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寒王

作者:卿卿柳色 更新时间:2020/1/21 23:50:08 字数:3151

浩瀚天下,中原胜境。

北域苦寒,六月飞雪。

凉州城外,满目苍凉。

鹅毛大的雪花自昏黄的苍穹落下,终日不歇,悠悠然,似苍白的蝶翩翩迁迁,夹杂在马蹄踏踏与铁甲铿锵之间,竟也宁静柔美中平添了一分肃杀。

一队数十人的骑兵疾驰在荒凉的官道上,提枪带甲,骑着的宝马神异非凡,头角峥嵘,雄壮的身躯上隐隐有着鳞片浮现,是不可多得的异种。

骑兵们兵甲交错,发出清脆的声响,幽潭寒铁锤成的黝黑甲板闪烁着冰冷的钢铁光泽,仿若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从面甲的缝隙中透出,使官道上自草原而来的一队行商不寒而栗,慌忙让开,供骑兵行过。

马蹄急踏,蹄铁掀开沉草积雪,扬起的冰沙扑打在让在路旁的行商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满地抱怨道:“那些人是谁啊,怎么这么霸道,这么冷的天,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行商首领脸色一黑,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后脑勺上,这个精瘦的草原汉子向着骑兵奔向的方向久久凝视,冻裂的嘴唇瓮动:“慎言!寒铁甲,鳞角马,冷光照月玄蛟骑,这是北寒王亲兵!”

北寒王。

轻飘飘的三个字,落入少年耳中,却正像是平地起惊雷,轰的一声炸开,使他心头一阵惶然,埋着头,不敢再多言。顷刻,一行人回到官道上,向着凉州城快马加鞭赶去,只余心底深沉凉意,透彻心扉。

北寒王洛镜书,大殇开国近八百载,唯一的异姓王爷,深受当朝圣上宠信,北地的苍州、凉州都是封给北寒王的领地,除了两州兵权牢牢握在皇室手中,其余一应事务皆由北寒王定夺,可谓是权倾朝野,不可一世。

权势地位不说,北寒王一身武学修为亦是惊天动地,放眼天下,如他那般臻入‘天人合一’的绝代武圣也不过双手之数,除他之外还都是镇压一座武林圣地、超然世外的太上老祖,北寒王可以说是唯一行走人间的武林神话。

若非庙堂江湖两相厌,碍于他朝廷王爷的身份,北寒王府早就成了诸多武林人士朝圣的圣地了。

但这是殇朝之事,本与他们无关,让这群来自草原的行商噤若寒蝉的是那件事。

七年前,草原可汗被三月不绝的霜冻大雪彻底绝了后路,请动长生天宫的‘天人合一’破了北域苍茫关,不配军粮,挥兵十万攻打苍州,让兵卒们边打边抢,以战养战。

在那样可说是破釜沉舟的虎狼之师疯狂的攻势之下,承平已久、荒废了操练的苍州驻军节节败退,从一开始便陷入颓势,眼看着即将战败,城破人亡。

就在此时,北寒王只身入阵,撕开十万铁骑组成的军阵,深入草原,一路杀进长生天宫,掌败草原天人,摘下草原可汗的项上人头,归来苍州,将其挂于城门上方,破了草原大军的士气,力挽狂澜,反败为胜。

草原王庭数千年荣耀被撕碎,长生天的神宫被一个中原人踩在脚下,那是使所有草原人癫狂的强烈屈辱。

新的可汗在危难中继位,却再无力与大殇抗衡,只得呈上一纸降书,沦为大殇属国,年年进贡,就连通商也不似曾经那般自由,变得税赋沉重,文书繁复。

他们这些行商,也是迫于生存,才不远万里,为了中原富庶之地的粮食而来,不论局势如何动荡,天意无情,人,总得活命。

那一战之后,北寒王已沉寂七年,没有任何动作,整日在王府中赏花观雪,荡舟垂钓,煮酒弈棋,做个闲散王爷,而今却如此大张旗鼓地派出麾下最精锐的玄蛟骑,一副杀意凛然的样子,其中深意,他们不敢想!

“长生天在上……”

苍白的雪倾落而下,沉静缄默,模糊了背道而行的两队人马的身影,点点人影就这样消失在一片茫茫之中,唯留一抹冰冷肃杀,久久不散。

凉州城外,沿着官道走出三百里,不走官道,沿着旁侧的枯草莽原上再出去七十里,便是一道横贯天地的广阔山脉。

绵延无尽的的横断山脉自古而今,一直是隔断中原大地和草原王庭的天险关隘。两国之间辽阔边界线,因这山脉的存在而只余苍茫关一处关口可供通行,纵使是历代可汗野心勃勃,图谋中原之心不死,面对这天阙也只能扼腕叹息,不得一践心中壮志。

横断山脉迎向凉州这一面的,是一座名为绝云峰的孤山。

绝云峰,正如其名,其高不知几许,峰顶直入云霄,如刀削斧劈的峭壁险峰上,枯死的粗壮枝干如铁般漆黑,像是根根扭曲的鬼爪伸向阴阴的天穹,浓厚的阴影垂下,层层叠叠,影影绰绰,遮掩了入山那唯一一条羊肠小道。

寸草不生的黛色山岩刻满风霜,道道纹络如凌厉笔锋写就岁月更迭,苍劲雄浑,数十名玄蛟骑次第排开,守在入山口前,森冷的气机搅动风云,连天边偶有飞过的候鸟也被撕成碎片,整片山脉,已成了一方生灵禁绝的死地。

一顶垂下雪白纱帐、五彩珠帘的华贵马车,由四匹额生独角、体表鳞片如琉璃般熠熠生辉的鳞角马王拉着,缓缓停驻在峰前。

一名威势凛冽如出鞘神锋的高大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不怒自威的英武面孔,他翻身下马,神色恭敬地走到车架前,单膝跪地。

“禀王爷,那贼人已被属下等人合围在这绝云峰上,只是……”

说到这里,英武男子嘴角一抽,露出一丝赧然之色。

“绝云峰山道崎岖,地势复杂,我等骑兵实在是……无能为力。”

说罢,男子低垂着头颅,等候指示。

“无妨。”

温煦如风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虽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却也如春日暖阳般润人心脾,“徐统领请起。”

一只白皙纤长,如玉般莹润的手掌从帐后探出,轻轻撩开幕帘,掌心一缕炽红吞吐,灼热的真气宣泄而出,将被称为徐统领的男子凭空托起。

手腕一转,珠帘摇动,噼啪作响,一道并不算高大,反而有些单薄的身影弓着腰,从车厢中走出,白底金边的长鞋陷入积雪。

“啪——”

折扇打开,素白的纸面,一面墨绘山水名胜,一面勾勒三千仕女,观其行笔,分明是大家之作,光是这扇子,便价值千金!

状若少年的北寒王唇角微扬,披着一袭名贵白狐裘,腰佩环琅,手摇折扇,遮住下半边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一根白色束带将垂背的长发束成马尾,额前刘海垂下细碎的阴影,让他的神色略显诡谲。

淡雅恬静,毫无威严。

不像是个统御一方的王爷,倒更像是个风流公子。

“徐统领,你便领人在绝云峰周边道路关口布下天罗地网,连一只飞虫也莫要放过。”

闲庭信步般走到入山口前,洛镜书摆摆手,漆黑如墨的双瞳中一点火光摇曳,轻声道:“那贼人,便由本王亲自出手,将其捉拿归案!”

“徐兆领命!”

徐统领沉声作喏,当即着好头盔,一拽缰绳,翻身上马,鳞角马一声嘶鸣,扬起四蹄,眨眼间跑的不见了影子。

“玄蛟骑所属,散开,布阵!”

一阵烟尘喧嚣,绝云峰下已没有了玄蛟骑的身影,全部在徐兆的带领下分散开来。

洛镜书折扇一收,扇骨顶在光滑的下巴,不时点头和摇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另一只手掌摊开,一枚晶莹剔透,丰姿玉润,散发缕缕清香的粉红花瓣静静躺在其中。

就这样将其置于掌心片刻,衣袖一翻,粉红花瓣便消失无踪,继而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中都弥散了一股馥郁桃香,洛镜书双眼微眯,闪过一道厉光。

“呵……”

嘴角微动,勾勒出几分凉薄,洛镜书拨断山道旁坚硬的枯枝,沿着崎岖山岩,攀登而上。

……

百草丰茂,万蝶齐飞。

远山青黑之影,掩映在半空中浮动的若隐若现的白雾之后,如披着一层朦胧轻纱,飘渺如仙。

一泓湖光潋滟,水色清浅,岸边奇花灵植竞相生长,连绵成海,千姿百态,铺陈开来,足有半人之高。

窸窸窣窣,玲珑娇小的兔子,温和柔顺的小鹿……万物灵长在花海当中嬉笑玩闹,好一派祥和静美的景象。

任谁也无法想到,荒凉孤寂的绝云峰后,是这样一方与世隔绝,似人间仙境般的净土。

“哎呀,好像有人要来了呢…”

稍显苦恼的话音响起,透着女孩特有的娇俏软糯,“这可如何是好?”

湖中镜石上,粉裳少女珠圆玉润的双足浸入湖水,轻轻拨弄着,荡开圈圈涟漪,素手拈着一瓣氤氲清香的桃花,神色苦闷,姣好的五官都几近皱成一团。

“不管啦,爹爹说过,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去勇敢面对他!”

她忽然拍了拍粉嫩的双手,暗自下定决心,桃瓣飘飞,落入湖中,被平静湖面下的暗流挟卷着进入山谷的更深处。

“嘭。”

一声闷响,水花迸溅,及至腰际的乌发披散飞舞,少女身姿灵动,从石上一跃而起,提气轻身,转瞬间便来到了岸边。

莲步轻摇,捡起花枝遮掩下的鞋袜穿好,少女从腰间抽出一支玉笛,望着高耸的绝云峰,似乎能看见一道单薄身影徐步攀登。

“我灵夭夭倒要看看,来的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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