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死亡的起点

作者:松鼠吃掉了水杯 更新时间:2020/1/23 13:26:39 字数:8187

我……死了吗?

是闭眼的黑暗,还是睁眼的虚无,早已无法分清。充斥感官的是浑身的燥热与疼痛。吞咽一口唾沫,可以感觉到喉咙的肿胀。上颚似乎被什么硬物堵住,致使呼吸也变得无比困难。

我的意识逐渐游离到肉体之外,见证周围的黑暗更加深邃。

在这片无法丈量的空间里,点缀着数以万计的诡谲梦境。我油生出窥视它们的欲望,极尽贪婪的探索,毫不遮掩的奉献丑态,戳破了一个又一个梦境的气泡,注视着它们的消亡,最后却一无所获。

甚至连占有都无法实现吗?

终于,我沉沦了。

感觉自己正深陷满是淤泥的沼泽,正一点点坠落。

我,怎么死了?

刀劈斧斫的身躯,剥离肉体的血痂,以及随我一同坠落的残骸。

尝试回想,唯有同样的碎片在凋零。

出生,母亲抑郁自杀,父亲不管不顾。辗转,寄养于祖父檐下。苟延残喘后求学,祖父因教育问题将我归还至父亲手中,但此时父亲已经重新组建家庭,全心全意抚养着另一对母女。随便给我安排了一家私塾便开始寄宿在外。

我当然是绝不回家,寒暑月偶尔会抽空去探望祖父。

再然后,浑浑噩噩度过了六年,来到了心仪的学府学习,能够打零工赚取足够生活的珠玉。

至此,与祖父的联系也疏远了。

六年里,我竟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忘记了闯荡,忘记了生活,忘记了面对自己。

后悔么?

扪心自问我愿意去后悔么?如果死亡是归宿,那现在的状况可真是求之不得。

深渊中坠落,失去梦的梦。

梦的一角被天狗食月般啃食,接着是大象模样的鼻子在仔细摸索,席卷了剩下的梦,而黑暗如同墨汁一样被搅得更加浑浊不清。

梦中之梦吗?临死还能梦到大象可真是有趣。

我已无精力思考这些,闭上眼聆听黑夜的呢喃。

她仿佛在我的耳边低语:

“走吧,快回来。”

当我再次睁开眼,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盏提灯,身处如同万里长城般绵延不绝的黑色河流之中。

鸟瞰远方,河流由数不清的“黑团”组成,每个黑团身前都持有一盏与我手中相同款式的提灯。

提灯忽明忽暗,点缀着这条无尽的黑河,温暖的烛火照亮着脚下未知的道路。

“可惜,竟然没有女神助我穿越到异世界,看来这片土地不兴这些。”

在孤苦中培养出的自言自语的习惯,忍不住此刻打趣了一下自己。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赤脚,身着一套淡蓝色的薄衣。

观摩了下提灯,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祭奠用的白色灯笼,类似于古代逛庙会时人们做的彩灯。

环顾四周,近处的“黑团”渐渐变得清晰,定睛一看原来所谓的“黑团”,几乎全是人类的灵魂。

他们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迈进,姑且就当他们在赶路吧。

这些人虽身处黑暗但依稀可见木讷的脸庞。他们大多数是老人,苍然白发、皮肤干涸、眼神无力,嘴角滴落着唾液,即使手无拐杖、弯腰佝偻,但行走的速度与青年人无异。

同时也有青壮年人群,有的身着西装礼服、有的戴着头盔兜帽、有的面目全非、有的开膛破肚。

当然也有四脚爬行的婴儿。那些婴儿要么身上背着提灯,要么脖子上挂着提灯,摇摇晃晃的,看似不稳的提灯却始终没有滑落,他们光溜着身子一顿一顿地向前爬。

纵使身旁走过数不清的灵魂,但妄图向这些人询问此时的情况,结果只会是无人应答。

“看来只能先随大流,再摸清楚情况了。”

什么?想往后走?不可能的,因为没法后退。那往两边跑呢?也没有办法,有两堵无形的墙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就和开放世界的游戏一样,走到尽头会提醒你已到世界的尽头请原路返回,然后就被空气墙给挡住了。

慢悠悠地走在这条无形的大道上,手上摇摆的提灯好似在诉说生前的飘零。注视着那些毫无感情、毫无目的、只顾向前走的人们,心头涌起一阵熟悉的孤独感,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就这样走了多久,远处一座恢宏的关隘吸引了我的注意,犹如雄关剑阁耸立在云巅之上。

黑灰色的城墙,古铜式的城门,城门上嵌满铁锥,城头布置有来回巡逻的“士兵”。士兵们个个伸长了舌头、表情严酷,我也顺势给他们取好了名字——“长舌鬼”。

关隘墙头挂满了提灯,将漆黑的夜空衬得斑白,熟悉了黑暗的双眼费了好大劲才睁开,只见大门墙头雕刻着三个大字——

【鬼门关】

“好好好。”不由得一阵苦笑,“我死后竟然不是上天堂而是下地府了,看来是见不到漂亮的天使姐姐了。”

原本拥挤的人群在鬼门关前自觉排成五个列队,我随便选了个人少的队伍跟在末尾。

队伍的流动量各自不一,我足足等待了两个小时才依稀瞥见关口城门下的情况。

鬼门关下是熙熙攘攘的鬼群,五个小关口均有阴差把守。阴差皆身着素衣、戴白冠,胸口绣着“差”字以表身份。每位入关的鬼魂都要将手中的提灯交给守关的鬼差,经鬼差手中停留片刻后又交还给本鬼。

“这套流程跟人间过安检一模一样啊。”我会心一笑,慨叹地府也如此的“现代化”。

轮到我过安检,我有样学样将手中的提灯递予那位鬼差,提灯到了鬼差手中似乎有了灵性,灯光更加明亮。

鬼差的眼神闪过一丝异样,上下扫视我,俯下身子,凑到我耳边幽然地问我:“你,为何清醒?”

我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但大脑仍在运转,依据可以大胆假设来到地府的鬼魂痴呆状态才是正常的,那么我拥有清澈的意识即是罪,若正面回应鬼差无异于认罪?那么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已经很明确了。

控制面部表情,我两眼放空望向远方,微微张嘴用舌尖挤出几滴唾沫,杵在原地有规律的左右摇摆。但鬼差显然耗不下去,眼瞅着我身后的队伍愈发悠远,她没好气的把提灯塞到我胸口并附赠一张“人道”的纸片。

我学着企鹅步调晃悠着向前,心中窃喜自己蒙混过关,不料那鬼差在我身后突然来了一句勿念不可说,便开始检查下一位访客了。

虽然没明白鬼差的话,但现在顾不上谜语了。我赶紧找了个没鬼的地方,旋即检查手上的纸片,上书:

【人,钟彧为人道,前世并无作恶,受他人诅咒……可自行选择下一世为何道。】

我合上纸条长舒一口气,不禁感慨:“现在地府管理也挺随心所欲的,可以自行选择下一世,那我待会儿可要选个树獭重生了。”

等等,有地方不对劲!诅咒?

我慌张打开纸条,紧张的手都在颤抖,心中逐字逐句的默念道:

【受,他,人,诅,咒】

五个大字如雷轰顶,我捶胸顿足无处说理。这又是哪个混蛋闲得胃疼偷摸的咒我!我的死是不是就是因为被诅咒害死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别人咒死了。

虽在心中骂了回去,替自己愤愤不平,但人都已经下地府了再怎么愤慨也无济于事,只得按流程继续向前。

如果我没记错,过了鬼门关就要上奈何桥,找孟婆喝孟婆汤……可是桥呢?孟婆人呢?

提灯指引我来到了选择的十字路口,尽头有人道、牲畜道,可供选择的就这俩。

思索一番后我大无畏地选择了牲畜道的大门,半只脚即将跨进去的刹那,一只手孔武有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刚迈出的脚条件反射般的缩了回来。

“汝在做甚?”

一道小姑娘的声音回荡在我他的耳边。即使是位女子,但身后的气场异常强大,压得我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谁?谁在说话?”

一只女鬼慢慢从背后绕到我面前,在我的脖子上莫名其妙架上一把唐刀。

女鬼在个头上高我大半个脑袋,她的皮肤惨白如冰霜,青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间,散发着轻柔的牡丹花香。刘海平铺如瀑布直下,与月棱眉若即若离,一双桃花眼与白米红粉环绕相称,典雅而不妖艳,冰池深潭似的眼眸似乎能洞察世间万物。

看样子女鬼来头不小,在地府是号人物。

而 “大人物”的穿着倒没有值得细品的地方,根据我的学习经验来看她穿的裙子名为襦裙服,标准的蓝黑色下裙和白色衣袖,对襟齐胸。扎着乌黑的腰带。仅凭颜色就让人感觉神圣不可侵犯。

细观下来整个就是一位普通的大唐装扮呀!竟然在地府碰见货真价实的古人了。

女孩水灵的眼睛露出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几阵,面不改色的介绍自己:“我叫钟小夔——到你了。”

听到她的名字我直接懵了,这五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直劈脑门儿。

(好家伙!钟小夔?该不会是钟馗本人吧?抑或许是钟馗的亲戚?难道钟馗其实叫钟小夔,还是位美丽动人的女子?)

钟小夔环抱双臂注视着我,脚下打着节拍。

我吓得停止了猜测唯恐怠慢了钟小夔大人,连忙应声答道:“我叫钟彧,时钟的钟,荀彧的彧。”

话毕,钟小夔突然召出两大鬼差,一位长着牛的模样,另一位顶着马的头颅,二鬼气势汹汹将我扣押在地。

虽然完全没搞清楚情况,但求生直觉告诉我事情变得危险了。

钟小夔怒目圆睁,冲我呵斥:“汝好大的胆子,竟敢逃过了孟婆大人的孟婆汤!”

什么?入鬼门关前要喝孟婆汤?难道那些鬼一幅痴呆模样全是因为喝了孟婆汤?糟糕,现在装傻已经来不及了,唯有告知实情,才能求得宽恕。

“大人冤枉,我魂归地府到现在并未碰见孟婆大人,喝汤更是无从说起。“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真蠢,真的,回去再补喝一碗不就行了,难道逃了孟婆汤还要下地狱不成。

老天,我的树獭新生活啊!

跪伏在地的我听候发落,一边的女鬼转身离去只留下冰冷的几个字:“逃过孟婆汤,罪一等。收监,给本小姐押下去!”

就这样,刚来地府的我摇身一变成了囚犯,戴着桎梏锒铛入狱,而关押我的地方距离十八层地狱仅有一墙之隔。

暗无天日的大牢里,看不见一只活物的身影。监狱里充斥着死尸的恶臭与腐朽的瘴气。囚犯的惨叫声与鬼差们的拷打声揭示了我未来的处境。

想救赎自己了。

铁门外,鬼狱卒拖着镰刀悬浮半空,绕着中央火盆巡逻。映照火盆的微光,我瞥见它们布满褶皱的皮肤,微张着眼皮露出后面空洞的眼眶。即使它们巡逻时身子转动了方向,其头颅仍矢志不渝地盯着我。

随即放下了越狱的想法。

鄙人平生第一次坐牢,没想到还挺受关注,唯一不适的地方也只是被从早盯到晚,难免有些头皮发麻。

“眼不见心不烦,我背对你们好吧。”

侧卧在草席闭目养神,除了些许的疲惫外我感受不到干渴与饥饿。监牢里的狱卒也并未每日供给三餐,以至于我都没有如厕的欲望。

维持睡眠的姿势过了有段时候,终于,改变我命运的吆喝声从身后传来

“喂,那边那个家伙,快起来!大人要开始问话了。”

我翻个身,循着吆喝声眯眼看去,铁门外站着一卒一官,满脸敌意。狱卒陪着笑脸解开牢门,恭敬地弯下腰,连忙吩咐手下在我狱中摆上长凳行桌,备齐笔墨纸砚。

官人步履轻便,头顶的乌纱帽前后扇动,身上的紫袍翩翩起舞。瘦削的脸庞稍显病态但目光坚韧,两撇八字胡须更是修剪地锐利如锋。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眉宇之间,端坐后从袖里取出纸笔自顾自地开始问话记录。

“犯人姓名。”

“钟彧。”

“出生年月。”

“新历46年8月10日。”

“年龄。”

“18岁。”

“出生地。”

“炎阳城。”

“父?”

“钟公寻。”

“母?”

问到这儿我不由得停顿下来:“已经……去世十年有余。”

“姓名!”

审讯官狠狠地敲了两下桌子,可我出生到现在没人告诉我母亲是谁,我只能如实回话:

“我不知道。”

短暂沉默后,官人悻悻地挥了下手:“也罢。无非是麻烦崔公再翻阅一下生死簿查证罢了。下一个问题——汝如何逃过了孟婆汤?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面对上述问题我陷入了沉思,但旁边的小卒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快说!”

他一言不合拔刀来砍,但我仰面朝天不为所动。他恼羞成怒连抽我数鞭,我强忍疼痛依旧岿然不动。

果然,装大佬是要付出代价的——嘶!这狗腿子抽得我真疼啊。

“住手!我说,我说。”

上官急忙喝止了小卒的鞭打,说道:“快讲,以免再受皮肉之苦。”

“回大人,我睁开眼时就已经到了一处巷子里,手上拿着提灯,随着人流抵达鬼门关。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喝孟婆汤这一步骤啊!”

一通解释后我便开始卖力地磕头(真是气人啊,竟然给一个小官磕头,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封建过)。

磕完我又补上一句:“请大人明鉴。”

我们明察秋毫的大人有些拿不定主意,见我态度诚恳言语中不掺有一丝谎言,迟迟不下指令。

一旁的小卒再次发力,他凑到官人耳边神秘兮兮的献上良策:“大人您看,这小子装傻充愣没半点实话,而且来路不明、背景不清,现在时段特殊,为防后患要不我们……”

他的话意犹未尽,偷摸地瞄向我,做出抹脖的手势。

“大胆!”官人见此猛拍桌案,厉声骂道,“倘若地府审问如你做事一般,何以知晓真相?陆某为官千载还需你一小卒在这儿指手画脚?还不给我退下!如有下次,小心汝的脑袋!”

小卒眼瞅脑袋不保,递上监牢钥匙便落荒而逃。再看陆大人,却也怒气全收,泰然自若的接着审讯工作。

“见笑了,我们继续——汝可知自己的死因?”

我的回答很干脆:“不知。鬼门关给我的纸条上面写我生前受他人诅咒,所以我猜测我可能是被人咒死的。”

“嗯。确实句句属实。”

之后的审问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还算轻松,甚至我都忘了我的囚徒身份。

与陆大人相谈甚欢,他清瘦严峻的脸庞此刻在我眼里却显得如此和蔼。审问到了最后一刻他捋了捋八字胡,做了简单的总结陈述,却也不忘告知我程序的正当性:“陆某前来审讯,乃受阎罗王之委命,时已动用监察府职能,审问期间,汝之所言无半字虚妄,事后皆上报府衙。然下官仍有一事不明?可否——”

“哦?陆大人但问无妨。”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问我:“汝可知东岳?”

“东岳?”

他点点头:“对。”

“不清楚,是哪位大人物吗?”

陆大人静止在了我的面前,专注地凝视我,连瞳孔都显得格外刺眼。

他回过神轻点额头,缓缓吐出一个“善”字后便收案离去,留下我一人继续坐牢。

“搞了半天原来不是要放我出去啊。”

我激动的心情被摔了个粉碎。

审问结束后又坐了几天大牢,而这次我等来了阎罗王的传唤。

“哈?阎罗王要见我,我这回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谁知道呢?”狱卒解开了我的手铐和脚链,白了我一眼,“你自求多福吧。”

“可我不认路啊,官爷。”

“你出去后自有人管!废话真他娘多,快滚。”

我的心情跌到谷底,刚走过鬼门关,又蹲了大牢,现在还要拜访阎罗殿,下一步该到哪儿了,是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

跌跌撞撞走出监狱,再次呼吸到地府的阴湿空气。大牢衙门的楼梯下,等待我的正是此前审问我的陆大人和关押我的那只女鬼。

陆大人笑脸相迎,张开双臂祝贺我:“恭喜啊,钟彧。阎罗王大人召见,还请阎罗殿一去。”

我痴呆的点点头,挤出开心的微笑。

“陆大人,身边这位是?”

“哦,容下官介绍此乃阎罗殿下九小姐,阎罗王之令爱也。”

说着说着这位阎罗王的令爱不由得垂下头颅。

“我幸蒙父荫,功劳甚微,陆大人才是地府肱骨之臣啊。”

我也可算是知晓了女鬼的身份,万万没想到竟真的是阎罗王的女儿。

但获取这条情报又如何呢,能阻止我见阎王吗?

一路上,全是陆大人在缓解沉默的尴尬,他一丝不苟地吩咐我:“汝即将进入大殿面见阎罗王大人,本官已告知相应情况,其余事项汝应实话实说,大人必有定夺。”

“遵命,陆大人。”

“前方便是阎罗殿了,可一定遵循有问必答的原则,切记实话实说,不可惹怒了阎罗王大人。”

能见到阎罗王,这辈子大概是值了。

初见阎罗殿,给人的感觉就如皇宫一般威风气派,左右两边立着辟尘石兽像,进去后左右各五个下座。正对大门,摆着一个上座,上座由紫黑色的檀木制成,威严肃穆,不用猜就知道那是阎罗王的宝座。而且听钟小夔介绍这样的“皇宫”还有九座。

那肯定的,毕竟是十殿阎罗嘛。

踏入大殿中央,阎罗王从帘后走到正殿。他身高约两米,顶着獬豸冠,穿着黑底长袍,袍上绣有金色虎狮及各种奇珍异兽,束着金边黑缕带。皮肤黝黑,脸上长满黑髯,眼神温和,眉宇间却似乎藏露千军万马。

眼前的阎罗王便是真正的钟馗。

他体态稳健,居上座后便立马发问:“监察府报予老夫,说出现了接引之人。陆判官,可是你身旁这位小友?”

“回禀阎罗王大人,正是这位。此人姓钟名彧。符合接引人没有喝孟婆汤的条件。”

“且慢!接引人可不仅仅是没喝一碗汤这么简单!陆大人,钟彧的生辰八字、血质以及相性如何?”

陆大人旋即查阅手边的薄册子,翻开一处折了角的页码作出汇报:“下官此前审问得知钟彧的出生年月并请崔公于生死簿中进行比对,目前可以确认钟彧为阴年阳月阴日阳时出生,贯穿阴阳两界,此一符合。血质属阴,此二符合。相性与阎罗殿钟家相差无几,此三符合,三处皆符十分相合。”

阎罗王捋了捋胡须,抚掌道,“很适合!老夫的担心有些多余。钟彧阳寿确实未尽,来到此地属实过早。”

“阎罗王大人,您是说……”陆大人欲言又止,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我心头。

“钟彧在生死簿上的记录,老夫同样委派崔老弟查过了。上面显示钟彧你阳寿未尽且十分长寿,可本王的阎君书上又显示你命不久矣……”

闻言我惊出一身冷汗。

“父亲大人,天底下竟还有这等奇事?”小夔满脸惊讶,难以置信的看向我。

“当然。”阎罗王走至殿下,近距离地观察我的神态样貌,他深邃的眼睛扫视了我的全身最后与我的视线完全重叠。

“老夫曾记得几千年前,吾晋升前夕,曾有一人未饮用孟婆汤便来到轮回门前,拦下后才发现那人其实阳寿未尽,却有行走阴阳的能力。他们的出现也预示着王的晋升。每位王晋升时需要到人间进行磨练,地府之人无法长期接触凡间之气,需要特殊人才作为媒介,他们被上天选中,称为接引人。接引人虽然来到地府与待晋升者合作,但其实阳寿未尽,自然不依照地府流程办事。”

阎罗王的介绍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这是想让我担任接引人了。

他声如洪钟,问出了一道于我而言极其致命的问题:“你,真的想死吗?”

我微微张口,声音卡在了咽喉。

我想说,真的。

但他却又抛出另一个问题打断了我的回答。

“你难道不想弄清楚你是怎么死的么?”

我迟疑了,咽下了嘴边的字。

“又或者说,谁杀了你?”

面对这两个疑惑,浑浑噩噩一辈子的我,忽然有了一丝冲动,一丝想要清醒的冲动。

“阎罗王大人,您知道答案吗?”

“老夫知与否不可言,但你最后定能知晓答案。”

“要多久?”

“难如登天却易如反掌。”

没法聊下去了,我问时间他答难易。可究竟是难还是简单?堂堂阎罗王大人也喜欢卖关子打哑谜么?

但换个角度思考说明我的死必有蹊跷,能让十殿阎罗闭口不谈的事那得是多大的天机?

我抬头望向阎罗王。他问我:

“可还有疑问?”

“有,当然有。”一个因我的不孝而至此没能获得答案的疑问,“阎罗王大人能否告诉我母亲的姓名。”

阎王点头认可了我的问题,他快速翻阅手中的阎君书,道出我一生都不会忘却的三个字:

“张怜濡。弓长张,怜爱的怜,相濡以沫的濡。”

我僵硬在原地,陌生的音节犹如儿时的呢喃重现于此刻的耳畔。

妈。

我不敢说出那个字,好像说出来我就会拥有她。可我连她的样子也不知道。更何况我早就失去了她。

“下定决心了吗?知道真相的感觉能让你得到满足吗?”

阎罗王试图再次确认我的心意,而我也不会再拒绝他的邀请、

“真相可比死亡有趣多了。阎王,我在阳间还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好,很好。”阎王满意的捋了捋长须,“祝愿你再次知道最后的答案。”

钟馗说着不明所以的话,我也蒙在鼓里不见出路,希望他的祝愿能为我带来好运吧。

“欢迎你的加入,钟彧,即刻起命汝为钟小夔之接引人。钟小夔,本王允许你参加晋升仪式,加入阎王候补。”

一旁的女孩兴奋地抓住我的胳膊,完全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欣喜:“太好了,我也有能力参加晋升选拔了。”

然而,她的喜悦平衡不了我的悲伤。

“请问阎罗王大人,晋升选拔是什么?对此我一无所知,还望您稍微解释一下。”

钟馗看出了我的难处,开始一一作注:“我们地府自古都有选拔仪式,筛选出优秀子女并分配任职到各个重要的鬼职,这次轮到我阎罗王选拔,上次平等王选拔的时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十殿阎罗,每位阎罗都要从自己的子嗣中选拔出合格的下位王,对吗?而十分巧合的是,这次轮到你阎罗王了。”

“哟,小子学识挺丰富,竟然知道十殿阎罗,看来我们这十个老东西在人间的知名度还是挺高的嘛。”

阎罗王欣慰的点了点头,那油腻的胡须也跟着舞动了起来。可以理解两米的钟馗,会生出接近一米九的女儿,但是这颜值我不得不承认钟馗的夫人绝对不丑……

确定了我的意向后,阎罗王需要立马召开十殿阎罗大会宣告此事便匆匆离去,大会目的必然是确定我在地府的接引人身份。陆判官也在殿前与我别过,而我在小夔的带领下去她府邸借住。

借助期间实在无聊,府里虽有管家丫鬟但无一人与我交谈,于是我厚着脸皮要求与小夔一起上下班通勤,神奇的是她欣然同意了。

小夔的每日工作较为简单:在鬼门关巡逻轮班执法,防止有鬼偷渡。虽然初次见面时将我误作偷渡鬼打入大牢,但日常接触发现这丫头挺善良讲理的,尤其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在她的闺房里摆满了玉石、天牛之类的“宝贝”。

会议期间我与陆判官依旧保持书信联系,在他的信中提及十殿阎罗之一的泰山王对我的继任表示不满,至于原因大家都不清楚,甚至连泰山王本人在会时都没有道出玄机。

会议末尾十个老头实在争不下去了,采取投票制,最终我6票通过,顺利成为地府的仕人了。

----分----

----界----

----线----

判官府内,陆大人坐在软榻上,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浓茶。

“老陆啊,听说前些日子来了一位接引人,可曾确有此事吗?”

陆判官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吹了口白气,笑着说道:“柳大人的消息还挺灵通啊。那小伙我很欣赏,说话实诚为人正直,我们监察府审讯过程中并未听出半句妄言。”

“但也保不准这次……”

那人压低了身子,笑而不语。

陆判官只是摇了下头,他长吁一口气,回道:“不好说,楚王的事情已不是我等能左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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