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一年能以和平结束,可说是出乎整个帝国意料,基于奥古斯特皇帝的斡旋调停,帝国全境罕见地保持了和平,但这脆弱平衡在次年年初就化为乌有,在帝国的南部、中部和东部先后出现了诸侯间的战争,伯爵和大公们开始忽视皇帝的权威,为一己私利明火执仗,入侵周遭弱小的邻居。
弗兰尼斯也从多个渠道获得情报,察觉拜恩贝格公重启战端的迹象,意在侵吞瓜分的协商、遍及全领的征兵征粮,以及道路补给点的整备,用兵方向已是清晰无误。预期拜恩贝格将动员规模更大的军力,弗兰尼斯方也联络盟友,为接下来的战事筹备。早在“伐木者”米夏埃尔执政时,就有数位伯爵与弗兰尼斯缔结盟约,而在这一年的年初,喜鹊同盟也正式和弗兰尼斯签署互助协定。这些朋友不仅能提供作战的士兵,还能从其他角度给予宝贵的助力——布莱梅分享了它的情报网络,柯伦提供了数十套炼金术强化后的铠甲,米什科茨伯爵送来战马和驮兽三百匹。
这之中,最为奇特的要数格拉茨堡伯爵,他们递来了求救信。
前年对抗拜恩贝格公爵的战事中,格拉茨堡虽站在弗兰尼斯一方,事后却满是牢骚——因为弗兰尼斯军采取了封锁波布杰拉德河上游的防御战略,伯爵有好些封臣的庄园却在河流对岸,这些男爵和骑士的资产饱受敌人蹂躏,伯爵本人则早就对伊曼纽公爵心怀不满。于是,敌军退却了,两家反倒闹得很僵。
伊曼纽公爵几乎发笑,格拉茨堡哪来的立场要求援军?
上一个世代,这两家曾经来往密切,但两家掌权人更换后,交情已降至冰点。依两家现在的关系,他最该做的就是静观伯爵灭亡,拜恩贝格是敌人,格拉茨堡则不过是另一个敌人。
我们不该责怪伊曼纽未能继承他父亲的宅心仁厚,因为格拉茨堡的现任伯爵同样抛弃了先祖的美德。伯爵的父亲待人友善、与邻相睦,可伯爵却借口各式可笑理由敌视其他领主,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作为政治人物,伯爵甚至不愿做形式上的遮掩,外交决策常常任由情绪牵动,以至于得罪了所有接触过的领主。
送信来的使者也对此有所自觉,主动进言解释,试图说服公爵出兵。
“伯爵也很清楚,殿下很可能记恨之前的不快,可现在的情况是,拜恩贝格军来势汹汹,仅依靠格拉茨堡的力量不足以抗衡,如果殿下不肯捐弃前嫌,伯爵也唯有舍弃自由,屈从敌人一途。”
“伯爵当然有这样做的自由。”
公爵冷淡作答,端坐的身子一动不动。
“如果格拉茨堡投降,也只会被拜恩贝格公驱赶与您作对,敌人的军势直驱您的领地,这样双方都只会成为共同敌人的战利品。”
“这么说,两方是唇亡齿寒了。”
“请念在两家数十年的友谊再听一言,如果我的主人被迫至敌营,殿下的领地将不得不直面兵患,也会失去对抗拜恩贝格公最有力的武器,即沿河防御的地利。”
这几句话确有道理,伊曼纽也不由得正视求援,他清楚记得上次是如何逼退敌军的,一旦失去了波布杰拉德河的屏障,己方将不得不正面对抗敌军主力,而拜恩贝格—约克的联合军在兵力上显然处于优势,只要在会战中充分展开阵型,就能轻松取胜。
“我会认真考虑的,让舟车劳顿的客人好好休息,这才是待客之道。”
“恭敬不如从命。”
一口回绝的腔调缓和下来,使者察觉公爵已被说动,倒也不操之过急,不紧不慢地行礼告退,安然自适地享用下午茶,甚至胆大到找上暗中窥伺的监视者,邀请对方一起在宫廷里散步。
晚餐将近,但公爵并未邀请使者赴宴,而是差人送来酒食,蜂蜜腌渍过的烤鸡色泽红润,配上豆子和啤酒,一下就教人食指大动。
小侍从收拾的时候,发觉餐盘下压着两枚金币,脸上换了真心实意的笑。
“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两人起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开了以后,使者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我下午在回廊似乎见到不少贵族急匆匆赶路,看样子是有什么大事呢?”
“应该是大公殿下召集他们吧,听说殿下一直待在谒见室,和一帮顾问聚在一起呢,关着门也不知道干什么,连晚饭都还没用。”
使者大致有了判断,也清楚这小伙不可能懂太多内情,又接着说起了家常话。
“这么说来,我倒是运气好,美美地吃了一顿。”
“朱庇特在上,能称您的意就好。”
等到侍从把餐具和残羹清走,来自格拉茨堡的使节按往常的习惯,起身踱步,一边消化着晚餐,一边思忖后续的计划。
咚!咚!
“您可以直接进来。”
“那就不客气了,米卡老弟。”
领路的侍从推开门,一位穿着绿外套的男子踩着皮靴,径直走到面前。
“族兄,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沃克夏男爵,弗兰尼斯新军的军团长,同时也是使者米卡的远亲。
“听说替伯爵送信来的是你,就想着连夜请你喝一杯,叙叙旧,毕竟你这边很快就要折返回去吧。”
想起自己求援使者的身份,米卡按下心里的冷笑,连连点头称是。
“大公殿下那边......”
“殿下命令我务必热情招待,以抵消未能替你洗尘的遗憾。”
“言重了,我不过是奉命公干,哪值得殿下挂念”,米卡转了转眼珠,认为自己这位族兄既是新军军官,从他这里套些情报也未尝不可,“我早听说弗兰尼斯人种大麦和酿啤酒的本事,正好劳烦老哥带小弟见识见识。”
“哈哈哈,好说,你这不急着明天出发吧。”
“信件已经送到,大公给回复之前我都是无事之身。”
“那咱哥俩就走吧,我还约了几位酒友一起,下城区宵禁管得不严,咱们喝个尽兴。”
“嗯,喝个尽兴!”
两人手拉着手,喜笑颜开上了路,闲聊间却总有一番试探的意味在。
“你在伯爵那边干得怎么样?”
“幸蒙赏识,平时允许我做些轻便活,爵爷外出打猎也总能跟着。当然了,比不得兄长,听说大公新建了骑士团,让您统领呢。”
“传言罢了,不过殿下心血来潮,养了些步卒让我负责练兵,我这资历哪能当什么骑士团团长。”
“步兵团?”
“姑且这么叫吧。”
“这可真是长了见识,不过老哥也不必着急,您的武名我也有所耳闻,吟游诗人还唱过您带兵抵御约克公爵的故事呢。”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目的地,迎面碰上了一个高个儿。
“来来来,老弟,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同僚,同样担任军团长的卡洛斯爵士,大家今晚以酒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