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肌肉的酸痛感不断膨胀，试图冲破皮肤的桎梏。喉咙也不能正常吞咽，有异物正撕扯我的肺腔让我不能正常呼吸。
我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背后传来一阵阴寒的法力。奇怪的感觉犹如见到蟑螂般令人恶心而畏惧，我蠢蠢欲动的肠胃也受到这股法力的刺激开始翻江倒海，好在久未进食也只是不停干呕。
“坚持住钟彧！你的躯干正在接纳你的灵魂肉身，尝试去适应你的灵魂。”
小夔焦急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她是在帮我疗伤么？虽然疼痛感确实在减弱，可身体越来越冷是怎么回事？
我大感不妙，转过头拼命喊道：“住手啊！钟小夔，你再传输冥气，我就要二进地府啦！这里可是阳间，阳间啊！”
小夔讶然一惊，及早收手，我才没有死于阳气不足。
体内的补药循环流转，在关键时刻保存了我的阳气没被中和。减缓膨胀的疼痛感，同样不是小夔的功劳，而是补药的效果。
没想到啊没想到。钟馗，你竟然连补药都埋了伏笔，怪不得天天逼我喝那么多碗苦中药，原来是怕我回到阳间肉体无法适应变强大的灵魂肉身而做出的保命策略。
片刻后，勉强能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到灯的开关，照亮了屋子方才认出是我的小屋。
对，没错。我从学府搬出来后租了这间屋子。看了眼挂钟，已是凌晨23时50分，日期显示为新历63年7月14日。
我长舒一口气，不禁触景生情：“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死亡后重获新生的感觉真是酣畅痛快，要不是担心深夜扰民，真想大笑一场。小夔似乎对自己刚刚好心办坏事的行为很自责，我并未多加责怪，宽慰好她的心情后，便开始准备钟馗吩咐的任务。
需要携带的装备不多：手电筒、手机、打火机、备用电池以及喷雾。这些我在屋里都有储备，统统打包装进了乾坤袋。准备完毕后距离死者死亡时间已过去12分钟，想必尸体仍未被人发现，至于我为何如此着急，是因为不能让环雾城的安保队“随何”抢先发现，否则将不利于我们后续的调查。
除了随何堪称正派的团体，在环雾城这座科技与信仰并存的城市，还有其他势力，有些组织甚至极为隐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果跟他们产生交集，也会对我的行动带来巨大干扰。
“根据地图显示确实有座阎王庙，在东南方，距离我们有三十多公里。”准备工作的同时，小夔在地图上锁定了阎王庙的位置，我当即点头示意出发。
借助冥气，小夔拉着我腾空飞行，原本以为深夜与高空会稍微凉快一点，但环雾城的七月果然不可小觑，小夔施展术式不到一刻钟便汗如雨下，手上出汗到我不得不抓住她的衣袖才能避免滑落。失去了地府冥气的给养，小夔的身形也大缩水，一米九的身高降到与我一般。
黑夜给这座城市并没有带来清凉与静谧，反而充斥着燥热与诡谲。远处的屋瓦泛着令人不安的红光，我盯着光顿感恍惚。待融入红光后，那种眩晕感即刻消失。
小夔平稳降落，我们抵达了环雾城较外围的一处小镇——念栖镇。镇子地处南山山脚，是绵延群山中一座不起眼的百年古镇。平生第一次拜访念栖古镇，我默然不语吞咽着周围的死寂。
奇怪，这里未免也太安静了。没有虫鸣、没有犬吠，也听不见风声。而这份静谧也压迫我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发出违和的响动惊扰了黑暗里的东西。
“就是这儿了。”小夔压低了声音环顾四周，“话说我们附近一点动静也没有，该不会有鬼吧。”
我无奈地摇头：“尊贵的九小姐，根据在下判断鬼大概率是不敢招惹你的。”
话虽如此，小夔还是躲在了我身后，交由我开道。直至我们借助微弱的路灯走进阎王庙后，才长舒一口气。
“害，根本就没鬼嘛！”小夔自信地拍起了胸脯，“没能施展我的捉鬼大法真是遗憾。”
庙宇并不大，推门而入便可看见神龛中的阎王像，香烛摆在两侧却不见香火，地上贴着三张跪垫，兜着厚实的灰。趁着月光，我沿着阎王像搜索了一番，撩起桌子的幕帘仔细检查也并未发现藏匿有尸体。
我困惑地自言自语：“不仅没见到鬼，连尸体都没找到，太邪门了。”
按道理这座小庙我站在角落便能及尽全貌，难道尸体也被凶手带走了？
正思考间小夔开启灵视，俯身探寻灵魂残物：“我来搜索残余的灵魂，钟彧你试试找一下有没有血迹。”
小夔难得有了思路，听从她的指示我跪在地上轻嗅。虽然烛火的香气溢满了庙宇，但刺激性的血腥味依旧可以抽丝剥茧寻得踪迹。
“抓住你了。”
我自信抬头，追溯血液的本源，在探得真相之际忽然一阵疾风刮过，掀起风铃直奔大门，铃铛声刺破黑夜，虚掩的门霎时吱呀作响。
“不好——小夔？”
门上的铁环开始不自然的扣动，有东西正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进来，却被某种力量拒之门外。当机立断，我拉着愣在原地的小夔迅速埋伏到阎王像的幕帘下，屏住呼吸盯着被不断拍打的正门，同时捂住了小夔的嘴防止她尖叫。
月光已然黯淡，大门的防守被攻破，敞开到没有一丝防备。有东西进来了但我感知不到它的气息。
我与小夔蹲在幕布之下，小夔双手压住我的手进一步克制自己尖叫的冲动，她死死地盯着我剧烈摇头。示意我此刻不要奇袭外面的敌人，我虽不解，但从她惊恐的眼神里读到了危险，于是咬牙放弃了攻击的想法。
透过地缝我注视着地上的灰尘扬起再跌落，可仅仅这一次不经意的观察，再回眸我的身上爬满了蠕虫，甚至小夔头上也有。
我伸手去抓却碰不到那些可恶的虫子。
不对劲！
它们钻入我的眼睛，眼球疼得要撑爆我的眼眶。小夔皱起眉头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奇怪的是，为什么小夔没有瘙痒、疼痛的感觉？
我疼得跪倒在地，耳边传来皮球滚落的声音，我循着声微转过头，瞥见是颗人头滚到了脚边。
我惊吓到忘记了呼吸，因为那是我的头？
什么，我死了？
等等，我正看着我睁大了双眼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保持理智保持清醒，我在心中近乎催眠的告诉自己不要丢失理智，直至头颅溃散。
风铃停止摇曳，庙内再次变得闷热。无形的鬼魅似乎并未察觉我们的存在，它停止了对铁环的敲击，虚掩大门带走了妖风。
短短的时间不过一道插曲，我却遭到了多重精神攻击，如若刚刚没听小夔的建议，或许我已经死于无形了。
松开手，小夔关切地问道：“从刚才就见你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类似幻术或是精神攻击之类的，好在我挺过去了。反倒是你，为何不受影响？”我询问小夔，她也表示无法理解刚刚那东西的存在，本能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迫使她不要现身。
小夔没有继续透露什么，我自然也明白能让“神”恐惧的事物大抵是更加可怖的“神”。
离开躲藏点，香烛熄灭后吐着残留的白烟。我紧贴墙壁向大门靠近，拨开门缝朝外窥视，庙外暗月悬空，街道安静如初。唯独那股血腥味，初来庙宇时几乎嗅不到，现在却越来越浓郁。
“暂时安全了。”
我缓了一口气，轻松擦掉了额头的冷汗，只是这汗黏糊糊的，我不禁吐槽起闷热的天气。
回望小夔，小夔脸色依旧铁青，明明已经安全了还躲在阎王像后面不敢出来。她颤颤微微，闭上眼用手指向我的头顶，然后光速缩回了手，抛出几个字：“上边。”
正巧一滴“水”落在了我的额头，正奇怪庙里怎么漏雨了，抬眼见到倒挂的尸体悬在梁上，与一张毫无血色的人脸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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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来的时候有尸体吗？”我问道。
小夔狠狠地摇头。
“有留意房梁的情况吗？”
小夔摇头后点头：“好像没，但又好像有。”
吹来一阵风，送来一具尸体，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但我毕竟不是专业的仵作，碰到这种情况也只能简单的保护尸体不受损害。
小夔点燃鬼火，照在了尸体扭曲的脸上，不由得呀然一惊。死者为男性，三十岁左右，尸体面露惊恐，嘴巴不自然的扩张，嘴里一片空荡。
“拔舌！”小夔吓得捂住了嘴巴，“难道？”
我回应小夔：“或许是死因吧，但还需深入检查。”
走到小夔身前，发动接引人的职能调查尸体的过去。触碰到尸体的瞬间，我的指尖被触电般弹开。
触电是告诉我回溯失败了么？
既然尸体不行，与死者相关的物品肯定能引起事件回溯。于是，死者沾血的衬衣、手表、裤子、皮带，以及倒吊他的绳子我全试了一遍，均以失败告终。
我勒个阎罗王啊，“回溯”的能力该不会只是个摆设吧？
“要不把手伸进他嘴里试试？”小夔指了指尸体张大的嘴巴，黑黝黝地一片漆黑。
虽然我心里非常抵触，但为了回溯成功，我伸出食指与中指探进了死者口腔的深渊，抵着上颚陷入粘腻的血浆里，接着触碰到柔软的碎肉，以及残余的舌根。
那一刻，回溯发动，卷起忆浪。
汹涌的浪潮中，嘴里灌满了血腥苦涩的浊水。模糊的胶带在水中浸泡、反复洗刷。直至清晰。
“散发出来的味道，熟悉到作呕。”
男人一只手搭在死者肩上，一只手带上面具，面具上的红心在光影中若隐若现。他耐心地期待死者的回答，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复。
“是的。”
“很好，不错的觉悟。”
“对。”
“他们都在注视着你，无暇的灵魂被平庸的肉体束缚，一切交由我来雕刻，这将是最完美的结局。”
“那你呢？”
“会荣获惩罚，成为……”
“成为？”
面具男冷笑一声沉默不语，他的话语仿佛有催眠的力量，精神控制般驱使着死者向前，引诱死者飘向往生的彼岸。
“我能得到原谅么？”死者在阶梯上回眸望向台阶下的男子，“我所信奉的神会原谅我吗？”
“当然。”面具雕琢的笑颜更加的诡谲，“寄宿于顽石的神明，终究只是石头。”
死者的脸上绝望而凄美。我忍不住伸出手，试图挽回。
“快停下！”
陌生男子低吟着安抚死者：“听到了吗？有人叫你停下。他是嫉妒了，你可不能让他抢先了。”
下一秒，头颅越过绳索，顿时天旋地转，我的视线坠入地狱，窥视到了灵魂的归处。
回溯结束。
我条件反射般地抽出手指，看着黑色的血液从我指尖挥发。
“快快快，你看见了什么？”小夔凑到我身旁充满好奇地问我，“是不是找到凶手了吗？”
我缓过神，说出了面具男的存在以及他教唆杀人的罪行。
“死者名叫高远适，上吊‘自杀’，死后的灵魂越过了地府直接堕入了十八层地狱。”重返现实后疑惑也随之而来，按我的理解回溯是见证过去的片段，他们怎么回应了我的声音？
“你确定你喊了声‘快停下’是吧。”
“确定。”
“那奇怪了，接引人的察看是无法影响到过去的。至于他的灵魂直接下了地狱，地府以为没有魂归地府就说得通了。”
听到这儿，我又不理解了：“难道人死后不应该由地府决定是否下地狱吗？”
小夔尴尬地解释道：“哎呀，这其中缘由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我打个比方，地狱就好比有封印的流放之地，只进不出。你可以被判刑流放也可以主动进去，古时的流放地归王朝管理但是控制力比控制中央弱，所以地狱划分在地府的范围但实则是一片流放区域，位置就在你坐牢的附近，你明白了吗？”
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说到底灵魂选择下地狱也就没必要登记了是吧。”
“可以这么理解，但地府的规则太多了，难免我老爹忘了有这么回事。”
劳累到半夜，小夔也不禁打着哈欠：“第一次任务还是蛮简单的嘛。既然凶手是自杀且灵魂下地狱了，咱可以找家客栈好好休息，明早给我老爹打通‘电话’汇报一下……”
“绝对不行。”我打断了小夔松懈的想法，“得抓住那个面具男，他使用手段教唆人死亡，非常危险。”
小夔僵在原地，“啊”了一声满脸的不情愿，但我不想停手。对于不知道真相的随何组织，后续的案件处理指定与小夔的想法一致，最后以自杀结案不了了之。但是就这么把面具男放走，我肯定寝食难安。
