一样的。”
沉默了有一阵子，他换回浮夸的语气。
“只不过，大小姐永远想不明白，胜利并不是努力就能取得的东西，而是要看命的啊。”
“......”
帕彭海姆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出半句反驳对方的话来。
更确切些，应该是无法说出。
帕彭海姆和这位出生没落家庭的伙伴不一样，他的生父是一位身缠万贯的男爵，而且很有武名和人脉，就算自己是无法继承爵位的四男，父亲也想法子塞给了他庄园和骑士头衔。
如果不是一次意外，他现在该是骑着高头大马，巡视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在家仆的跟随下点算佃农上缴的地租。
他十分清楚温蒂·安·图巴克现在处于一个多么幼稚天真的状况，正如同曾经的他自己一样。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并不是能够按部就班获得的，而是必须冒着风险才能有机会拥有的。就拿比武竞技来说，女剑士以为能够先消磨自己的体力，然后趁虚而入，最后拿下自己。
可以说，她自顾自想象了一条夺取胜利的康庄大道。
结果，这种基于浅薄认识的想象，被现实碾压得粉身碎骨。她的消耗战术执行得倒算不错。问题是，这根钢棍是帕彭海姆谋生的活计，也是他在战场上最得力的伙伴，他早就用得得心应手，等闲半个钟头绰绰有余。
打到最后，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分神，这位图巴克家的继承人大概率只会被一棍打飞。哪还会给这位大小姐贴身格斗的机会。
打从一开始，图巴克唯一的胜算就是倾尽所有，对自己发动足以底定胜负的一击。毕竟自己再怎么锻炼，也做不到刀枪不入，只要被锋利的剑刃划过，一样会皮开肉绽，一样会鲜血四溅。
可是这位大小姐却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是自以为是地制定了华而不实的战术，然后费尽心力、不知变通地执行脑子里那套不晓天高地厚的东西。
相比之下，自己和卡尔这样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就会打从一开始，无视掉落败的可能性，直接选择能够通往胜利的捷径。
想到这里，帕彭海姆忽然生出几分好奇，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缄默。
“卡尔。”
“又怎么了？”
“对方好歹是个壮汉，你是怎么做到一击必杀的？”
“哦，我忘了和你说了，我在腿上绑了很薄的一层铁板。”
“那你刚才？”
“还绑在腿上呢。”
帕彭海姆忍住后怕所带来的颤抖，继续问道
“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一脚就让对方缴械吧？”
“当然可以，毕竟我趁着他反应不过来，冲他来了一记断子绝孙腿。”
帕彭海姆挤出了僵硬的笑容，心底却暗暗划清了界限。
果然，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