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说到热闹，一点也不输往年的祭典呢！”
经历了漫长的静养，图巴克家的大小姐委实憋坏了，连必须顾虑种种礼节的觐见和册封也格外觉得亲切，而当她迎来解散一刻的时候，一颗雀跃的心只恨不能飞到天外。很快便融入狂欢浪潮的一众青年男女中，自然而然得增添了温蒂·安·图巴克的身影。
图巴克家尽管是武名在外的世家，却没有门禁方面的规矩，在普鲁塔克门下当见习文员之前，温蒂便时常通宵在外，她的父亲也只是偶尔过问自家女儿有没有在外闯祸，在确认女剑士没有作恶和耽误剑术练习以后，也就默许了温蒂每隔三五天便会有一次的彻夜狂欢。而只要事先打好招呼，出门远游十天半月也是毫无问题。相较生活在重重束缚中的大家闺秀来说，温蒂·安·图巴克的少女时代宛如尽情奔驰原野的幼驹，虽说不过是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之中，却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然而，当这位大小姐长大成人以后，终究是要面对生活的压力，图巴克并不对自己的女儿提出过高的要求，但他也绝不会纵容自己唯一的孩子堕落成安享家族余荫的米虫。对此也有着自觉的女性，在成年仪式以后顺从了父亲的安排，进入宫廷顾问的幕内，勉强着自己走上了一条浑浑噩噩的文员之路。
感受着街头巷尾热闹的氛围，温蒂露出了近几年少有的舒畅笑容，束紧了别着刺剑的腰带，同熟人们开起玩笑，紧跟着受邀加入篝火舞会。
远远瞥见这位蓝发美人的舞姿，帕彭海姆下意识地别过了视线，然后挑了条远路绕行过去。
虽说比武场上的胜负就该一笑泯之，可冷不丁遇上拳脚相向的对手，终归是有些败兴致的。帕彭海姆不打算打断女剑士享受祭典的快乐时光，也不想给自己平添一份尴尬，更何况他自己也是有约在身，无意节外生枝。
佩斯布达地势较低的一端是平民居住的街区，巷道如古老榉树的根须般交错复杂，帕彭海姆也是循照着主干街道的明亮灯光，好不容易才来到城门附近。
“哟，呆子！”
懒洋洋的红发青年冲友人招了招手，一对缀饰红宝石的耳环映着巨大人型焚烧的光亮，很是显眼，周围也不乏目光被吸引过去的年轻女孩。
帕彭海姆不紧不慢地迎了上去，一言不发，听凭青年絮絮叨叨。
“今天可真是热闹，人来人往的，漂亮的小姐姐也四处都是呢，早知道这样就该约你在酒吧见的，弗兰尼斯女郎的热情怀抱无论体验多少次都不会感觉厌烦啊，哎呀哎呀，这样说下去都不想离开这里了。”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先往西边闯一闯吧，听说那位黑鹭大公正在招兵买马，像我这样的佣兵正适合去碰碰运气。”
尼特拉大公领是位于弗兰尼斯西方的邦国，现任的领主查理·安·卡拉扬是数年前接替亡故兄长的名骑士，亦是一位年届四十的壮年君王，其人胸怀野望而武勋卓著，因为常披着缀饰黑鹭羽毛的斗篷，被世人称呼为黑鹭大公。帕彭海姆也曾听说黒鹭大公是个实用主义者，举凡能充实他麾下的强军，无论出身和前科，都会得到慷慨的奖赏和提拔。
只要大公认为你的命值得他买，他就会开出让人满意的价码——在雇佣兵来说，卡拉扬这样的雇主具备很强的吸引力，哪个驰骋战场的男儿不觉得自己本领高强，哪个刀尖喋血的战士不想满载金银财宝而归？
“你本可以不用这样的。”
“我可没兴趣从一个侍从做起，帕彭海姆，”卡尔伸了个懒腰，“对我来说，跟在骑士老爷的鞍前马后当差还不如做个佣兵在前线吃灰。”
“你总是这样，老幻想着一步登顶，结果却总是原地绕圈。”
“哈，也许吧，可我实在没兴趣在皇帝的卫队里熬资历，我天生便讨厌老老实实等待，情愿就这样四处漂泊，也许哪天我挥不动刀剑了就会找个小村子，然后认命地做个隐居者。”
“那样也不错，我的意思是至少这说明你能活到那时候。”
“是啊，也算不错，不过我倒希望你能祝我马到功成。”
“朱庇特在上，你会得偿所愿的，不过，要是你真的成为了这位诸侯的入幕之宾，恐怕我们俩有朝一日就将在战场上相见了。”
尼特拉虽然并不与弗兰尼斯接壤，近年来伴随着一系列的战争和联姻继承，已经成为喜鹊联盟又一位不友善的邻居。由于其所处的地理位置恰好横亘莱茵河网的部分支流，更是对双子城市所紧握的谷物贸易产生直接的威胁，而弗兰尼斯正是这谷物贸易最主要的供应方和参股者。对于一位野心勃勃的选侯来说，他有十足动机向喜鹊联盟索取谷物贸易的分红，而喜鹊联盟也有着充分正当的理由捍卫自身的利益不受侵犯，作为联盟的朋友和皇帝，欧仁妮一世于情于理都应该派出援军。
“一旦开战，那也就只好听天由命啰，不过你好歹算是隶属皇帝的近卫骑士，等闲不会上战场的。”
在佩斯布达晃荡了这么些天，卡尔对于皇帝和喜鹊商人们的盟友关系十分清楚，他倒是不怀疑皇帝会对双子城市施以援手，但欧仁妮一世应该只会将这件事委派给手下的将军和野战军团，不大可能御驾亲征。
“或许吧，不过就算如此，很遗憾，假设你真的出现在敌军之中，我也不可能替你向朱庇特神祈祷。”
“嗨，谁在乎你的祈祷，老子十岁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大大小小几十场血仗下来，哪回不是凭自己的本事和运气？”
远远的，一阵欢呼声响起，两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觉是那巨大的稻草人已彻头彻尾地点燃了，冲天的光焰明亮醒目，夏季沉闷的夜空下不时能听到红莲盛开的噼啪声，即令隔着二十厄尔（合240米）的距离，皮肤也依旧能感受到一阵阵的热浪。讲了这么一阵子话，两人都觉得口干舌燥，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沉默良久，帕彭海姆拍了拍友人的肩膀，又指了指远处的人群，伴随着稻草燃烧的火光，分发啤酒的庆贺活动也蔓延到了正门外的这片郊区。
“就算不在乎弗兰尼斯的仕事，总不能辜负这地方的美酒吧。”
“这话中听，看样子你除了那根钢棍以外，还是懂得不少东西的嘛。”
不等帕彭海姆有所还击，卡尔使劲嗅了嗅，一把揽住了同伴的肩膀。
“喔喔，我闻到了‘麦穗’的味道呢。”
弗兰尼斯是以小麦丰产而著称的地方，粮食收获的富足支撑着各个阶层进行酿酒配方的改良，各类优质啤酒也就成了弗兰尼斯人为之骄傲的特产，佩斯布达街头最受欢迎的“麦穗”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这款淡金色的啤酒清爽冒气，只消六七个铜板，便可来上足足一西吉蒙德（约合1.5千克），有时还能捞到个小酒桶算作添头。
而在盛夏时节，“麦穗”之类劲道不强的啤酒最适合作为消暑的饮料，市民们无分老少，常有人将这口感偏甜的啤酒当成饮水的替代品，每日来上几大杯，缓解酷热带来的疲倦。帕彭海姆暂且不说，卡尔这般酒馆老饕往常惯是要喝烈酒的，到了佩斯布达以后，竟也对这“麦穗”酒情有独钟，足可见其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